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桃花公主手劄》
鳳青說:「你的及笄大典。」他抬起頭,看著小姑娘明亮的眼睛,目光繾綣,「桃花,我們成婚,嗯?」
最後一個字,尾音上提,刻意的輾轉,極盡了蠱惑。
桃花重重地點頭,笑靨如花:「好啊。」
他抱住她,很用力,手環在她腰上,指尖都微微泛白,手背青色筋脈若隱若現。
極力剋製,卻極儘力氣,不知為何,桃花覺得他家青青有些戰戰兢兢,歪了歪頭,蹭他的臉,說:「青青,你抱太緊了,我呼吸不了。」
鳳青也側過頭,用臉貼了貼她的唇角:「那我輕一點。」
然後他便稍稍鬆了松力道,把小姑娘小小的一團整個藏在懷裏。
只不過片刻,又抱緊了。
桃花:「……」
她一邊呼吸不暢地大口喘氣,一邊恍恍惚惚,她有種錯覺,青青好像很沒有安全感。
是的,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
比如,翌日。
銀狐兔家與迢光大妖家結了親事,花滿的婚事暫時解除了危機,他與梅花酥之間的糾葛,桃花覺得應該放任,旁觀者清,她覺得花滿與梅花酥是早晚的事,可到底是旁觀者,男女風月的事,都是當局者迷,外人又插手不得的。
她便閑下來了,做個安靜的小女子。
「在看什麼?」
鳳青被哥哥叫去了,方才回來。
桃花抱著手,對鳳青道:「我娘親的遊記。」
她甚是喜歡那幾本遊歷,有些愛不釋手,還想要帶回去聽茸境看。
鳳青走到書案後面,傾身近了近她,目光也落在那本紙頁泛黃的遊記:「你喜歡山川湖泊?」
桃花翻了一頁,興緻勃勃地看著上面的註解與傳記,笑著應道:「嗯,我隨爹爹娘親去遊歷的那幾年,見了許多從沒瞧見過的東西,也看了許多沒聽聞過的民俗故事,娘親說得對,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她說完,突然沉默了。
鳳青側著頭,看她,一言不發,目光很深很黑。
桃花回神,微微愣了一下:「青青,你怎麼了?是不是生氣了?」
他若有所思,看她時,視線微灼。
若隱若現的,他眼裏有慌張,有一絲落寞,她看得懂,他突如其來的情緒。
桃花放下手裏的書,拉著他坐下,娓娓輕語:「我沒有想出去的,我也很喜歡聽茸境,而且我想過了,你斷不會離開聽茸境太久,那等以後我們成婚了,可以一起出去走走,不走遠。」
她抬起手,想摸一摸他的頭。
他抓住她的手,攥在掌心裏,說:「我沒有生氣,我是怕過了很多年後,你會厭煩,厭煩聽茸境,厭煩冰天雪地與十裡梅園,厭煩,」聲音很低,略微有一絲顫音,他說,「厭煩我。」
鳳青是知道的,她的小姑娘有多喜歡這大千世界,多喜歡肆意瀟灑的自由,而他呢,背負了一身罪責,扔不下雪山下的亡靈,魔性未除,也離不開千千萬萬年積雪沉澱的寒。
他是一隻困獸,很怕被她留下,日積月累的一成不變,很怕她厭煩。身體裡的魔,又在啃噬他的自持與理智,想要發瘋一樣,衝出來為所欲為。
他慌了,攥緊她的手,太用力,手心出了汗。
她的手被他握的有點疼,也不抽回,用另一隻手覆住鳳青的手背,她很耐心,說:「才不會,我可長情了。」絮絮叨叨像話家常一樣,腦袋一個勁兒往鳳青心口鑽,「你看,我從小便喜歡吃桂花酥,就算後來還喜歡吃七寶鴨和酒釀糰子了,可我最愛的還是桂花酥,怎麼吃都吃不膩。」
說什麼,她都能扯到吃上面,而且言之鑿鑿,很有道理的樣子。
鳳青喊:「桃花。」
「嗯?」
他似思考,沉吟了一下,表情很認真:「我不是要偏愛,」他想了想,說,「我是要獨吞。」
措辭形象,他言簡意賅地表達自己的貪心。
