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寶德眼珠子一轉,盯著蕭景姒的肚子:「不是奉子成婚吧?」
不待蕭景姒回話,一聲小奶音傳來:「娘親~」
洪寶德眼珠子都掉出來了,盯著那奶娃娃:「就算奉子成婚,這孩子也長得太快了。」瞧了瞧小奶娃娃,又瞅了瞅蕭景姒,嘴巴老半天沒合上,「才半月不見,你兒子都這麼大了?」
蕭景姒從江嬤嬤手裏接過小糰子,用袖子給他擦了擦口水,指著洪寶德:「魚乾,叫姨。」
魚乾睜著大眼睛盯著洪寶德看了又看,似乎對她官服上的圖案很好奇,小手歡快地揮著,奶聲奶氣地喊著:「姨姨,姨姨~」
粉粉嫩嫩的小糰子,軟軟糯糯的小奶音,一下子便讓洪寶德母愛泛濫了,兩眼柔得都能掐出水來。
洪寶德摸了摸魚乾的頭:「乖。」又摸了摸魚乾的小胖臉,那手感十分之爽滑啊,她愛不釋手,「還別說,這眉眼間,仔細看還真有一點楚彧的影子。」
這便怪了,就算楚彧有心,景姒也生不出這麼大的奶娃娃啊。
蕭景姒不禁莞爾,道:「魚乾是楚懷霖的幼子。」
洪寶德捋了捋關係,然後驚住了:「就是說這小不點與楚彧是兄弟?」
「嗯。」
難怪跟楚彧有一丟丟神似。
洪寶德大笑三聲:「哈哈哈,這孩子喊我姨,那楚彧按照輩分豈不是也要喊我一聲姨。」
她的腦迴路,總是讓蕭景姒措手不及:「……」怔愣停頓了許久,蕭景姒思量一番,鄭重其事地對小娃娃說,「魚乾,喊姐姐。」
「……」
蕭景姒這是實力護父?洪寶德白眼:「你還沒嫁過去呢,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蕭景姒但笑不語,魚乾見娘親開心,小傢夥也很開心,歡歡快快地喊洪寶德:「姐姐,姐姐。」
洪寶德哭笑不得:「景姒,他喊你娘親,卻喊我姐姐,你這是佔我便宜嗎?」
蕭景姒頓了一下:「……你年輕。」
洪寶德嘴角一抽:「……」
分明她年長景姒,年輕?呵呵了。
洪寶德便不逗她了,將魚乾抱過來,這小糰子對她的官服和腰帶好奇得不要不要的,一個人樂呵呵地玩著。
洪寶德問蕭景姒:「明惠長公主府的那檔子事兒你知道了吧?」
「嗯。」
蕭景姒並未言他,想來這件事她是不會介入了。
洪寶德笑笑,便當話料講:「明惠長公主與許駙馬下獄後,大理寺就徹查了許駙馬中飽私囊貪贓枉法的罪名,不想抽絲剝繭將許家兩位公子的罪行也被查了出來,一個強搶民女,一個私吞軍餉,都不是什麼好鳥。」洪寶德摸摸下巴,感悟了一句,「十六爺這是要一網打盡啊。」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明惠長公主府遭此橫禍不是老天開眼,是怡親王秋後算帳,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事,沈銀桑的孩子沒了,長公主府就舉家遭殃,這啊,分明是冤冤相報!
