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一句話,鳳朝九便出了寢屋,沈銀桑抱著雙膝,痛哭流涕。
「九哥,我又何曾願意……」
下午,怡親王鳳朝九便問太白醫仙要了一味葯——絕孕。
鳳朝九沒有去看沈銀桑,放任她哭了一整天,渾渾噩噩了許久,黃昏時,她起身洗漱,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坐在原木桌前,一口一口喝粥,眼睛還有些紅,對寢殿外的管事道:「可否替我去請王爺?便說我有話同他說。」
管事回道:「王妃,王爺去了宮裡還未回府。」
沉默了片刻,沈銀桑問:「是為何事?」
「王爺去找太白醫仙了。」
管事的話剛落,沈銀桑手輕顫了一下。
「咣——」
瓷碗墜地,碎了一地狼藉,濺落的粥粒髒了她剛換上的衣裙。
鳳朝九是深夜回來的,沈銀桑還未睡下,穿著淡薄的衣裳,坐在外殿的木椅上等,一盞茶已涼透,有些苦澀,她渾然不知。
鳳朝九推開門便愣了,臉瞬間便冷了:「下人呢?誰讓你一個人在這等了?」他脫下外衣,走過去將她的身子裹住。
沈銀桑身體不好,即便是夏日,四肢也是冰涼冰涼的。
「九哥,」她抬頭,看著俯身為他整理衣襟的男子,聲音有些縹緲,像吹著風,要散了去,她問他,「你問太白醫仙要葯了嗎?」
之前,他曾與她玩笑時說過,如若不然,便去宋長白那裡要一味絕孕的葯,一勞永逸,也好斷了她日夜傷神的那些念頭。
她當時被嚇壞了,他才打住。
是以,聽聞他去了宮裡找宋長白,她便有預感了。
鳳朝九沉默了一下,沒有騙他,點頭:「嗯。」
沈銀桑又問:「已經吃了?」
他還是點頭:「嗯。」
紅腫的眼,以為流不出眼淚的眼裡,還是不爭氣地砸出來一滴一滴滾燙的液體。
現在,現在她怎麼辦?
她身子一軟,似乎被抽幹了所有力氣,從椅上滑下,跪坐在了他跟前,他伸手去抱她,手卻被她緊緊地拽在手裡。
「九哥,你為何不等等,你知不知道,你一走我便後悔了。」想說的似乎有千言萬語,到嘴邊,一張口就哽咽了,一雙眼絕望而空洞,喃喃自語般,「我本想等你回來找我,便告訴你,我妥協了,我都聽你的,我們再找找別的辦法,肯定會有別的辦法的,長白醫仙那麼厲害,肯定有辦法的,九哥,我——」
如鯁在喉,她張嘴,一口血吐了出來。
鳳朝九瘋了般,大喊:「銀桑!」
她抬頭,將嘴邊的血擦去,然後抱住鳳朝九,放聲大哭。
淚水混著血水,將她領口的衣襟染成了紅色,大口大口的血滲出唇齒,不知是哭累了,還是那不堪負重的身子被抽幹了靈魂,她垂下手,沉沉昏睡。
鳳朝九俯身,親吻女子的額頭,顫抖著手將她從地上抱起來,緊緊摟在懷裡捨不得鬆開。
她身上瘦得便只剩骨頭了,抱在手裡很輕很輕,好似用力一碰便會碎,這樣脆弱的女子,卻承受了那麼多那麼多的苦。
「對不起銀桑,就這一次,以後,」指尖拂過女子紙白的容顏,他俯身在她耳邊,「以後一輩子我都不會再欺你。」
夜裡,管家去宮裡請了長白醫仙,沈銀桑只是鬱結攻心,並無大礙,宋長白走前說了一句話:「王妃若走不出來,便也就走到頭了。」
心病,只有心藥能醫,沈銀桑的病,沒有葯,只有鳳朝九能醫。
次日,溫思染賴在鳳昭芷府上用早茶,聽起鳳昭芷說起這事,一口茶就噴了出來。
「噗——」
鳳昭芷瞥了他一眼。
溫思染擦擦嘴,驚得眼珠子瞪得圓溜溜的:「你皇兄真喝了?」
「當然。」
溫思染端起茶杯:「我敬他是條漢子!」
鳳昭芷笑了一聲:「也就我皇嫂單純好騙。」
「?」
騙?溫思染一臉懵逼。
鳳昭芷信誓旦旦:「我敢保證,我皇兄是苦肉計。」
苦肉計?溫思染平日裡很靈光的腦袋都有些卡殼了:「你是說葯是假的?」
套路不至於這麼深吧?