桃花愣住了,腦子裏在想桂花酥與七寶鴨之間的偏愛與獨吞的複雜關係。
可能是她沒有立馬給出回應,鳳青有點慌神,帶著幾分刻意的央求:「我們回聽茸境好不好?」
這次桃花沒有猶豫:「好。」
她好像大概明白了,鳳青的情緒波動,似乎是歸根於四個字,患得患失。
二白說過,這是男女風月裡的一種通病,越是情深,學會病入膏肓。這麼一想,桃花倒有些欣喜了,特別大義凜然地強調了一句:「別說獨吞,生吞活剝我都願意。」
鳳青終於被她逗笑了,眼裏暗色被一抹明亮取而代之,不想說話,什麼都不想做,他埋頭窩在她脖頸裡,時而用力地嗅,時而蹭一蹭,忍不住了也會親親她,這才心安不少。
進來換茶的妖侍不知道是沒見過鳳青這般精緻漂亮的模樣,還是被他如此纏人的親昵行徑給嚇到了,手一抖,一盞茶整個潑在了書案上,茶水與茶蓋順著滾落。
「咣。」
壺蓋滾在地上,四分五裂,陶瓷碎渣與茶水盡數一起濺在桃花身上,她倒無波無瀾,鳳青卻驚慌了,立馬抱起她,緊張得眉頭都皺一塊兒了,額頭都是汗,白著臉問她:「有沒有燙到?」
鳳青的反應大得令桃花愣了一下,立馬搖頭,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我沒事,不燙的。」
鳳青依舊眉宇緊蹙,眸緩緩沉下,看向那侍奉的婢女。
婢女如夢驚醒了似的,慌張跪下,臉色乍地慘白,連低聲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鳳青凝眸:「你是該死。」
婢女募地怔住,背脊生寒,卻瞬間大汗淋漓。
殺氣,強烈到她一個小小的婢女都能感知到的殺氣,撲面襲來。
桃花怎會沒有察覺,便是她看著鳳青的眼神,竟也有一瞬不寒而慄,她怔忪了一下,才回神,拉著鳳青的衣袖。
「青青,她不是有意的。」心慌意亂,她用力地緊了緊握著鳳青的手,「你怎麼了?」
鳳青轉眸看她,這才斂下眼底寒光,隻道:「出去。」
那婢女如獲大赦,謝了恩,擦著汗踉踉蹌蹌地退了下去。
鳳青神色依舊緊繃,一言不發地查看桃花身上被茶水濺到的地方,似乎崩得太緊,動作有些慌促。
「青青,」桃花安撫,「我不要緊的,你怎麼這麼生氣?」
她甚至都明顯地感覺到了殺氣騰騰。
鳳青斂眸,低聲道:「太緊張你了。」他摸了摸她的臉,柔了滿眼冷峻,「嚇到了?」
桃花搖搖頭。
不是怕,是慌,她只是覺得,不對勁,這樣子的他有點陌生,戾氣很重,方才那一刻,她甚至覺得他會殺了那個侍女。
鳳青道:「是我嚇到了,怕別人害你。」
桃花這才寬心了些,拉著鳳青讓他低頭,她輕輕拍他的頭,笑著說:「別擔心,我現在也是妖了,別人害不到我的。」
「嗯。」鳳青神色很認真,幾分執拗,語氣少見的強硬了,「桃花,我們回聽茸境,今天就回。」
外面不可控的變動太大,事關於她,他會失控,會方寸大亂,會像剛才一樣,理智盡失,體內蟄伏的魔,在蠢蠢欲動。
不能冒險,他甚至動了恐怖的念頭,把她藏起來,藏起來就不會弄丟了……
桃花沒有思考,果斷地點了頭:「好,我們回去。」
反正她瞬移好,可以隨時來回。
鳳青這才壓下心頭所有的不安與狂躁,緩緩沉下心,不露痕跡地斂了情緒。
「給我看看。」他說。
桃花一愣:「啊?」
鳳青抬手,在她身上查看:「你被燙到的地方。」
她笑眯眯地躲開他的手:「沒有被燙到,茶是半溫的。」
鳳青不管,直接把她抱到了矮榻上,不由分說:「給我看。」他擰著眉頭凝視她的眼睛,「我不放心。」
他好像有點過分緊張了。
桃花也不扭捏,乖乖躺下了:「好,給你看。」
那一盞茶,大部分都灑在了她肚子上面,其實茶是溫的,她沒什麼感覺,倒是鳳青掀開她衣裳的時,指腹一碰到她的肚子,就跟火燒似的,滾燙滾燙的,還癢癢的。