蕭景姒自然有數:「許家是罪有應得,十六爺這也算為民除害了。」
「這倒也是,怪隻怪明惠長公主府黑料太多,偏偏還惹了鳳十六那個腹黑,那傢夥可不是什麼善茬,更何況還是個護妻狂魔。」
蕭景姒不置可否,隻道:「這件案子我們不用插手,明惠畢竟是長公主,怡親王身為皇族,他全權處理反而更妥當。」
洪寶德點頭:「確實,我們插手是打壓皇族,可十六爺出手,那就叫大義滅親了。」
話到此處,古昔從殿外而來。
「主子,晉王殿下求見。」
蕭景姒沉吟了一下:「何事?」
古昔回道:「夏和邊關駐兵之事。」
「夜了,明日早朝再議。」
古昔會意,轉身出去應對了。
洪寶德看看殿外,才夕陽西下,說夜了,不太合適吧。洪寶德眯了眯眼,饒有興趣地看著蕭景姒:「你是在躲鳳玉卿?」
她否認:「是避嫌。」並且解釋,「我要大婚了。」
洪寶德搖頭感嘆:「鳳玉卿也是栽得狠了,難怪容妃會來找你。」
蕭景姒早上才回涼都,中午容妃便來求見,黃昏鳳玉卿就來了,這母子兩人之意,昭然若揭。
誒,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一物降一物啊。
月華初上,星月殿外,對影成雙,許久,未曾離去。
待到夜風起,殿外掌起了宮燈,宮人才打燈上前:「王爺,夜了,我們回府吧。」
鳳玉卿盯著星月殿看了許久,才緩緩移步:「去含章殿。」
片刻,晉王在含章殿外求見容妃。
容妃謝氏本欲歇下,聽聞晉王來此,立馬披了衣裳起身:「這麼晚了,皇兒你怎麼來了?可是有什麼要事?」
鳳玉卿一進殿便開門見山:「母妃,您今日同蕭景姒說了什麼?」
晉王對生母容妃素來敬重,極少這樣色厲內荏的模樣。
原來,是與蕭景姒有關,那便不奇怪了。
容妃臉色稍稍有變,好笑道:「不過是話話家常而已,就說你將府裡的夫人妾室們都遣散了,說你不僅不要江山了,現在連美人都不要了。」
鳳玉卿臉色一冷:「這話您為何要同她說?」口氣有些咄咄逼人,看向容妃的目光,有埋怨與惱怒。
他素來喜怒不形於色,也就只有遇上了蕭景姒的事他才會沒了方寸,甚至失了風度。
容妃難忍情緒,怒喝:「除了她,誰還能讓你醒醒?」
她今日見了蕭景姒,自始至終,蕭景姒都漠不關心,仿若置身事外,可是她的皇兒呢,棄了皇位之爭便罷了,還不動聲色地將府裡的女人全部遣散了,即便跟了他多年的側妃,也被他譴去了別莊。
