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翎玉把師蘿衣送回來,蒼吾遠遠跑過去,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卞翎玉撲進了黃沙中。
脖子一寒,蒼吾嚇得變成獸形,險險躲過。
兩人纏鬥了好一會兒,蒼吾在他威壓下瑟瑟發抖,卻也只能硬著頭皮和他打。師蘿衣也不知道怎麽突然打起來了,她連忙上前把他們分開。
麒麟定定看了她好一會兒,又看了眼蒼吾,半晌,扭頭離開。
師蘿衣很納悶:“剛才回來的路上還好好的,怎麽一見你就動手了?”
“……”蒼吾也懵著,半晌,他想到一個可能性,整個人都不好了。
卞翎玉現在就是沒開化的狀態,在它眼裡,師蘿衣是個沒翎毛、沒鱗甲的雌性,而自己是個雄性。
自然界,雄性和雌性住在一起,只有一種可能,那便是夫婦。
“他不會以為我們是夫妻……所以對我敵意這麽大吧?”
這簡直太可怕了,在卞翎玉眼裡,他們就是要奪他力量的強盜夫婦啊!
師蘿衣一聽他分析,也整個人都愣住了。她哭笑不得,也沒想到未開化的妖獸眼中,如此簡單粗暴。
偏偏蒼吾還不能走。
到處都是罡風,蒼吾再頭鐵也離不了這片安全的區域,這下師蘿衣也覺得棘手。
好在從這一晚開始,卞翎玉沒有留在屋子附近,卻也沒有離開太遠。
他似乎在觀察他們。
周旋好幾日下來,師蘿衣還發現一件更難的事,未開化卞翎玉吃軟不吃硬。她一開始想得很簡單,她若能抓住卞翎玉,用法器短暫將他化人,這樣那樣幾回,就能把神珠還回去。
可她現在知道了,麒麟一族生來驕傲冷淡,若她把他抓住,再想強迫他做那種事,卞翎玉當場弄死她,也不會讓她得手。
一年前那一回,師蘿衣能成功,純粹是卞翎玉愛慕她。否則這樣的奇恥大辱,卞翎玉能讓她血濺當場。
卞翎玉當初說,再去招惹他,兩個人中先死一個。半點兒也不是開玩笑。
沒辦法,師蘿衣只能慢慢來。她開始琢磨十一年前,卞翎玉是怎樣愛上她的,於是有一日,當卞翎玉睜開眼睛,就看見一雙比月光還溫柔的眸,笑盈盈看著他。
她趴在沙丘上,也不朝他動手,只是對著他笑。
卞翎玉一眼撞進那雙明眸中,他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下意識感到排斥,逃離她身邊。
少女看著他的背影,沒有追,隻解釋道:“我和蒼吾只是朋友,我也沒想傷你。”
卞翎玉頭也沒回,不知聽沒聽懂,信沒信。
不過她第二日又來了,這次裝了一杯去濁氣抗魔息的符水,從沙丘上望著他。
少女身上披帛飛舞,險險被罡風割裂一塊。她心有余悸地睜大眼睛,卞翎玉低喝驅逐她。
她仍不忘將竹筒推了推,這才離開。
卞翎玉沒有動她的符水,師蘿衣去收竹筒時,卻也沒失望。她有時間就修煉,修煉完就去給卞翎玉講故事。
——十一年前她也經常這樣乾,那時候一人兩獸,妄渡海一眼看去屍骸遍地,絕望橫生,她找不到父親,心中惶恐,得了空便將母親幼年激勵自己修習的小故事講給它們聽。
為了激勵它們撐住,也為激勵自己。
那些故事光怪陸離,聽得小赤蛇一臉不屑,那隻銀白色的麒麟,卻始終安靜地看著她。
他什麽都不懂,聽得卻很認真。
而今師蘿衣對著山坡那頭道:“昨日說到徐嬌娘拜師學藝,可仙門只收十四歲以下的弟子,她今年已經十八了,要如何才能進仙門呢……”
那頭,銀白色隱約晃了晃。
師蘿衣悄悄彎起唇。
真好騙,十一年前,師蘿衣從未懂過這份簡單和赤誠。她現在懂了,為之心軟得不像話。
蒼吾嘀咕道:“退化到這個地步,你講這些,他聽不懂的。”
師蘿衣沒理蒼吾,她乾勁滿滿,卞翎玉沒有走,便證明他願意聽見她的聲音。
有時候師蘿衣許久沒看見他,怕卞翎玉走遠了,被罡風撕碎,她朝著黃沙那頭喊:“卞翎玉!”
