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鍾的時間並不算多,選曲再加上編舞,幾乎沒有給人太多思考的時間。
優勝者也是有選擇先上場和後上場的權利的,吳銘還算是個正派人,留給了姜衫一個爛命題,總算沒有再讓她先上場。
吳銘選的是一首鋼琴曲,《d》。
他換了一身衣服,純白寬松的褲子,依舊是赤腳,上半身不著寸縷。
舒緩輕柔的音樂干淨澄澈,蔓延在安靜的會場裡宛若天籟。但更干淨的還是舞台上那個半蹲著抬頭看天的少年,他表情著迷的看著天空,時而展臂,像是欲圖和天空中的鳥雀比高,時而優美矯健的斜跨凌空,像極了無知稚童在盡情的戲耍。
“叮…”
一個節拍的轉尾,琴鍵輕輕一停,舒緩的音樂陡然安靜了下來,少年表情懵懂的收住半空中舒展的腿,身子像是脫離了重力一般奇異的定格在了一個傾斜的角度。
周圍的燈光驟然暗淡下來,除了聚光燈下的少年,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少年失措尋找,一次次旋轉,一次次跌倒。熱鬧的城市,躲閃著可怕叫囂著的車水馬龍,小橋流水的農戶,期盼而又羨慕的依在門口,一望無際的原野,蒼穹巨大卻無處為家…
他不停的掙扎,一次次燃起希望,一此次失落而歸,他越來越慌了,原本從容的步伐開始凌亂起來,他逐漸虛弱起來。少年舞動的姿態越來越緩慢,越來越緩慢,到了後來,隨著不疾不徐的鋼琴樂,少年的動作已經變成了逐幀放映的慢動作了一般。
換過衣服回來的姜衫正看到吳銘結尾處的表演,她的表情陡然嚴肅了起來,這是幾年後令吳銘聲名大噪的舞蹈方式。緩慢裡面無一處不完美,無一處不精致,你看著他連呼吸都會都忍不住跟著緩了下來,這樣始終緩慢著卻又穩到了極點的動作會讓人忍不住產生一種時間停滯了一般的感覺。
很難,真的很難,憑心而問,就連姜衫也不能保證能完美的把吳銘的這一整套動作給做下來,不光是那份尋常舞者難以企及的穩,就是一整段下來所需要耗費的體力正常人都受不了。
音樂停,少年蹣跚到底,雙臂上展,一朝迷失,一世追尋,至死不休。
“啪啪”
先是前排觀眾零星的掌聲,接著評委席上的楚凡先站了起來,然後是三位評委,最後全場掌聲雷動。幾個攝像先是抓拍吳銘的結束動作和觀眾的反應,接著有人到其中一個攝像面前耳語了一句,那台攝像機快速的將鏡頭對准了姜衫,正將姜衫皺眉的表情拍了下來。
趙青青一直盯著姜衫,看她臉色突然變得那麼凝重,又正巧被攝像給抓拍到,就知道姜衫這回是踢到鐵板了,臉上露出了些意味深長的笑容來。
到了給吳銘打分的時候,楚凡主動放棄了打分權,“這位選手的水平很高,我並不認為自己的舞蹈水平有資格能夠對這樣有才華的人進行評判,我還有很多要像他學習的地方,在這樣的場合打分實在是不合適了。”
觀眾席上頓時嘩然,這樣的評價和姿態是對吳銘再大不過的肯定,這樣高的贊譽是比給吳銘打個滿分還要來的大的殊榮。現場不管是對吳銘服氣的還是看不順眼的心裡都清楚的知道,這次的省賽過後,吳銘一定會成為殺入舞蹈界的一枚亮眼的新星。
到姜衫上台的時候,場下的觀眾還在津津有味的議論著剛才吳銘的表現,包括兩位坐在一起的評委都在低頭小聲的說著什麼,兩人對視了一眼,目光若有若無的往站在台下等待的吳銘身上瞟。
楚凡倒是坐姿端正,仍舊是認真的看著台上的姜衫。
姜衫換了一件白襯衫,襯衫下擺系住,露出了一小截雪白的肚皮,下面是長及腳踝的大紅色裙子,暗紅色的長發高高的挽起,這樣強力的色彩對比一上場就博得了不少眼球。
正在辦公室裡看直播的秦亦灝下巴就是一收,眼睛緊緊的盯著那截白生生的腰肢,直恨不得當下就沖過去用衣服把她整個人蒙住!
他不在她就敢穿的這麼涼快?簡直傷風敗俗!秦亦灝繃著臉不悅的想。
秦烈瞧瞧的瞥了眼秦少,咽了咽口水道:“秦總…您,您看咱們到底要不要插手楚氏的事情?”