先前為了奪嫡,為了斂其鋒芒,他刻意花名在外,又何曾在意過別人的看法,可偏偏那個女子,一次次讓他破例。
鳳玉卿低下了頭,好似苦笑:「從來都和她沒關係,不肯醒的人一直都是兒臣,母妃何必要多此一舉。」
那女子,對他從來都是敬而遠之。
奈何,他心之所向,情難自禁。
容妃眼一紅:「皇兒,她都要大婚了,你就放下吧,母妃已經不求別的了。」
鳳玉卿仿若未聞,自言自語般低聲念了一句:「以後就不能藉著國事去見她了。」
難怪,難怪他已無心爭儲,卻還是有意執政,原來,只是為了與她牽扯。容妃眼淚一滾,許久說不出話來。
「母妃,你若不想兒臣見她,那兒臣便只能請旨去封地,不然,兒臣大抵會忍不住去看看她,不過只是僅此而已,兒臣不會胡來,母妃也莫要去找她的麻煩。」
語氣,鄭重其事,他的態度,不由分說,甚至不留一點餘地。
容妃哽咽:「皇兒,你這又是何苦?」
他啊,從未對哪個女子動心,一次便傷筋動骨。
他笑:「大概是兒臣之前太順遂了,總要栽一次跟頭。」沉默了片刻,「母妃歇息吧,兒臣回府了。」
隨後,鳳玉卿轉身出了含章殿,挺直的背脊,融進了夜色。
楚彧忙完大婚事宜,已是二更天,他家阿嬈還在星月殿等他,還有宋長白也在。
她對他的身體,向來謹慎。
宋長白號了脈,蕭景姒立馬問道:「如何?」
「世子爺確實心脈受損嚴重,」蕭景姒臉色微變,宋長白話鋒一轉,「不過若得細心調養,也並無性命之憂。」
她若有所思。
「你先出去吧。」把宋長白打發走,楚彧走到蕭景姒跟前,微微傾身,低頭與她對視,「我便說我沒事吧,阿嬈莫要擔心我。」
蕭景姒突然很認真地看他:「楚彧。」
「嗯。」他知道,他家阿嬈還是不放心。
她伸手,摸摸他的臉,楚彧便乖乖地湊過去,任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拂著臉,癢癢的,很舒服,她的聲音也軟軟的,很好聽。
她說:「我們一定會一起活很久很久,生好多好多的孩子。」
楚彧笑著抓過她的手,親了親:「生孩子那麼疼,而且還很危險,你看鳳十六家的,半條命都去了,我想過了,我們還是不要生那麼多,就生一胎,公的母的都好,若不然,那就一隻都不要生,只要阿嬈你健健康康的,便什麼都好。」
今日他見了沈銀桑,瘦得跟皮包骨一樣,楚彧當下便生出了一種認知,那就是——生孩子很危險!