往往不用等很久,那裡會出現一個銀白色的身影,從黃沙中起來,遠遠看著她。
師蘿衣放下心來,麒麟看了她一會兒,見她沒什麽事,就只是喊喊他,他把頭埋回去,又不理她了。
高冷得很。
也不知道他心裡到底怎麽想的,在他如今簡單粗暴的腦子裡,蒼吾那個誤會到底解開了沒。
卞翎玉和師蘿衣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沒再動手,維持著一種微妙的默契。
這樣的氛圍下,蒼吾都緊張不起來了。
蒼吾按照師蘿衣繪製的地圖,抽空悄悄回碑界處看了一眼,好家夥!只見夙離的人密密麻麻圍了一片,他膽敢踏出去一步,就會被打成肉泥。
外面還一直在說墮魔的事,不知夙離在外面做了什麽,現在儼然把卞翎玉他們打成“朱厭”之流。
蒼吾隻得暫時退了回去。
他原本怕夙離不管不顧要衝進妄渡海裡追殺他們,在妄渡海待了一段時日,他方明白,卞翎玉為什麽要讓他們退到這裡。
因為夙離不會來,這鬼地方太要命了!
萬年前,此處是關押無數妖魔的荒淵,上古神靈稷澤魂飛魄散後,又不知埋了多少神靈和妖魔的白骨,四處都是魔息,他們哪怕有抵禦魔息的屋子和法器,修為仍舊肉眼可見地掉。
蒼吾現在一動也不想動,他全身跟個漏鬥似的。修為狂漏,他毫不懷疑再過一段時間,他堂堂蒼吾獸,和金丹期也沒差別了!
偏偏也是因為這樣,沒幾個想要進來找死的,他們很安全。
蒼吾鹹魚躺,開始隨遇而安。
這天師蘿衣剛睡熟,黃沙之中竄出幾隻血魅,直奔小屋而來。師蘿衣一瞬頭皮發緊,這東西一旦進入體內,就會吸乾人的精血。
她剛起身,一道銀色的影子,擋在了小屋前。
麒麟血肉均含神力,很快驅散了這醃臢之地生出的魔魅。
卞翎玉還要去山坡那頭,發現一雙白皙的胳膊抱住了它用來殺血魅的骨刺。
他縮了縮,沒能抽[dòng]。
少女睜著一雙明媚的眼睛,緊緊抱著他殘缺的骨刺。兩個人對視了一眼,她將臉在骨刺上蹭了蹭,感謝他保護自己。
卞翎玉在原地站了許久,眼睛仍舊是冷淡的。
但他一直沒動。
那骨刺最後垂落在少女的腰間,遲疑地纏住了她的腰肢,纏了一下,立刻松開了。
蒼吾苟在屋子裡,大氣都沒敢出。它知道,未開化的妖獸和靈獸,只有一種情況會保護雌性。
卞翎玉在原地焦躁地站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抽出了骨刺,回到了小山丘那頭。
師蘿衣不太清楚妖獸和靈獸的習性,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她在榻邊想了好半晌,沒想通,最後睡著了。
隻余蒼吾按照自己沒開化時的思維,幽幽琢磨道:“我的老天爺,他該不會在琢磨要不要搶我的‘雌性’吧?”
還真叫他猜對了。
卞翎玉又忍了兩天,在第三日,他突然襲擊,把蒼吾攆得抱頭鼠竄。
“你來真的啊!”
師蘿衣也傻了眼,等她回過神,已經被麒麟叼著跑遠了。
她預感到什麽,自然沒反抗,她抬起手,後知後覺擋住撲在臉上的黃沙。
不知跑了多久,卞翎玉躲罡風看得她緊張不已,她的心跳很快,被放在一片平坦的沙丘之上時,心跳仍然無法平息。
她對上一雙銀色的瞳。
這會兒蒼吾都琢磨透的事,她也想通了。
眼前未開化的少年麒麟,正低頭看她。她嗓子發乾,麒麟一族並不霸道,她小時候聽爹爹講上古之事,他們雖冷淡,但卻是祥瑞的神靈。他如今什麽都不懂,但他仍是動手“搶”了。
哪怕在他的血脈中,這很背德。
但她第一次明白,他有多喜歡她。哪怕背棄血脈和本能。
卞翎玉的骨刺再次纏上師蘿衣的腰,這次沒有立刻松開,卻仍是帶著一分猶疑。
對上他的眼睛,師蘿衣按照他的思維,也不解釋了,鎮定鼓勵說:“嗯,你搶到就是你的。”
這句他大抵明白了,腰被纏得更緊了些。
直到裙擺被他本能掀開,他低下頭去看的時候,師蘿衣也看到了神族那個東西。元身的時候藏在了哪裡。
現在他動情,方從體內露了出來。
她看了一眼,沒法羞澀,臉都綠了,見他要直接來,她哆嗦著爬開:“你……你等等,我會死的!”