秦亦灝眼皮子都沒抬,漫不經心道:“不用管,看看白岐到底想做什麼,下去吧。”
秦烈忙無聲無息的退了下去,心中暗自佩服自家boss的淡定和運籌帷幄,知道白岐有意針對景天下手,竟然還能這麼不慌不忙的看電腦,秦少一定是在忙著研究lipo的股票和市場走向。
這邊被秦烈瘋狂的崇拜著的秦亦灝還在沉著臉糾結於姜衫為什麼在他面前就捂的嚴實,他一走她就穿的這麼性感?秦戰明明已經回軍區了,不可能在現場的,那她到底是在穿給誰看?秦亦灝陡然警惕起來,難道又有什麼他不知道的人…
生性多疑的秦大少邊專心的盯著自家衫衫跳舞邊咬牙切齒的凌遲著自己臆測出來的情敵,至於放在手邊的lipo資料,根本連翻都懶得翻。
姜衫選的曲子是《mars》
前奏響起來的時候,不少對這個曲子比較熟悉的觀眾,注意力自然而然就就被吸引了回來。
少女盤膝而坐,面色厭倦。
正在舒懶的舞動著雙臂,前方突然又什麼吸引了少女的注意力,少女迤邐而起,腳背伸直,姿態輕盈的欲圖跳過去,動到一半身子卻是一停,身子如同半飄的雲,倏然間傾斜定格在了半空中。
觀眾席上陡然嘩然,楚凡平靜的眼眸中陡然劃過驚訝,身邊的評委已經忍不住出聲了,“和剛才吳銘一樣的動作…”
對!姜衫現在的動作竟然和之前吳銘那驚鴻一瞥間驚艷的動作同出一轍!這樣高難度的動作楚凡才剛在之前的點評上說過自己都不一定能完美的做出來,只看過一遍的姜衫就像那次在閱兵式上一眼,竟然又一次毫無預兆的輕松復制了別人的招牌動作。
吊釵猛然響起,於此同時是重重的鼓點聲,音樂陡然魔幻起來。
少女的舞姿矯健人英氣,夾雜著踢踏舞的步伐,腰身宛若游蛇。
看啊,那些怪異的演出,水手們在酒館裡斗毆。
少女揚身凌空側翻,那紅裙驟然綻放,熱烈的像是一朵燃燒過境的紅暈,白色襯衫在紅裙掩映下像是染了血色。
看啊,那些怪異的演出,看著那些數以百萬計的耗子,從伊比沙島到諾福克河,不列顛尼亞軍規已經超出國界。
低音貝斯憂郁的響了起來,鋼琴伴奏流暢的加進來。
少女轉身,面上表情穠然,舞姿華麗到如同中世紀盛世盛宴。
一點點的火苗猝不及防間就鑽進了人們的心裡,她的舞蹈那樣的熱烈,她的表情裡充滿了邀請,觀眾席間有人忍不住動了動身子,先前還在竊竊私語的眾人早已經安靜了下來,你看著她的舞蹈,就忍不住想要跟她一起翩翩起舞,這人的感染力太強,只看著就讓人覺得心裡仿佛著了一把火。
貝斯猛然一停,歌聲戛然而止。
舞台上的少女身子宛若斷了線的風箏,虛軟的向後仰去,觀眾席上頓時一片抽氣聲,前排有人驚呼著站了起來。
下一秒,少女的身子卻是一動,她的身子在舞台上宛若游沙,放置在台邊的黑紗揚起,少女一掩,再起身,暗紅色的頭發盡散,黑紗披身。
歡快的曲子繼續響起來,少女的身子卻佝僂了起來,她茫然的揚手,追尋,那竟然都是一場夢嗎?
她掙脫,卻掙不開那淺淺的沙,她蹣跚的問詢,卻沒有一個人是似曾相識。
這周圍的一切那樣的陌生。
她來到了一個陌生的世界,周圍是陌生的人,到底是她真的回到了從前,還是一切只是她昏迷時候做的一場夢?亦或是她其實還是十年後一個療養院裡已經被關的瘋魔的病人,早已在歲月冗長中喪失了一切理智。
蒼涼的舉臂,雙手不住的顫抖,少女緩緩地傾倒在地,那些熱烈到讓熱血沸騰的舞蹈畫面像是一場幻夢,她迷蒙的看著上空。
特寫的攝像頭裡,少女面色平靜而麻木,那雙霧蒙蒙的雙眸裡水光乍現,攝像忙推進,那雙哭泣似的眸子卻又恢復了平靜,只那表情卻看的人心裡不自覺的就跟著難受了起來。
音樂畢。
時空行者,百年無家。
台下站著的一排涅槃的小姑娘已經開始抹起了眼淚,姜衫的舞蹈像是會說話,讓你隨著她的樂而樂,隨著她的悲而悲。可這首舞曲又實在是太過分,前面的太過歡快,因此也就把後面顯得太過孤寂和悲愴。
看的人心裡悶悶的疼。
吳銘放在身側的手已經握成了拳,英俊的臉上一雙清澈的眸子緊緊的看著台上的姜衫,那視線有種說不出的熱切,像是一種找到同類後的欣喜,他甚至忍不住上前了一步,卻又在下一秒停住了腳步。
“姜衫。”
“姜衫,姜衫。”
先是第一聲,接著“姜衫”的名字匯成了江河,接著觀眾席上就爆發出了整齊的掌聲,口哨聲此起彼伏的響了起來,掌聲雷動,沸反盈天。
姜衫淺笑著站起身謝幕,黑紗及身,臉上的表情卻純善至極。
姜衫勝,毫無懸念。
歷屆省賽裡,出現了第一個滿分冠軍,震驚全場。
楚凡依舊是沒有打分,到了她壓軸舞蹈的環節,楚凡苦笑著站起身來。
“比賽進行到現在戛然而止是最好的結果了,兩位選手的表現都很精彩,與其這時候讓我再上場表演舞蹈,倒不如我們靜靜的再回味一番兩人精彩絕倫的舞蹈,就別我丟丑啦。”
楚凡的話親切又詼諧,觀眾席上就是一番善意的笑聲。
幾個評委也知道這時候再讓楚凡上去有些不合適了,也就心照不宣的把原定的計劃按了下來。
至此涅槃拿到了省賽的兩枚獎牌,一個冠軍一個季軍,吳銘得了亞軍,省賽完美收官。
姜衫被涅槃的成員簇擁著一起換過衣服後,正准備離場,就被其中一個工作人員攔住了。
“姜小姐?側台有人要見您,已經等了一會兒了。”
姜衫視線朝著工作人員指的方向看去,一身便裝的白岐正斂目看向這邊,姜衫腳步一動,攔住她的工作人員就滿臉溫和的一擋。
“姜小姐?”
姜衫的心一點一點的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