鳳昭芷一口咬定:「皇嫂又不是一定不能生,除非我皇兄瘋了才會喝絕孕的葯。」
吾靠!
鳳朝九的套路,他這個奸商都望塵莫及。
「……」溫思染怎舌,「你皇兄真狠。」他可是聽說,沈銀桑都鬱結吐血了,這一劑猛葯下得太狠了。
鳳昭芷搖頭,眉間添了幾分憂愁:「長痛不如短痛,不這樣,我皇嫂的心結解不開,可能會繞不出來,而且,只有這樣,皇嫂日後才不會有子嗣壓力。」
也是,沈銀桑心口這塊腐爛的傷口,必須連皮帶肉剜去,這葯雖然下得狠,會痛,會流血,可挺過了,才能揭過去。
鳳朝九想來是愛慘了沈銀桑,所以機關算盡。
溫思染頗為感觸:「這是相愛相殺?」
鳳昭芷挑了挑眉峰:「若是你,你會娶其他女子嗎?」
世間能有幾人能像她皇兄那般,喜歡一個女子能喜歡到極致,喜歡到一輩子都不可能不喜歡。
溫思染放下手裡的杯子,認認真真地回答她的問題:「不敢,我怕你閹了我。」
溫思染也是一個,像她皇兄一樣的傻子。
鳳昭芷欣慰地拍拍他的肩,不吝誇讚:「不錯,有覺悟。」
沈銀桑睡了兩天,怎麼喊都喊不醒,也喚了宋長白來看診,他隻說讓她睡,等睡夠了便會醒了。
第三日晚上,沈銀桑醒了,睜開眼,便看見了鳳朝九,他睡在她身旁,長了鬍鬚,沒有睡,睜著眼看她,眼底全是青黛。
看上去他很滄桑,還未白頭,便已蒼老。
她知道的,她痛,他會更痛。
「銀桑。」
沈銀桑恍恍惚惚,清醒,又像不清醒。
鳳朝九起身便要傳大夫,她伸手拉住了他,喊了一聲:「九哥。」
長時間未開口,她嗓音有些沙啞。
鳳朝九起身,給她倒了溫水喂她:「心口還悶不悶?」
她搖頭。
關於子嗣,她不提,他也不提,不是不痛,是流了血,不能再扒開,鳳朝九已經帶著她走入了絕地,所以,所有退路,便回不了頭了。
「九哥,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嗯,兩天,你若再不醒,我就要發瘋了。」
鳳朝九將茶碗放下,吩咐了下人去備流食,然後抱著她一起躺著。她若不醒,他就殺了自己,他孤注一擲之前就想過了,若是她走不出來,他就陪她墮落,生了折磨,死了解脫,他都陪她。
「這兩日,我昏昏沉沉做了好多夢,真實的,不真實的,過眼雲煙一般,像看盡了一世的風景,醒來我就都不記得了,我還夢見了我們第一次遇見的時候,興許是記憶記得太牢,我竟記得清清楚楚。」
鳳朝九摸摸她的臉,有些涼,便用薄被蓋住她的身子:「想起了什麼?」
她嘴邊終於有意一絲笑意,對他娓娓道來:「在浣紗橋頭,那時候你穿了一件白色的錦袍,領口綉了金絲銀線,玉冠束髮,戴了黑色緞面的抹額,坐在一匹棗紅色的馬上,其實在你的馬撞上我之前我便注意到你了,在一眾肆意縱馬的公子哥裡,你是最俊逸的。」
他自己都不記得那日的裝束,她竟都記得。
鳳朝九失笑:「你瞎說,楚彧也在。」
楚彧縱然是生得惹人注目,她卻還是在人群裡一眼看到他,高坐棗紅馬上面的少年,恣意輕狂,眼睛裡含了笑,卻總帶一絲不屬於那個年紀的蒼老。