鳳青俯身,仔仔細細得查看,微微帶著涼意的手,輕輕地按在她腹上,繁複確認無虞。躺著的小姑娘眼珠子轉得飛快,臉迅速紅了。
她小聲地咕噥:「我就說沒事吧,我現在可是有自愈能力的妖了。」
鳳青按得她很癢,她扭動著,衣裳被折騰得凌亂,露出的那抹雪白,不知是冷的,還是癢的,起了細細的雞皮疙瘩,迅速地暈開淺淺的紅色。
冰涼的手指,觸到她光裸的腹,灼熱的溫度從指腹蔓延,鳳青動作停頓住,抬起的目光,沉沉浮浮的影,突然凌亂。
他說:「桃花,給我親。」聲音乾啞,帶著微微澀意,指腹摩挲著她的腹,他說,「這裏。」
「……」
像……像求歡的小動物,他眼睛都是潮潮的。
桃花羞得不得了,捂住臉,小聲地說:「好。」
因為他是鳳青,所以,什麼都可以。
他俯身,密密麻麻的親吻落下,小心又笨拙的,很急促,卻又很虔誠。
當日黃昏時,鳳青便帶著桃花回了聽茸境,因為梅花酥的婚事桃花不同意取消,留下了梅花酥在大陽宮待命,桃花走之前,特地叮囑了她,要和兔子好好培養感情。
梅花酥:「……」
一臉迷茫。
鳴谷見著鳳青與桃花時,很是詫異,本以為小殿下會在大陽宮多住幾日的,竟這麼快便回來了。
不過,看自家妖尊心情大好的樣子,想來是他老人家要回來。鳴谷就想不通了,幹嘛如此急著要小殿下回來。
不僅如此,更奇怪的事,鳳青回聽茸境第一件事,竟是重新給聽茸境下結界,完全一副……一副金屋藏嬌的做派,幾個打算啊。
鳴谷雲裡霧裏的,試問:「妖尊,您這是?」
鳳青現在聽茸境邊界的雪地裡,神色自若:「設結界。」
他當然知道是設結界,可是……
鳴谷詫異不已:「可是這結界如此個布法,恐怕小殿下也出入不得自如啊。」這一層一層的,防賊呢?
這層層防備下來,恐怕能闖進聽茸境來的,一隻手數得出來。
鳳青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嗯。」
嗯是什麼意思?
鳳青收了掌心妖氣,道:「以後她出入我都會陪著。」
所以,這是要圈地自養?
圈養啊,北贏妖族不大常見啊,何況鳳青行事做派一向隨性淡然,居然還做出這般行徑來,鳴谷很是震驚。
鳴谷就問了:「妖尊,您這是怎麼了?」
怎麼就越發緊張兮兮的。
鳳青背身,緩緩走在雪地裡,聲音隨風散開,他說:「我怕別人來搶她。」
是不是得回了鳳凰心的緣故,倒患得患失起來,頗有一股把小殿下藏起來獨佔的架勢。鳴谷不是很理解鳳青老人家哪裏來的危機感。
他嘀咕了句:「誰敢跟您搶啊。」
整個北贏,敢在這位太歲頭上動土的,左右數來,就那麼幾個,鳴谷覺得是鳳青老人家小題大做了。
啪——啪——啪——
第二天,鳴谷就被自己的話給打臉了。
他喪著一張難辨年紀的臉,去跟鳳青稟報。
「妖尊。」
鳳青正在伏案畫著丹青,隨口應著:「嗯?」
鳴谷走近了,才看清鳳青在畫什麼,十裡梅園冰天雪地裡,小姑娘笑地嬌俏。
他收回視線,目不斜視道:「方才雪山的雪鳥們來送信,說是,」頓了一下,語氣有點起伏,「說是榮樹妖主遷了新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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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萬更了,牛不牛?
明天還想萬更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