然後,他便決定了,如果阿嬈很想要,就生一隻。
若是阿嬈不那麼想要,那就一隻都不生了,大不了他退一步,讓他家阿嬈想一隻貓崽子,當然,必須是母的。
前幾天,楚彧還恨不得立刻整出一隻寶寶來,這念頭,是說翻就翻。
蕭景姒哪裏知道楚彧就去了一趟怡親王府就善變了了:「你不是很想要女兒嗎?」
「傻阿嬈。」楚彧淺淺笑意融在眼裏,微微藍色的瞳孔,漾開溫柔的光影,他親昵地蹭著她的臉,說,「我喜歡女兒,是因為太喜歡你了,所以盼著有個和你生得很像的女兒,再怎麼喜歡又怎能比得上你。」
蕭景姒安靜地聽著,隔得近了,他的呼吸噴在脖頸,灼熱的氣息撩得有些發癢,耳邊,楚彧低低沉沉的嗓音,如夢似幻,能蠱惑人心一般,以至她聽不見殿外蟬鳴,耳邊就只有楚彧的聲音。
楚彧說:「阿嬈,血肉親情對我來說並算不得什麼,即便我們將來有了孩子,我會愛他們,也只是因為,他們的娘親是你。」
原來,他不是喜歡孩子,只是喜歡她的孩子呢。
蕭景姒伸手,摟住楚彧的脖子,微微踮起腳與他目光對視:「這兩世來,我做對了很多事,也做錯了很多事,最後悔的便是沒有在上一世的時候發現,我那麼鍾情於你。」
阿嬈說,鍾情於他,從上一世開始。
楚彧愣了一下,似乎不解其意:「阿嬈,你上一世便、便,」
他難以置信,說話都不利索了。
蕭景姒笑著接過他的話:「如若不然,我怎會不願讓鳳傅禮碰我一下,卻在我與他大婚的前夜,任由你解下了我的衣裳,以我的身手,我若不願意,誰能勉強得了我。」指尖在楚彧側臉的輪廓上流連,蕭景姒說,「只是我對感情之事太愚笨,平白讓你走了這麼多彎路。」
若是沒有後知後覺,若是上一世她牽了他的手,若是大婚前夜同他去了已經……
結局,大概不是有那麼多殤。
只是,沒有如果。只是,她也慶幸,現在她可以這樣抱著他。
楚彧笑了,大概是很開心,衣袍都遮掩不住他搖晃的貓尾。
「你才不愚笨,阿嬈你什麼都好,走彎路我也願意。」他話裡,都是對他家阿嬈的溢美之詞,一點都不委屈,開心得不得了,抱住她的腰,心花怒放地說,「反正,你終歸還是成了我一個人的。」
她點頭。
她啊,這一世是楚彧的。
楚彧心情好,抱著她想跟她親熱,正要親親——
菁華在殿外面說:「世子爺,錦繡坊將嫁衣送來了。」
看在嫁衣的份上,楚彧就不用杯子砸菁華了,讓他進來,放下嫁衣後,就把他趕走。
大紅色的嫁衣,在燭火下,紅成了一片妖嬈色,紅色的綢緞,金絲綉線,綉以鳳穿牡丹的紋樣,長及曳地的裙擺上,八隻彩鳳穿插牡丹,最外層是金紅交錯的絲紗輕線編織而成的披紗,勾勒出隱隱龍騰的紋路。
蕭景姒驚訝:「怎麼這麼快?」
當日銀桑大婚的嫁衣是花了一個月才趕製出來的,可這一件,一看便不是凡品,短短幾天,如何能將這西陵皇后的圖騰綉上去。
他啊,是照著西陵帝後禮來的。
楚彧伏在她耳邊,用僅二人聽聞的聲音道:「我與你第一次同房時,我便讓人開始著手準備了。」
楚彧他……真有先見之明。
蕭景姒失笑。
他拿著嫁衣,牽住蕭景姒的手,進了寢殿,將珠簾放下。
楚彧說:「阿嬈,你穿給我看看好不好?」
蕭景姒點頭:「好。」
她接過他手裏的嫁衣,走至更衣的屏風後,不待她解衣——
楚彧從屏風前探出一張傾城的臉,滿眼期待地說:「阿嬈,我想幫你穿。」
只要是楚彧的要求,蕭景姒從來都不會拒絕。
她點頭:「好。」抬手,握著楚彧的手,將他拉到身邊,緩緩抬起,放在了腰間。
纖長白皙的手指,解了她束腰的錦帶,從紗衣,到外裳,到裏衣,一層一層褪下,楚彧似乎耐心極好,動作很輕,大抵平日沒少為她穿衣解帶,動作倒是熟練,只是有些心猿意馬,碰到她的裸露的肌膚,會手顫。