那時候沈銀桑只有十幾歲,還是不知愁滋味的年紀,也不懂情愛風月,只是覺得,像戲文裡所唱的那樣,一眼,便要誤了終生。
沈銀桑突然笑道:「九哥,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對你一見鍾情。」
鳳朝九癡癡地看著她。
若是知道她會對他一見鍾情,他一定早早去尋她,告訴她,他亦是如此。
「銀桑。」
他喊了一聲她的名字,卻什麼都沒說。
她抬手,用涼涼的指腹一點一點拂過他的眉眼,他才雙十的年紀,眉頭便生了皺紋了,紅著眼,她說:「我們以後都別爭執了好不好?一輩子也沒有很長,我怕時間不夠,九哥,我想好好待你。」
既然沒有退路,既然心悅到窮途末路,那就在末路裡開出花來,一世光陰不長,沒有輪迴,那麼,便在她還活著、她還愛著的時候,用力地愛著。
鳳朝九重重點頭:「好。」
「對不起,九哥……」她閉上眼,不再說話,沉沉睡去。
以後,以後再也不要說對不起了。
以後,以後他都不會騙她了。
三日前,他去了宮裡找太白醫仙,並不遮掩,大張旗鼓。
「去將太白醫仙請來。」
不大片刻宋長白便來了,本是天為被地為床的遊醫,因著楚彧的病,被蕭景姒拘在了太醫院,看著也像個本分守己的太醫了。
「王爺召我前來,可是王妃的病情有恙?」
「是本王。」鳳朝九開門見山,「給我開一副葯。」
宋長白不笨猜到了他要什麼,還是確認一遍:「王爺要什麼葯?」
鳳朝九言簡意賅:「絕孕。」
大涼雖民風相對開放,但能為了妻子做到這個地步的男子,便罕見了,世間多是薄情男兒,何況身在皇族。
怡親王鳳朝九,真是少見的癡情男兒啊。
「王爺想好了?」
鳳朝九頓了一頓:「本王還沒說完。」
「?」
宋長白等著下文。
他說:「王妃的葯不用停。」
怡親王妃的一直在服用調理身子的葯,雖然不易懷子嗣,但誰說得準,是以,怡親王妃平日用的膳食裡,都有加一些固本培元、補氣養血的藥材。
若是王妃的葯不停,也就是說還是沒有放棄子嗣,那這絕孕的葯……
「……」宋長白懵了一下,所以,「王爺是做做樣子?」
鳳朝九隻道:「別露陷了。」
「……」收回剛才那些高度讚揚的話,雖說這法子不錯,可對怡親王妃來說葯太猛了。
不過,事實證明,鳳朝九的法子奏效了,沈銀桑昏昏沉沉了幾日後,身子便慢慢有了好轉,當然,也還是時常會傷神感觸,可是,鳳朝九『絕孕葯』都喝了,沈銀桑也斷然不會有丁點為他納妾的念頭。
還有就是,沈銀桑越發整個心思都放在鳳朝九身上,用頤華長公主的話說,就是寵過頭了,便是鳳朝九平日裡穿的衣物鞋襪都會親手給他做,府裡的廚子基本也成了擺設,因為怡親王妃會親自給怡親王下廚。
對此,溫思染很眼紅,幾次都在鳳昭芷跟前旁敲側擊,說她從來沒有給他親手做過任何東西。
然後鳳昭芷親手打了他一頓。
然後溫思染乖了,親手去給鳳昭芷鑄了一把佩劍當賠禮。
六月尾巴時,涼都發生了一件大事,就是明惠長公主入獄了!
