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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女好逑 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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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海青拿天鵝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4-08-26 20:05:18 来源:搜书1

焉耆,高山綠野環抱,水草豐美。

邵稹騎在馬上,鎧甲下,兩袖鼓風。他望著遠方,焉耆的城池佇立在藍天下,城牆閃耀著金光。

裴行儉奉命前往大都護府所在地龜茲,親點邵稹和手下一百人二十人為護衛。

這是邵稹入金山都護府以來,頭一回受重命。出行前,統領的都尉比他緊張,找他談了許久,將路上各處的細要一一說清,還安排了幾個經驗老到的軍士同行。

邵稹也知曉此番雖是護送,但出不得差錯,一路上眼觀六路,時刻提防。幸好這道路是長久來的官府通路,驛站要塞皆是齊備,一直到了焉耆,也並無意外之事。

焉耆都護王霖親自出城迎接。

他是去年才上任的新都護,從長安調任而來,與裴行儉亦是舊識,二人見面,談笑風生。

焉耆乃東西往來商旅的必經之地,乃咽喉要塞。一行人來到時,只見城門大開,各地商人來往進去,熱鬧非凡。

到了府衙中,王霖剛與裴行儉入內,一名府吏走來,將一份文書交給王霖。

王霖拆開來,看了看,目光凝了凝。

「都護有急事?」裴行儉微笑道,「若是忙碌,我等且到驛館中,夜裡再敘。」

王霖笑笑,道:「也不算得什麼急事。是兵府來報,前幾日派往蒲昌海巡邏的一隊軍士,逾期未歸。」

「蒲昌海?」裴行儉訝然。

王霖道:「正是,大沙海、蒲昌海一帶,沙漠縱橫難行,為節省人力,焉耆、西州、沙洲共同分擔戍衛。焉耆派兵往蒲昌海一帶巡邏,五日一輪。」

「逾期未歸,」裴行儉目光警覺,想了想,「從前有過麼?」

「不曾。這條路上有楊木城為給養之所,五日已是寬裕。」

「楊木城可傳來異狀?」

王霖搖頭:「楊木城到焉耆,五里一烽燧,一處點燃,即可傳報焉耆,不會不知。」

裴行儉沉吟。

片刻,他忽而看向邵稹,見他一臉深思之色,莞爾:「石真,有何想法?」

邵稹看看他,又看看王霖,道:「真不敢妄言。」

王霖笑道:「但說無妨,這是西域,沒有多少規矩。」

邵稹應下,神色認真道:「裴副都護可記得,十餘年前,左果毅都尉邵陵那場惡戰?也是在楊木城,突厥人先偷襲楊木城附近五十里內的所有崗哨,然後圍困楊木城,以致傳信無法發出。如今,吐蕃雖與楊木雖有大漠天塹,卻不過幾百里,一旦越過,佔據了楊木,便可偷襲焉耆,後果難測。」