片刻,便將她剝得只剩貼身的小衣了,蕭景姒也不躲,站在楚彧眼下,任他看直了眼,藍色的眸光一點點紅灼。
「衣服。」她指了指搭在屏風上的嫁衣。
楚彧這才收回視線,羞赧地紅了耳朵,取過嫁衣,一層一層給她穿上,因著是西陵帝後的嫁衣,有六層,很是繁瑣,楚彧卻出奇地有耐心,只是,每每碰到她的身子,他就又羞又想……額,再碰碰。
夏夜炎炎,蕭景姒沒出汗,倒是一向體寒的楚彧滿頭大汗。
將最後一層披紗穿好,楚彧又理了理蕭景姒的頭髮:「好了。」
她張開手,在他面前小轉了一圈:「好看嗎?」
紅衣曳地,月籠朦朧的一層妖艷色,從她身上的嫁衣,映襯在了臉上,興許是平日了她偏愛素色,竟不知這一身大紅嫁衣,她穿得那樣美,那樣勾人魂魄,一顰一笑裡,清雅而嬌俏。
北贏有一種植物,叫冥魘花,只要食了一口,便會癮入骨髓,藥石無醫。
楚彧想,阿嬈大概便是他的冥魘花。
楚彧下意識便吞咽了一下,喉結一滾,聲音都啞了:「好看得能要了我的命。」
一語落,他將她打橫抱起,走出了屏風。
蕭景姒笑著摟住了楚彧的脖子,他將她放在了榻上,親了親她的臉,便開始解她的嫁衣,一層一層,可不如方才那順利,磕磕絆絆的。
早知要解,何必要穿。
楚彧懊惱,眼眸都紅了:「阿嬈,我本想等大婚的,可我在你面前的自製力,真的不是一般的差。」
太容易動情,太容易動欲,他在她面前,自製力便繳械投降了。
楚彧俯身,含住了蕭景姒的唇,手落在她腰間,興許是有些急,扯得用力了些,蕭景姒推了推他:「這是嫁衣,不能扯破了。」
楚彧笑,染了幾分邪魅:「好,我輕些。」
紅燭翻滾,芙蓉帳裡,最旖旎。
夜色靜好,他與她許久不眠,許是汗濕得不舒服,他便抱著她去沐浴,任著性子要同她一起泡。
蕭景姒便由他了。
「阿嬈。」
她衣衫未著,有些倦,眯著眼應了一句:「嗯?」
楚彧有些惆悵:「接下來好幾天我都不能來見你了。」他親了親懷中女子的發,說,「大婚前見面不吉利。」
他還是這麼迷信,與下聘那時一樣,拘寫性子,不敢胡來,生怕會不吉利。
蕭景姒失笑:「無礙啊,都是迷信,不信則無。」
楚彧不贊同,他很認真:「那怎麼行,萬一靈驗了呢。」事關他和阿嬈的婚事,怎能大意,他謹慎得不得了。
蕭景姒覺得,楚彧有些草木皆兵了。
算了,依著他,她點頭:「那好,我們大婚之日再見。」
嗯,他家阿嬈好聽話,楚彧好開心,有種自己正當盛寵的愉悅感與滿足感,幸福得有點飄,直想飛到月亮上去搖尾巴。
他搖尾巴,搖得很歡,抱住蕭景姒的腰,肌膚相貼,靠得緊緊的。
「阿嬈,我這幾天都開心地睡不著。」楚彧笑著,說,「跟做夢一樣。」
只要想到再過六天阿嬈就是他的妻子了,楚彧就按捺不住想要滿地打滾的衝動,他開心就喜歡打滾。
蕭景姒問:「你覺得想做夢?」
楚彧點頭如搗蒜。
她笑笑,摟在他腰間的手往下探去,落在他腹下,輕輕用力,嬌俏魅惑至極:「現在真實一點了嗎?」
楚彧棄械投降……
長夜妖嬈,月色溫柔。
次日,又是炎炎夏日,晝長夜短,天亮得早。
蕭景姒醒來時,枕邊已不見了楚彧的身子,她披了衣裳,坐起身,對殿外問道:「楚彧何時走的?」
雲離聽見蕭景姒的聲音,這才進殿伺候,回話:「世子爺辰時便走了。」小姑娘有些害羞,小聲說,「世子爺走前吩咐雲離讓七小姐您多睡會兒,不急著起身。」
蕭景姒搖搖頭,起身穿衣:「去把長白醫仙請來。」
「是。」
蕭景姒用過早膳之後,宋長白便被請到了星月殿。
「國師大人。」
有蘇暮詞這個先例,自個又是被擒來的,大概是忌憚蕭景姒,一向隨性狂傲的長白醫仙對蕭景姒還算是畢恭畢敬的。
蕭景姒正在喝早茶,放下茶盞,突然問道:「楚彧對你說了什麼?」
宋長白整個人都驚呆了。
好聰明的女子!