明惠長公主可是皇族!誰敢抓她?嘿,這次還真不是國師大人,是怡親王,說是大義滅親。
事情很快便傳開了,且聽涼都市井裡的流言。
巷子裡,本來是擺了兩盤棋局,路過的棋客下了兩局,得了空閑便說到了明惠長公主被抓一事。
「誒誒,聽說了嗎?明惠長公主府昨兒個夜裡出大事了。」
說事兒之人是個蓄了兩撇鬍子的中年男人,手裡捏著白棋,生得有些肥圓,眼睛很小,卻很有神,說起京都的流言眉飛色舞的。
與男人對弈之人是個精瘦高挑的男人,穿著不凡,一看便是家裡有些底蘊的貴公子,拿著一顆黑子,久久沒落,便放下了:「什麼事?快說來聽聽。」
「我聽長公主府的外管事說,昨兒個夜裡長公主本來是約了京都的貴婦人一起去遊船賞月的,不想尚書家的夫人被馬車擦到動了胎氣,就提早散了席,明惠長公主便提早回了府,你們猜怎麼了?」
一旁觀棋之人也聽得甚是津津有味:「莫不是長公主正巧撞上的大事?難道與長公主入獄有關?」
一番猜測之後,肥圓的中年男人興緻勃勃地說:「明惠長公主早不回晚不回,偏偏趕上了許駙馬與兄嫂相會之時,這姦情便被撞破了。」
「兄嫂相會?」對面棋桌上的貴公子不可思議的表情,「許駙馬竟與兄嫂有苟合?」
一旁的觀棋男子也附和:「真可謂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許駙馬平日裡可是裝的好一副謙謙君子樣,不想竟是個道貌岸然之人,對兄嫂都下得去手,當真是禽獸不如。」
貴公子又問了:「照理說是許駙馬通姦在前,即便撞破了家醜,該被懲治的也是那對姦夫淫婦啊,怎的是明惠長公主下了獄?」
「因為啊,」男人捋了捋兩撇山羊鬍,「長公主她一氣之下將駙馬的兄嫂給殺了,如此一來便是再有理,也蓋不過殺人之罪啊,而且這駙馬的兄嫂來頭也不小,是衛國公的嫡長女,就算長公主是皇家之人,也難逃罪責,除非毀屍滅跡不承認,可偏偏這報官之人,正是許駙馬爺。」
真是跌宕起伏啊,眾人聽得意猶未盡,隻覺得這高門皇室之間,真是層出不窮的好戲。
觀棋路人聽了這一番話,也不由得生出感嘆來:「那許駙馬也真夠絕情,若非明惠長公主幫襯著他,他哪有今日的地位。」
有人跟著附應:「就是,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事情可還沒完。」山羊鬍的男人乾脆把棋盤搬開,又道,「明惠長公主那是何人,先帝七個女兒裡頭最精明的人了,被下獄之後,長公主便揭露了許駙馬的中飽私囊貪贓枉法的罪行,而且,條條罪狀都有確鑿的證據,可見長公主一直暗中握著許駙馬的把柄呢,這次許駙馬不仁在前,明惠長公主又怎麼可能會讓他好過,肯定要拚個你死我活啊。」
嘿,還真是一波三折,情節跌宕。
有人大笑:「難怪許駙馬會出牆呢,這是平日裡被長公主逼得狗急了跳牆,這人前裝恩愛的夫妻倆,可算是要撕破臉了。」
誒,有人感嘆:「誒,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許家啊,怕是要遭殃咯。」
這件事,還沒完,聽說怡親王要徹查。
而國師大人呢,聽說啊,在西陵當準太子妃,常山世子與西陵太子彧是同一人的消息,已經不是秘密,自然,西陵準太子妃的身份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何人了,除了夏和,西陵與大涼都喜聞樂見,這大涼的國師大人與西陵未來的儲君結親,兩國聯盟之勢也就順其自然,到底日後是鳳家的天下?楚家的天下?還是蕭景姒的天下?這個自然有位高者去操心,平民老百姓只是關心如若三國大戰,夏和拿什麼來拚。