此言出來,王霖臉色微變,急忙取來地圖:「他們去了七日,如果遇到了吐蕃兵,那麼……」

「吐蕃兵至少已經到達了兩日。」裴行儉神色沉靜,道,「行儉以為,都護當遣大隊人馬前往查看。」

王霖皺眉:「焉耆有騎兵四千,昨日分派一千人去了烏壘,剩餘的大多到了十里外的草原練兵,可立刻調集的,只有三百,向周圍關鎮求援,也要耽誤至少大半日。」

裴行儉道:「我從庭州帶來的人馬,可分出一百精騎為先行。」說罷,對邵稹道,「你領一百弟兄,隨焉耆軍往楊木城,沿途要仔細查看,遇到異狀,即刻回傳。」

「諾。」邵稹一禮,領命而去。

外面傳來些嘈雜的聲音,寧兒聽著,心驚肉跳。

屋子裡,四壁簡陋。一位懂得些跌打醫術的軍士來到,為薛霆拔去箭頭,敷藥止血。

「這吐蕃兵還算厚道。」軍士拿著箭頭看了看,扔掉,「箭頭上若有倒刺,公台可要遭大罪了。」

薛霆疼得臉色發白,卻未哼一聲。他瞥瞥一旁的寧兒,只見她盯著自己的傷口,手攥得緊緊的,臉上的神色,好像傷在她身上一樣。

心中莫名的 。

有心愛的人為自己擔憂,原來還能這樣高興。他很不厚道地想。

「多謝兄弟。」包好以後,他對軍士道。

軍士笑笑,打量著他,好奇道:「公台真是長安來的觀察使?四品官?嘖嘖,真年輕,我以前見過最大的官也就六品,還是個老態龍鍾的。方才都尉跟我說時,我都嚇了一跳。」

薛霆無奈地一笑,岔開話道:「不知城外番兵有多少?」

「這次來了許多,似乎有兩千。」軍士道,「公台聽到外面的嘈雜聲不曾?正攻城呢。」

薛霆神色一凜。方才入城到現在,他一直在處理箭傷,管轄這軍鎮的都尉也只匆匆來見了一面,就走出去了。

「不知城中軍士有多少?」他問。

「只有五六百。」軍士道,「這軍鎮不大,平日裡還有焉耆派來輪換的人。以前也有突厥人和吐蕃人來襲擾,但烽火一點,他們就跑了,也不知這回是怎麼了。要我說,公台此番來得可真不是時候,這裡好不容易能見著個大官,卻遇到這等糟事,我這給你療了傷都還要去守城……哦對了,」他眼睛忽而發亮,「公台從長安來,我問一句,他們都說長安的皇帝有百八十個老婆,是真的麼?」

