今日因皇帝率文武大臣會一直送行到城北的景龍門,故府里的一干人只送到了大門內,便被楊太尉叫止了。
顧早心里最後數點了一遍自己今早和蕙心幾個理出來的行囊。靴子厚衣毛氅等御寒物件不用說自都是備齊的,風油龍腦跌打傷藥的也裝了一匣子,若不是楊昊攔著,笑話她這是在替他搬家,只怕還是要多出幾個包裹的。
他兩個臨出門前已是在屋里溫存過的,只如今站在外面,眼見著是真的要走了,心中竟又是起了絲難舍之意,只礙于邊上人多,站在一邊低聲細語了起來。
他兩個這里不過是悄聲別過,那邊大房里就熱鬧了許多。姜氏、楊煥夫妻,還有那一干濃妝艷抹的妾室們,連羅三娘出的庶子也被奶娘抱了出來,齊刷刷一片地站在那里跟楊太尉道離別。姜氏眼見著自己丈夫軟語安慰著眼眶發紅,眼里只差落下淚珠兒的羅三娘,對自己卻不過一句在家好生伺候著娘的話,又瞥見遠遠站在一邊的二房那里兩個人四目相顧的樣,心中氣苦,本生出的那點子擔心丈夫此去安危的心思也沒了,只冷了個臉站在那里看著。剩下那幾個妾室知太尉昨夜便是宿在羅三娘那里,此刻又這樣被待見,又妒又羨地自是不用說了,見姜氏冷臉站在一邊,有幾個便也退到了姜氏那里。經過那奶娘身邊的時候,也不知怎的,那孩子便是哇得一聲大哭了起來。
奶娘見眾人齊刷刷看向自己這里,急忙笑道︰“東哥也知道大爺今日要走,心里難受著呢。”她本意是想夸這孩子懂事,哪知話音未落,耳邊便听人怒斥了道︰“狗嘴里吐不出好話的糊涂東西!我兒今日是奉了皇命出去辦差的,是個喜事,你們一個個大的小的都給我收起那哭喪臉,壞了我兒的行程,我饒不了你們!”
顧早循聲望去,見是老夫人拄了拐杖站在大房那堆人的後面,正聲色俱厲,與楊昊對視了一眼,楊昊微微笑了下。
那奶娘見老夫人突然出現,自己又正撞在槍口上,嚇得人都矮了三分,急忙縮到了人牆後面,死命哄著那孩子,偏東哥方才也不知被誰在腿上死命扭了一把,吃痛才哭了起來的,一時哪里哄得住,反倒是嚎得更響。
羅三娘本正欲在太尉面前滴兩滴淚珠下來的,被老夫人一頓罵,又見她眼楮正直直地盯著自己,那眼淚也早被嚇退了,急忙擠出個笑臉退到了東哥旁邊,和奶娘一道哄著。
楊太尉見是自己母親出來了,急忙迎了上去道︰“娘,早間兒子去你那辭行過,哪里還敢老娘再出來?外面風寒,仔細受了凍。”
老夫人眼楮掃過了大房里的那堆人,哼了聲道︰“我老太婆若不出來,只怕這大好的事就會被攪得不成樣了。大清早的不是拉下個臉,就是哭喪著的,沒一個叫我瞧了舒心的!”
姜氏本是暗中嗤笑那羅三娘吃癟的,只如今听老太太這一耙子下來,連自己也是被掃到了,這才覺著自己方才那臉色擺得不是時候,怕是也落入了她眼里,急忙正了下神情。眼楮不自覺又瞧向了顧早那里,見她與楊昊雙雙而立的樣子,心中又是泛起了絲微微的辛酸。
楊昊和顧早到了老夫人面前站定,她眼楮望了下兩人,這才對這楊昊微微點頭道︰“你這次願意隨了你兄長出去,我心中也是安慰。你只管放了心去,助你兄長早日歸來,光我楊家門楣。我知你寶貝你這媳婦,她在家中,你也勿要掛念,我老太婆自會看牢,等你回來時不叫她少一塊肉的。”
老夫人話說完,顧早還沒怎的,楊昊已是笑了出來,對著她行了個大禮。那楊太尉見狀,也叫了姜氏一道過來,四人鄭重又一道拜過了老夫人,見她點了下頭,這才和楊昊一道出了府邸的大門,上馬終是離去了。
自打楊昊離了家去,顧早每日里仍舊固定著去老夫人跟前問安。見她對自己態度雖仍是那樣淡淡的,只與她說話,十句里慢慢倒也是能應個三兩句的了。又听蕙心說自她屋里的蘭心那里打听來,老太太那上虛火的體征也是漸漸有些調養了過來,從前時常有個牙痛額頭跳筋的,如今已是少听見她嚷嚷了。自己去那方太樓,見如今三姐已是越發能干起來,和胡掌櫃一道把那里外都理得甚是妥當,也漸漸放下了心來,原先都是隔日里去趟的,漸漸便改成了三四天走一趟。