大涼正事兒亂,西陵近日來可是相當平靜,可能歸結於太子彧與準太子妃的雷霆手段,朝堂的反勢力幾日便肅清得乾乾淨淨,那些高舉楚帝楚懷霖的旗幟,也都偃旗息鼓了。
反正,太子彧行的是暴政,順者昌逆者亡。
楚彧的傷也養得差不多了,還是半妖原身,夜裡還會咳嗽,身體也很冷,不過,楚彧已經提了幾次回大涼了,原因很直白:回去準備和阿嬈的婚禮。
七月的第一日,夜裡,蕭景姒洗漱的時候說了一句:「我們明日動身回大涼。」
楚彧立刻開心地跑到蕭景姒跟前,點頭說:「好。」
蕭景姒剛沐浴完,身上有淡淡的香氣,夏日裡熱,她隻穿了一件薄薄的寢衣,衣領很低,楚彧便盯著瞧,藍色的眸一下子就紅了,張開手要抱她去滾床榻——
蕭景姒推開他,說正事:「菁雲會留下來處理國事,他向我討了紫湘留下照顧他的傷勢。」
楚彧有點鬱悶,湊上去用力親了一口才罷休,說:「菁雲是兩百年的大妖,那點傷幾個晚上便能自愈,那隻紅兔子,就喜歡到處拈花惹草。」
他的語氣,十足的鄙夷。
菁雲花名在外,便連時常不在北贏的妖王尊上都有所耳聞。
蕭景姒啞然失笑:「紫湘也不是吃素的。」紫湘性子急,眼裡又容不得沙子,十五歲之前一直在軍中,可不是一般女子。
這二人,誰治誰還不一定呢。
楚彧牽著蕭景姒,讓她坐在銅鏡前,解了她束髮的帶子,梳發的動作越發熟練:「那那個小兔崽子呢?」
蕭景姒:「?」
楚彧悶聲說:「楚魚乾。」
這麼多天過去了,楚彧還是和魚乾處不來。
蕭景姒想了想:「我打算將他帶回大涼。」
「我不同意。」
楚彧立馬嚴詞拒絕,表情很嚴肅。
他的理由是:「阿嬈,我不喜歡他。」
楚彧在蕭景姒面前,有時候,很孩子氣,性子強。
歸根結底,是一壇陳年老醋的問題,興許是因為妖族風氣開放,不講種族不講年齡,甚至,不講性別,楚彧便將蕭景姒身邊所有雄性物種都當成了假想敵。
雖然菁華總說楚彧是北贏第一純潔,不過確切地說,應該是北贏第一拈酸吃醋。
蕭景姒只是笑:「我知道。」她耐著性子,解釋說,「那日銀桑落胎,傷了身子,她與十六爺興許日後再難有子嗣,我想將魚乾養在怡親王府。」
楚彧這下釋懷了:「我就知道,阿嬈才不會要他。」
如果要阿嬈把那小子拉扯長大,楚彧是一千一萬個不願意。
兩日後,蕭景姒與楚彧動身回大涼,同行的還有欽南王、古昔,和夏喬喬『父子』,以及魚乾的奶嬤嬤。
興許是此番回去是要和蕭景姒大婚,是以楚彧帶了許多奇珍異寶,說是要給蕭景姒當聘禮,馬車足足裝了七輛。
欽南王與古昔都騎馬,江嬤嬤同聘禮一起,剩下的四人準備了兩輛馬車,楚彧肯定是跟著蕭景姒的,偏偏還有個小拖油瓶。
小拖油瓶坐在馬車的正中間,上面鋪了軟軟的墊子,他在上面撲騰了很久,小拳頭抓啊抓,呼喚道:「娘親~」
扭頭,魚乾又喊夏喬喬:「爹爹,一起。」
兩人都沒動。
魚乾不開心了,扯著馬車上的墊子,撒嬌:「娘親,爹爹,來,坐坐。」
所以,不叫哥哥?果然兄弟兩感情不好!
聽聽,這『一家子』!不知道還以為『爹爹』和『娘親』是親生的,哥哥是撿來的。
楚彧直接把蕭景姒拉到另一輛馬車,對魚乾惡狠狠說:「她跟我一起坐!」
魚乾嘴一癟,嗓門一扯:「哇!」
哭得是撕心裂肺,小淚珠子綿綿不絕,惹人心疼啊,會哭的孩子有糖吃啊。
所以,最後的結果是,棄了一輛馬車,四人同坐,這也就算了,還偏偏要左邊坐爹爹,右邊坐娘親,一個不依,就對蕭景姒使用眼淚攻勢,偏偏,蕭景姒吃這一套。
哥哥呢?