在聰明人面前裝糊塗就有些愚蠢了,宋長白實話實說:「昨日來給常山世子診脈之前,世子便私下見過我了,特意囑託過,不管病情如何,都要對國師大人說無礙。」
這也情有可原,常山世子昨日的語氣,一聽便是捨不得他未過門的妻子擔心,才搞了這麼一出陽奉陰違。
蕭景姒思忖後,言簡意賅道:「我要知道實情。」
宋長白坦白:「世子爺心脈嚴重受損,現下是夏天身子還能撐著,怕是到了冬天便難熬了。」
蕭景姒眼一沉,雅緻的容顏便黯然了幾分:「他還能,」停頓了許久,她有些艱難地開口,「還能活多久?」
「世子爺的脈相有些奇怪,我行醫多年,也不曾遇到過那般強勁得不似人類的脈搏,便也不好妄下斷論,若以普通人心脈承受能力來推斷,」宋長白想了許久,才道,「興許十年。」
天下醫術第一的長白醫仙,也不敢確認,而是說興許。
宋長白活到了六十歲,也不傻,外界都傳國師大人是妖,而常山世子的脈搏,也確實不像單純的人類,既然超出了人類範疇,所有的變數,便不是他能預期的。
蕭景姒問:「若能得那四味葯,能不能讓他痊癒?」
早先宋長白剛被蕭景姒抓進宮裏的時候,她便拿了藥方來問過,他一看便知道,是他那個徒兒開的葯,四味藥材都是世間罕見,極難湊齊。
也就這執掌一國朝政的國師大人弄得到了,宋長白確定:「即便不能痊癒,也大有裨益。」
宋長白走後,蕭景姒若有所思了許久,待到茶涼,她對外喚了聲:「古昔。」
古昔入殿來,沉默聽令。
蕭景姒問道:「鳳傅禮手裏的白木香,可有下落?」四味藥材,如今便只差了白木香。
古昔搖頭:「在鳳傅禮與蕭扶辰被貶宗人府後,蘇暮詞曾私下見過蕭扶辰,主子想要白木香之事,他們定然知道。」
想來,宗人府的那二人被人煽動了吧,定藏嚴實了,不然以星月殿的勢力,不可能這麼久還找不到。
蕭景姒沉凝,默了片刻:「他們將那一株白木香當做了救命稻草,想必藏得密不透風。」
古昔道:「那便掘地三尺。」
蕭景姒擺手,將杯中冷卻的茶水倒了,道了句:「罷了,這宗人府我總歸要親自去一趟。」
這會兒,欽南王府也正說到這蘇暮詞生前曾開的那一副藥方。
菁華一五一十稟道:「世子爺,您猜得沒錯,除了白木香之外的三味葯,都在國師大人手裏,早在半年前,國師大人便開始謀取了。」
楚彧聽聞,並未說什麼,而是沉默了很久很久,眉頭越皺越緊。
「讓小灰盯著宗人府。」楚彧沉聲道了一句。
菁華不太明白其意,便問道:「世子爺是想奪葯?」他查過了,那藥方確實能治心疾,雖然不知道能不能讓世子爺痊癒,但緩解絕對有用。
所以,白木香很重要,要奪!
楚彧搖頭:「不用管葯,我隻管我家阿嬈相安無事,讓小灰盯著,別讓人有機可乘。」
所以,是管女人不管葯?
菁華不甚理解:「爺,您便不擔心您自個的身子?」
楚彧不痛不癢地:「十年,夠了。」
十年,是長白醫仙給世子爺診斷的結果,說世子爺的心脈能撐十年。
菁華倒對此診斷有所保留,還是不明白自家妖王大人的打算:「什麼夠了?」
「夠本王修成任何禁術。」眼一沉,他眉宇間陰鷙,「我若想活,除了阿嬈,沒有誰能讓我死。」
楚彧一言,菁華如墜寒潭,久久才回神:「爺!您三思啊!若要修鍊禁術,必定——」
楚彧冷冷打斷:「你想說良知?」
北贏禁術之所以稱之為禁術,是因為修鍊者要麼攝取同類的內丹,要麼食血修身,便必定要泯滅良知,嗜血為生,甚至,會被反噬,會被禁術蠶食得沒有血性,更甚至回歸到最本源的獸性,而獸性,本惡。
是以,在北贏修鍊禁術,必誅之。
這是妖王楚彧統治北贏是定下的規律,可如今,他說:「比起阿嬈,良知,」毫不遲疑地道,「我可以不要。」
楚彧連內丹都沒有,便極易成魔。
「爺——」
楚彧喝止:「夠了!」楚彧不想再談,問,「我阿嬈的鳳冠準備好了嗎?」
菁華還念著方才的話,心緒久久不寧,回答得心不在焉:「差了一塊紅色和田玉。」他心裏想著,若是真到了那一步,還是得國師大人出面,只有那位管得住這位隨心所欲不計後果的大爺。
楚彧不滿,冷冷瞥著菁華:「怎麼回事?」
菁華收回思路,回神:「紅色和田玉稀有罕見,只有境外的牧流族才有,便是快馬加鞭,七天內也趕不及。」
巧了去了!