這日午後,太尉府里與往常一樣,老太太在午休,姜氏自打楊太尉離了京,便也不大出來走動的,顧早自己悶在楊昊的書房里撿著本字帖練了下字,寫了幾個,覺著有些氣悶,想起已是幾日沒去方太樓了,便叫了蕙心一道過去。
兩人坐在馬車上剛近了門樓,便看見三姐和柳棗有些慌張地往外出來。見是顧早來了,面上都露出了喜色,沒等她下馬車便道︰“姐姐,正要去找你呢。娘方才跑去大姐家中了。”
顧早愣了下,又問了幾句,這才知道方才那給大姐幫工的跑過來報信,說是那跑了一年多的範屠戶剛早回了家中。方氏一听範屠戶三字,一句話沒說到,順手操起個園子里用來鏟草培土的鋤頭,趕了酒樓里平日用來拉柴送米的車,便往顧大姐家中去了。等三姐和柳棗聞訊出來,她人已是不見蹤影了,怕會出個意外,兩人商量了下,便想趕去太尉府叫顧早過去,沒想到她自己恰巧來了。
顧早听說竟是那範屠戶回來了,心火也是突突地往上冒,皺了眉頭想了下,叫了胡掌櫃過來。那胡掌櫃方才已是知道了些事情原委的,見女掌櫃來了,早在一邊等著了。待听說是要叫三兩個伙計一道跟她過去,急忙去排了人過來。顧早叫三姐和柳棗留下不用去,本想讓蕙心也留下的,只她不肯,說定要陪著,拗不過只得應了,這才帶了人一道匆匆趕去。
顧早從未見過範屠戶的面,只覺著既是做殺豬販肉的營生,那人架子應是不小,又憑了從前顧大姐只言片語里的話,想他也是個無賴的。如今既然又晃上了門,應也是有備的,怕大姐和方氏會吃虧,一路是心急火燎的。待近了那巷子,遠遠便見顧大姐家的門口圍了不少人,耳邊又听里面殺豬似地有人嚎個不停,心中一緊,怕是已經鬧了起來,急忙用力分開了人群,擠了進去。待看見了,卻是大吃一驚。
方氏手上正拎了那鋤頭,拼命要沖上前去的樣子,被大姐正給攔住了,門口的檐角下蹲了個男人,滿面污垢,身上一件衣裳已是髒得辨不出本色了。
那蹲在地上的想必便是範屠戶了。顧早見這情景雖是有些出乎自己意料之外,只見方氏和大姐並無吃虧的樣子,先便是松了口氣。方氏嘴里仍不停罵著,一把推開了大姐,只那鋤頭還沒落下,範屠戶已是抱著頭沿屋角奪路去了,惹得圍觀的眾人大笑個不停。
顧早見方氏拖了鋤頭還要追趕過去,急忙和蕙心上前抱住了,方氏蹦得老高,直著脖子嚷道︰“二姐,你攔我做甚,這樣的夯貨,他還有臉回來,我今日便拼了老命結果了他!”
方氏力氣大,顧早蕙心兩人都有些攔不住,邊上那有些發愣的大姐被叫了一聲,這才醒了過來,三人合力這才拿下了方氏手上的鋤頭,一道拉進了屋里,卻看見珠兒釧兒在里面早已是哭得那臉都花成一片了。
顧早叫蕙心按了方氏坐下,自己一邊給珠兒釧兒擦淨了臉,一邊問了幾句,這才知曉了方才那鬧劇的由頭。原來範屠戶去歲自和那小娘勾搭到了一起,先是另滕租了屋子落腳,待後來怕大姐來糾纏,干脆卷了家中細軟,與那婦人一道去了鄰縣用夫妻的名頭過日子。起先幾個月倒也是逍遙快活,待身邊那銀錢漸漸少了,那小娘的臉色便日漸難看,日日里打扮得妖妖艷艷自己出去,竟又和個外地行商經過的客人勾搭上了,也是學了範屠戶的樣,卷了他剩下的資財不聲不響地跑路走了。待這範屠戶覺察到了,已是人財兩空,身無分文了。