坐在角落裡。
楚彧的心情,可想而知,還能有好臉色,從頭到尾板著一張臉,挨著蕭景姒坐,抱著她,像示威一般睥睨魚乾。
魚乾向爹爹告狀:「哥哥,怕怕。」
夏喬喬沒理,專註地啃他的魚乾。
魚乾又向蕭景姒告狀:「娘親,魚乾怕怕。」
蕭景姒無奈地看了看楚彧,他心情不爽,沒好臉色:「你聽好了,你早晚會被送給別人,本王容你放肆一次,別得寸進尺。」
魚乾聽不懂,縮縮腦袋就自己玩耍去了。倒是夏喬喬,停下了進食的動作,問:「送給誰?」
大概是這幾日夏喬喬與魚乾同吃同住,兩人還是有感情的,可能除了夏喬喬包袱裡可以啃的魚乾,他應該最喜歡楚魚幹了。
蕭景姒道:「怡親王府。」
夏喬喬不做聲了,又繼續啃魚乾,楚魚乾流著口水也要吃,夏喬喬不給,就給他塞了一塊孩子吃的糕點。
蕭景姒又問:「你想養?」
他是殺手,也許哪天便浪跡天涯去了,不能養兒子,夏喬喬立馬搖頭:「不想。」
說完,他張開手,魚乾立馬撲過去。
「爹爹~」
夏喬喬抱孩子的姿勢已經越來越自然了,魚乾也黏他,一口一個爹爹,跟親生的似的。
不過,楚彧覺得這一聲爹爹好刺耳。
途中休息的時候,因著楚彧身子不好,蕭景姒不許他吹風,便讓他待在馬車裡,正好魚乾在睡覺,讓他看著點。
楚魚乾是趴著睡的,蛤蟆一樣的姿勢,口水飛流直下。
楚彧看了兩眼,表示很嫌棄,用一根手指,戳了戳魚乾肥圓的肚子。
魚乾哼哼唧唧了兩聲,繼續睡得昏天地暗。
楚彧又戳。
再戳。
繼續戳。
魚乾醒了,口水還掛著,一臉懵逼,臉頰上被壓出兩個紅印子,煞是可愛。
當然,楚彧一丁點都不覺得可愛,他說:「叫爹爹。」
對於魚乾管夏喬喬叫爹這件事,楚彧到現在都耿耿於懷,多次試圖掰正。
魚乾沒睡醒,迷離的大眼一眨一眨,小孩子誠實,不會說謊,就喊:「哥哥。」
楚彧坐過去,想要教育教育小兔崽子。
魚乾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突然很興奮:「哥哥!哥哥!」
哦,原來是楚彧披風下的尾巴露出來了。
魚乾第一次見到,好生雀躍:「毛毛!毛毛!」
小孩子也不知道怕,就往楚彧身上撲,好在馬車裡座位上都鋪了軟墊,楚彧挪開,很冷漠地說:「叫爹爹。」
「毛毛!」魚乾一門心思都被楚彧的尾巴吸引過去了。
楚彧沉默了一下,便說:「叫一聲爹爹,我給你摸一下。」
魚乾嘿嘿一笑,露出兩顆大門牙,歡快地喊:「爹爹!」
楚彧圓滿了,把尾巴一揚,大發慈悲地揚到魚乾面前。
然後魚乾摸到了毛毛,也圓滿了。
之後就聽見馬車裡孩子咯咯咯的笑聲,好不歡快。
楚牧甚感欣慰,感嘆說:「我家彧兒原來這麼喜歡孩子啊。」他家彧兒小時候也是小可愛一個,就是越長越冷漠暴戾,特別是十三歲統治北贏後,更是喜怒無常。
當然,在蕭景姒面前,他還是很好哄,高興容易,生氣也容易,整個人都鮮活了。
楚牧相當欣慰啊,就誇獎他寶貝兒子:「聽聽魚乾笑的,彧兒多會逗小孩。」轉身一臉慈祥地看著蕭景姒,端著長輩的和藹可掬的笑容,「景姒啊,日後你倆成婚了,可以多生幾個,要是帶不過來,我給你們帶。」
楚牧可能不知道人族與妖族懷子嗣不易。
蕭景姒為難,還是點頭應道:「好,我們,儘力。」
楚牧笑開了花:「好、好!」
這時候,馬車裡的笑聲戛然而止,隨之而來的一聲撕心裂肺的哭聲。
「哇!」
「哇!」
哭得那是相當兇險,蕭景姒趕緊跑過去:「怎麼了?」
魚乾的奶嬤嬤正抱著魚乾在哄,江嬤嬤說:「小少爺摔到了頭,磕了一個好大的包。」
果然,魚乾腦門上,有一個好大的包,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好不可憐。