雖然後果怎麽都是個死,可她不想這麽死啊!
她從乾坤袋中,哆哆嗦嗦拿出那個法器,套他身上。
下一刻,銀白色的麒麟變成一個眉目清雋的男子,他神情冷淡,仍是望著她。
師蘿衣吸了口氣:“你要是敢掙開,我們就一拍兩散,我哪怕吞妖丹都不和你做這個了……”
也不知道他到底聽沒聽懂。
但後面月亮都在眼前晃悠和破碎的時候,師蘿衣滿腦子空白,少年墨發如水,被她顫著拽在掌心。
她的脊背被沙子磨得發燙,整個人像是要被撞散了。
她顫著想,他不能這種時候變回去,否則她一定死得很慘。她這輩子做過最勇敢的事,不是十一年前隻身來到妄渡海,而是居然敢和他做這個!
一會兒她又亂糟糟地想,還好沒在那破屋子裡,那個小破床經不住他幾下。
黃沙被推搡和撞擊弄進她的發間,她眼前是碎成一片片的月光。
師蘿衣第一次感受到,這種事原來是這樣的。
她咬著唇,既盼著快點結束,又覺得完全和上一次不一樣。
她眼見他沉浮,自己就如同在晃悠的小舟間,去哪裡都不由自主。
師蘿衣終於明白,花朝節那日,草叢中那女子為何會發出那樣的聲音。
直到被翻過去,她睜大眼,額間香汗淋漓:“卞翎玉……不可以不可以……”
師蘿衣欲哭無淚,開化冷靜的卞翎玉有多聽話,現在就有多肆意。
“你……”她張嘴,險些一嘴沙子。
嗓音破碎,最後她趴在手臂間,悶哼著,只能祈求快一點。
神珠蠢蠢欲動,她閉上眼,夜色卻還很長。
夙離再一次從噩夢中驚醒。
懷裡未來鏡的碎片發燙。
他本來不必來到人間,母親驅逐卞翎玉的那一刻,他以為自己就是神域無上的君主。
卞翎玉沒了神魂,還被迫去殺那麽多墮魔,說是九死一生也不為過。
可是夙離本就多疑,他尋到神域至寶,將破碎的未來鏡弄來手裡。在上任神主的神珠驅動下,一開始夙離看見他沒了神珠,心中大喜。
可是沒過多久,夙離心裡不安,再去察看時發現,未來鏡中,那人一身戰甲,殺回了神域。
他冷汗涔涔,當即決定親自離開神域解決他。
而現在,未來鏡又發燙了。哪怕那個人已經被驅趕到眾神的埋骨之地,妄渡海中。
夙離起身穿衣,溫和的神色變得陰翳,一眾昇陽宗的弟子惶惶跑進來:“公子可是有事?”
夙離垂著眸,眼中泛著淺淺殺意,道:“去蘅蕪宗。”
即便他不進去妄渡海,也要讓人進去,否則他夜難安寢。
都怪卞清璿那個賤人!否則人早就抓住了。
夙離冷笑一聲:“替本尊好好問候青玹。”
千景翌笑道:“是。”
陰暗的地牢內,千景翌邁步走到受刑的女子跟前,挑起她的下巴:“我早就說過,有一日你會落到我的手裡,卞清璿,你不是向來傲氣麽,如今怎麽看上去像一條喪家之犬。”
他身後的幾個狗腿子,俱都跟著笑起來。
卞清璿身上受了鞭刑,在千景翌靠近時,她隻冷冷地揚了揚唇,一口帶血的唾沫吐在了千景翌臉上,旋即嗤笑起來。
千景翌沒想到這時候了卞清璿還敢這樣,他陰著臉:“給我。”
狗腿子連忙遞上手中的東西。
那是兩把銀鉤,在暗夜下,泛著冰冷冷的光。
千景翌一笑,手中一發狠,銀鉤刺入卞清璿琵琶骨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