那範屠戶吃了大虧,這才重又想起了自己那個家。一路乞討著回了城里,沒臉立時便回去,反倒是偷偷先到了自己從前賣肉的那地查看,一見卻是大吃一驚,見顧大姐正在那里賣著鹵肉熟食的,客人一撥撥地不斷。百思不解,拉了個也在集市里做生意的面生人悄悄打听了,這才知道這顧大姐自他去後,不但沒垮塌下來,反倒是在她娘家妹子的助力下改做起了這營生,又說她那妹子如今嫁進了京城的太尉府,家里又開了個官家親賜招牌的大酒樓,如今大姐這生意在這集市里也算是做出名的了。
範屠戶萬沒料到自己這一去,竟是發生了這許多的變化,又羞又愧的,哪里還有臉露面出來,只在這附近又晃了兩三天,看著熟人便避過了臉去,撿著別人吃剩丟下的殘羹冷炙果腹。今早見到顧大姐和那幫著的又出來了,突想起自己的那兩個女兒,應是在家中的,便遮遮掩掩地一路尋著舊路過去了。
範屠戶到了自家的門口,躲在牆角里探頭探腦了半日,終是見到珠兒手上端了個盆子出來到門前晾曬著衣物。一年多未見,自己這女兒如今竟已是長高了許多,心中感概,忍不住便出來了,叫了聲她名字。
那珠兒冷不丁看見個衣衫襤褸的男人跳了出來叫自己,沒認出來,嚇得手上那盆子都掉在了地上,驚叫起來,卻是引出了邊上的鄰人,以為是不懷好意的流浪漢,喊了聲便呼啦啦出來一堆的人,捉住了待要見官,突見此人有些面熟,再仔細一看,這才認出了人,珠兒拔腳便往集市里去叫自己娘。
顧大姐听到竟是自己那個本當死了的丈夫又回來了,怕是來耍賴,急忙叫那幫工的去方太酒樓里報信,自己趕了家去。她從前里恨時都想著若是有日再見,必定要拿大棒子痛打了出去,待親眼見到範屠戶人不人鬼不鬼的,又見他躲在那里只低頭避了自己的眼,滿面羞慚的樣子,感概萬千,那恨意竟是一下子消了,只剩下鄙夷,冷眼瞧著。
範屠戶見是顧大姐聞訊過來了,邊上圍來的鄰人又都對自己指指點點的,有心想討饒,只嘴巴又張不開,只埋了頭站在那里不動。
顧大姐見他落到了如此地步,一時倒不知該拿他如何,想起集市上生意正好,方才還是叫個熟人幫看著的,自己丟下了扭頭便回去了。生意做到一半,突又見珠兒急匆匆趕了過來,說是方氏氣咻咻趕了過來。
顧大姐這才想起自己方才叫人報訊的事,有些後悔,急急忙忙趕了回去,正看見方氏手上舉了個鋤頭,滿院子地追著範屠要鋤下去,邊上也有鄰人在幫攔著,只哪里攔得住,急忙上前也架住了方氏,正亂成一團,顧早便是帶了人過來了。
顧早听完了這番原委,見方氏坐在那里仍不停破口大罵,想了下,看著大姐道︰“姐姐如今做何打算?”
顧大姐還沒開口,那方氏已是怒道︰“還有何打算?這樣黑了心的人,叫我一鋤頭鋤下去才干淨了!便是到了官府,我也是佔理!”
顧早看向了大姐,只見她嘆了口氣道︰“我從前里每次想起那人,就恨得牙根咬咬,只如今親見了這人,才覺著這樣的人便是去恨也不過是費了自己心力。他如今既是落到了這樣地步,叫了來辦了和離,從此再不要相見的好。”
顧大姐話音剛落,就見到範屠戶竟是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一下進來,便是跪在了地上,自己先是 啪著重重打了幾個耳光,這才哀聲流了眼淚道︰“大姐,從前里你便是個頂好的人,只怪我到了京城後被迷花了眼,腦門里進了糞,竟是做出了那樣的事情。如今我真是知錯了,我也沒臉叫你顧念從前的夫妻情分,只求你念在我那沒了的爹娘和珠兒釧兒的面上,饒了我這次,從今往後必定是要洗心革面好生過日子的。”
方氏大怒,站了起來一腳過去,那範屠戶便是給踹到了地上,仍覺不解氣,指著他鼻頭大罵道︰“我呸你個沒了的爹娘!你不提倒好,提了更叫人火大。你那死鬼爹娘在時,我家大姐哪日不是端茶送飯侍奉周到的?我當初把大姐嫁進了你家,是打听了你人忠厚,哪想你手上有了幾個錢了,就只顧自己摟著花婆子快活,你那會怎的不念夫妻情分?”