蕭景姒看向楚彧。
他手足無措地坐在一旁,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阿嬈,我不是故意的。」看著魚乾頭上的包,好自責。
雖然楚彧惱魚乾黏著蕭景姒,但對魚乾,也是真心疼愛,不然怎麼會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給他,連從來隻給阿嬈碰的尾巴都給他摸,就是摸得太開心,魚幹才磕到了頭。
魚乾好可憐,往夏喬喬懷裡撲:「爹爹~」
「我來抱。」
夏喬喬抱著他到一邊去哄,很心疼。
楚牧:「……」他已經找不到話來給楚彧開脫了,也是,楚彧我行我素的這麼多年,精於殺生予奪,哪裡會看孩子,某種層面來說,在至親至愛人面前,楚彧自己還是個任意胡來的性子。
「阿嬈,」楚彧似乎怕蕭景姒怪他,又自責又懊惱,「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不知道小孩子坐不住。」
蕭景姒很頭疼,說:「以後我們生了寶寶,不能給你帶。」
楚牧深有同感:「我也覺得,還是我帶吧。」
楚彧:「……」
後來的後來,楚彧也是看了許多育兒的孤本,才敢帶桃花妹妹的。
楚魚乾可以說是成功之母——失敗!
之後,一路上都沒有讓楚彧和魚乾獨處,小孩子好了傷疤便忘了疼,吵著鬧著要摸哥哥的尾巴,不過都讓楚彧用冷眼拒絕了。
三日後,華涼國師同常山世子回京。
當天,國師大人便去太常寺看了天象擬了日子,將與常山世子的大婚之日訂在了七日之後。
國師大人並預言:涼楚聯姻,三國統一。
這預言是預示著夏和將亡?這便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反正國師蕭景姒的預言從來便沒有錯過。
至於將來誰主三國,國師大人沒說,眾說紛紜。
不過,常山世子與國師大人的婚事,普天同慶,至少對於隻盼著三國無戰的百姓來說,是幸事。
下午,洪寶德便來了星月殿,一進門便抱怨。
「七天也太趕了,禮聘婚俗都來不及。」
蕭景姒笑著道:「從簡便好。」
從簡?洪寶德聳聳肩:「常山世子娶大涼國師為西陵太子妃,你覺得這架勢,還能從簡到哪裡去?」她一屁股坐在軟榻上,累得不想動,「欽南王剛從西陵回府,就開始籌備了,說是王爺老人家大手筆一揮,買下了涼都所有喜宴用的紅綢,還有秦臻,從今天早上開始,便拉著我擬聘禮的單子,還有各種大婚的流程,我們兩個有沒成過親,都是半斤八兩,哪裡懂,還得去文國公府請江氏來幫襯,不過這江氏還真有手腕,文國公老爺還有那一家子夫人姨娘,都被治地服服帖帖的。」
這江氏,便是先前蕭景姒從別莊請回來的江姨娘,自從文國公夫人柳氏月洳被遣送走之後,蕭扶辰與東宮又倒台了,文國公府便一落千丈,之後,蕭奉堯也會審時度勢了,便開始不問政事,國公府也全權由江氏打理。
好在江氏對蕭景姒畢恭畢敬。
總而言之,楚彧與蕭景姒的大婚,可能會簡單嗎?當然不可能,是以,不管是文國公府與安遠將軍府,還是欽南王府,都忙得團團轉。
「你為何突然如此著急地要大婚?」洪寶德不理解。
蕭景姒很隨性的口吻:「只是想早日大婚罷了。」
洪寶德眼珠子一轉,盯著蕭景姒的肚子:「不是奉子成婚吧?」
------題外話------
九哥的套路啊!
阿嬈奉子成婚嗎?
猜我的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