華支剛好進來,稟報楚彧說:「世子爺,晉王方才送來了一塊玉石,正好是紅色的和田玉。」
這晉王殿下怎麼跟盯準了似的,簡直是密切關注啊。
楚彧當然不滿,很不滿:「無事獻殷勤,哼,非奸即盜。」
菁華與華支都不發表看法,心裏覺得晉王身為皇室王爺,有權有勢,沒什麼好獻殷勤的,而且送的還是國師大人大婚鳳冠上的玉石,更不可能有什麼奸盜之意,頂多是晉王殿下關心國師大人。
當然,楚彧很不爽,命令華支:「給本王退回去。」
華支請示楚彧:「那鳳冠上?」
「用白色的玉。」
華支領意,出去將紅色和田玉物歸原主。
菁華只是隨口說了一句:「世子爺,白色玉石怕不吉利。」
楚彧立馬開口:「慢。」
華支停步,又折返回來,聽世子爺指令。
「把玉收下,給本王回最重的禮,告訴鳳玉卿,以後少操心我家阿嬈的事。」
「是。」華支又想起來一茬,便一併道,「還有一事,西陵來信,說朝臣諫言世子爺您推遲婚期,回西陵行大婚禮,說是太子大婚,在大涼行禮不合祖製。」
楚彧想也沒想,理所當然的口吻:「讓菁雲告訴那群老東西,便說本太子是入贅,西陵是聘禮。」
菁華:「……」
華支:「……」
還有誰能把入贅說得這麼堂而皇之,還有誰能把江山送得這麼義正言辭,西陵那群老東西估計要跳腳了,大涼將來的主人現在可還沒有定論啊!
怎麼能把人,還有國家,都入贅給一個女人?!
楚彧還說了:「還有,若是趕不及來參拜太子妃,我一個都不放過。」
華支驚了很久,回:「是。」
這六日,涼都家家戶戶開始掛紅綢,迎是國師大人大婚,皆是喜氣洋洋。
唯獨明惠長公主府,愁雲慘淡。
先是明惠長公主因殺人罪入獄,之後長公主告發許駙馬貪贓枉法中飽私囊,並且證據確鑿,大理寺立案審查,又查出了長公主府的兩位公子罪行罄竹難書,這下好了,一家人在牢中團聚了。
大涼三十年,七月八日,怡親王爺親審明惠長公主許家一族,拍案定罪,明惠長公主被貶為庶民,駙馬與許家二子,論罪當斬。
當日,安陽郡主許韶卿給怡親王妃送了一封信。
次日,安陽郡主便自殺於家中。
那信中,只有一句話:殺人償命,勿累他人。
隨後,怡親王鳳朝九進宮為許家求情,特赦免死刑,舉家發配邊關。
此事便告一段落了,伺此後,涼都皆傳唱怡親王鳳朝九不僅大義滅親,還慈悲為懷,以德報怨。
溫思染聽了,笑了:「以德報怨?呵!」
大涼三十年,七月九日,常山世子楚彧與國師蕭景姒大婚,西陵、大涼兩國朝賀,參拜的朝臣從涼都城南跪到了城北。
普天同慶,那日,卻紅了三個人的眼。
欽南王楚牧:「我兒子以後有媳婦了,我就真成孤家寡人了。」
安遠將軍秦臻:「景姒,我不求你大富大貴,隻盼你一世安好。」
左相洪寶德:「看見沒有,景姒笑了,我從來她見過她笑得這樣美。」
那日,溫伯侯高興,說是小輩成婚,做長輩的要表示表示,然後便神神秘秘送了一份恭賀的大禮。
次日,溫思染興奮地問新婚的楚彧:「那盅合歡酒不錯吧。」
楚彧一臉看白癡的眼色。
溫思染心虛了:「不是吧,你沒收到?」一拍腦袋,「完了,天雷地火,闖禍了。」
到底,那盅合歡酒,送去了何處,被誰喝了。
且看七月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