方氏越說越恨,見那鋤頭不知丟哪去了,瞧見牆邊上靠了個扁擔,一把操了起來朝著那範屠戶便是掃了下去。範屠戶吃痛,此時又哪里敢再避讓,只得抱了頭由著方氏敲打。
顧早雖是也厭惡那範屠戶,只見方氏那扁擔掃下去都是忽忽帶風的,手下確是使了力氣,怕打到了頭又出個人命啥的,正要過去阻攔,突見自己身邊那小些的釧兒已是哭了起來,上前拉著方氏的衣角道︰“外祖母不要打死我爹了。爹從前里應過我,元宵要帶我去看燈還給我買花的,我還等著呢。”
那釧兒的話一出,幾個人便都是呆住了。顧早見邊上的珠兒也是咬了嘴唇,眼里又泫然欲滴的,摟了過來到身邊,蕙心低聲安慰著。方氏那扁擔舉在半空,終是落不下去了,恨恨呸了範屠戶一聲,噗通丟在了地上,自己坐到了凳上。
那範屠戶被釧兒的話給敲得心頭一震,這才模模糊糊想起早兩年自己夫妻還好時,仿佛確是曾答應過女兒這般的,只後來自己搭上了那小娘,便嫌棄大姐沒生出兒子,連帶著那兩個女兒也是不聞不問起來了。此時見釧兒竟連那早年自己說話的話還這樣牢牢記住,此時出來又為自己求情,心中羞愧至極,身上被方氏打過的地又火辣辣地突突直跳,將頭埋在了地上,竟是抬不起來了。
顧大姐望著自己那兩個女兒,想起從前里自己夫妻兩人雖是起早貪黑拉貨賣肉的,只丈夫未變心前也曾有過些情意的,那日子現在想來,竟有隔世般的遙遠了。
顧早見這局面急轉直下,心中思忖再三。若是大姐和那範屠沒這兩個女兒,她必定是攛掇了叫大姐和離的,只如今兩人中間夾著了女兒,又見範屠一副悔過的樣子,倒是有些拿不定主意了。朝大姐看去,見她面上神色不定,想是也在猶豫難決。
屋里子除了釧兒的抽噎聲,竟是一片靜悄了。顧早正要拉出大姐商議下,突見方氏站了起來,指著範屠道︰“我今日本是要鋤死你的,只看在兩個外孫女的面上,暫且饒過了你。只把這話丟在這里,你從今兒起,死了心地和我家大姐好生過日子,要是再有個毛長的,下次我不咬下你塊肉就不是東山村里的方婆子了!”
顧早一愣,大姐也是抬頭望著方氏,面上神色復雜。
方氏看著大姐,嘆了口氣道︰“女人家既是嫁過了人的,便也只當望著兒女過活了。他雖不是個東西,只如今見他倒也像是個悔過的樣,你自己便斟酌著辦吧。”
那範屠听到了方氏的話,呆愣了下,方才醒悟了過來,連滾帶爬地到了大姐跟前,扯著她裙角不住哀求。
顧早望向大姐,見她眼里已是有了淚光閃動,知道這清官也難斷家務事,如今如何,便只看大姐自己定奪了。見自己留下也是無用了,招了手叫了珠兒釧兒過來,與方氏一道便欲離去了。
方氏走了幾步,猛地又停了下來回轉了頭,朝著那範屠惡狠狠道︰“如今我家二女婿是太尉府出來的公子,將來那三女婿也是個武舉的狀元,你往後又起了花花腸子的我看不到,只若是再敢薄待了我家大姐一分,我叫了我女婿,捏死你便似捏個螞蟻。這話我先放在這里,你自己給我記牢了!”
範屠正在顧大姐面前賠小心,冷不丁被方氏這樣怒喝,嚇了個哆嗦,急忙又朝她發願賭咒。方氏見狀,這才哼了一聲,拉了珠兒釧兒往外走去。門口圍著看熱鬧的眾鄰人見方氏威武,一個個都笑了起來。方氏得意,站在那里和人又寒暄了一陣,這才上了顧早的車。原先跟來的酒樓里的那幾個伙計見無事了,便也都趕了方氏起先的那車跟著往回走。
顧早想起方氏方才提到的“三女婿”,心中有些納罕,微微問了句,方氏白了她一眼道︰“你真當我是瞎子了嗎?他兩個這樣眉來眼去的,我若是連這眼色也沒,如今又怎能替你看好這酒樓?”
一邊坐著的蕙心忍俊不禁,方氏又得意了起來,繼續吹噓著道︰“前幾日里有個新來的伙計掃地,只掃眼前那塊,旮旯角落的不掃,被我看見盯住了,罰他掃了整個園子,胡掌櫃的還夸了我呢。”說完自己又嘆了口氣道︰“只那岳小哥如今去了也有些時候了,不知他那邊如何。若說這男人家的還當真靠不牢,方才便是狠狠教訓了一個。他若是一去不回了,我也不好找去敲打,我家三姐那不是又空歡喜了一場?”
顧早想起最近見到三姐,眼里總有些寡歡的樣子,又听方氏這樣說,搖了搖頭道︰“娘你莫在三姐面前胡說。他那會試要明年二月才開,如今離年底還有一個多月呢。且若是沒個熟人捎帶,信件也是不易傳遞。靠不靠得牢的過完年就知道了。”
方氏听顧早這樣說,才歇了下來,幾個人回了酒樓,顧早處置了些事情,這才與蕙心一道回了太尉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