「呃……」薛霆懵然,張張嘴。

軍士還想再問,外面有人大吼:「張六!再話癆了小心你的皮!快去守城!」

軍士訕訕地應一聲,忙拿起一旁的弓箭,對薛霆道:「我去守城了,公台別亂動,小心流血!」說著,朝門外跑出,又回頭叮囑,「方纔問的事,公台等我回來再說啊!」

薛霆:「……」

寧兒:「……」

二人相覷,各自忍俊不禁。

過了會,薛霆坐起來,把解下的刀拿在手中:「我出去看看。」

寧兒忙道:「不可,你剛受了傷。」

薛霆道:「我在百濟受過更重的傷,無事。」

寧兒卻使勁按著他,急得臉色發紅:「不可!方纔那郎中說了,你不能亂動。」

薛霆忽而盯著她,雙目閃閃:「你是在擔心我麼?」

寧兒一怔,觸到他的目光,耳根燒起來。

「當然擔心啊……」她支吾道,「你是我表兄。」

薛霆歎口氣,無奈苦笑:「你讓我佔點便宜會如何?」

寧兒錯愕,正不知該說什麼好,薛霆將她的手拉開,站起身來。

「表兄……」寧兒急得眼圈發紅。

「放心,我就去看看,很快便會回來。」薛霆說著,驕傲地一笑,「一支箭就想殺掉一個左千牛,太看得起他們了。」

兩千人,從前在薛霆眼裡,並不算多。長安人口百萬,這個數就算放到最偏僻的裡坊裡,也會瞬間吞沒不見。

可是在這裡,兩千人,足以將楊木困作死城。城中的將士一直試圖突圍,可吐蕃人似乎早有預料,將各處出口封死。

薛霆站在城頭,往城下望去。吐蕃人已經列陣,從四面八方朝城上放箭。楊木雖小,城牆卻足夠高,也足夠堅固,城中的軍士還以箭矢。

鎮守楊木的都尉是個胡人,名叫史圖奴,一臉棕色虯鬚。

薛霆比他品級高,但非常之時,也省去了虛禮,問清內外之事,二人皆神色凝重。

「吐蕃人並不著急。」薛霆看看城下,道,「不曾用強攻。」

史圖奴頷首,道:「楊木城池堅固,五六百人守衛,可擋住四五千人。番兵意圖,當是想白日裡施以疲兵之計,夜晚偷襲城牆。」

薛霆思索了一會,道:「都尉可曾想過,此地周圍並無補給之所,吐蕃人越過大漠而來,若亦攻守而論,我等更耐得消耗。他們來奪城,卻又不緊不慢,攻勢何在?」

史圖奴道:「我也正是這想法,吐蕃人此來,也許不簡單,若這些人不過前鋒,楊木便有大麻煩。」

薛霆望望城中烽火台上的滾滾狼煙,道:「這狼煙點燃多久了?附近烽燧可有回應?」

史圖奴搖頭:「狼煙從吐蕃兵來到便已經點起,若在平常,五里外的烽燧早已點燃,如今,卻毫無動靜。」

薛霆的心驀地一沉,看著史圖奴,面色發白。

寧兒在屋裡等著,心中牽掛著薛霆的傷,又聽著城牆那邊的嘈雜聲,惴惴不安。她想出門去看個究竟,侍婢和從人卻攔著,說薛霆吩咐,不能讓她踏出院門一步。

寧兒無法,只得留在院子裡。正著急,忽然,薛霆回來了。

「表兄!」她一喜,迎上去,卻發現薛霆面色發沉。

「寧兒。」他拉著她走到一處角落,四下裡看了看,低低道,「楊木都尉告訴我,這院子左邊的那處廢屋裡,有一處地窖。如果……我說如果,這城破了,番兵闖進來,你立刻躲到那地窖裡去,知道麼?」說著,他將一把短刀塞到寧兒手裡,「這給你防身用,很簡單,藏在袖子裡,遇到壞人,等他近前再拔刀,最好對喉嚨下手。」

寧兒聽得這話,只覺腦袋裡有些昏眩。

她定定看著薛霆,只覺一陣寒氣躥上脊背,聲音發顫:「表兄的意思是……」

薛霆點點頭,注視著她的臉,露出懊悔之色:「這事怨我,自傲托大,不該帶你來西域。」

寧兒忙搖頭,抓住他的手:「表兄,你跟我一起留下來,我們一起躲!」

「不可。」薛霆道,「我是朝廷的觀察使,別說臨陣脫逃令人不齒,且此城之中,我官職最大,上上下下都看著,如何逃?」

淚水滴落在衣服上,寧兒哽咽著,緊抓著他的手,搖著頭,卻不能言語。

「聽話。」薛霆心中亦不好受,把聲音放得柔和些,卻不容抗拒,「這只是萬一,你記住我的話,你無事了,我才好放手去幹,知道麼?」說罷,握握她的手,用力掰開,頭也不回地轉身而去。

「表兄……」寧兒追到院門前,卻被從人攔住,她望著薛霆的身影,怎麼也止不住迷濛的淚水。

楊木本是軍鎮,一應物什,都是備戰之用。薛霆和史圖奴商議,吐蕃人箭矢粗糙,而唐兵所用箭矢精細,準頭大,現在這相互擾襲之事,當盡量節省,以防真遇上大戰無物可用。他們分派人手,收集吐蕃兵的箭矢,用以還擊。先前躲入城中避難的商人,也被編入了唐軍之中,能打的,與軍士一道作戰,不能打的,便做些勤雜之務。

太陽漸漸落下,城中造飯,炊煙與狼煙混在一起,四處都是煙火的味道。

薛霆有傷,在城上奔走了大半日,有些吃不消。史圖奴見他勞累,勸他先去歇息,一旦有事,便去找他商議。

薛霆看看城下,吐蕃兵仍三三兩兩地射著箭,雖然有些殺招在後的預感,卻知曉強撐更糟。他只得答應,下了城牆。

可回到宅院中,卻不見寧兒。

「娘子……娘子先前幫忙看護傷者,現在又幫忙做飯去了,我等攔都攔不住。」從人支支吾吾地說。

薛霆大驚,連忙去看,果然,楊木城的庖廚院子裡,寧兒正幫著淘米,臉被夕陽光曬得紅紅的,水沾濕了她的衣袖和裙裾,她卻似乎渾然不知。

見薛霆來到,她露出訝色。

「你來這裡做什麼。」薛霆又好氣又好笑,「你那幾兩力氣能幫什麼忙,回去!」

寧兒卻不服氣,望著他,神色委屈:「怎麼不能,我幫了許多忙麼……」

「郎君這話可不對,」旁邊的侍婢幫腔,「娘子方才為受傷的將士包紮了傷口,又準備飯食,眾人可讚不絕口呢。」

「郎君可是這位小娘子的夫君?」廚子抱著一堆柴火走過來,誇道,「如此賢惠,郎君好福氣!」

薛霆哂然,看向寧兒,她也望著他,紅紅的臉蛋上,神色倔強。

薛霆想說些什麼,忽然,一陣眩暈襲來,他的身體搖了一下。

「表兄!」寧兒連忙將他扶住。

薛霆站穩,看著她,疲憊地笑笑:「賢惠小娘子,在□體欠安,可否勞煩小娘子將在下攙扶一程?」

旁人笑起來。

寧兒赧然,忙點點頭,將手上的活交給侍婢,扶著薛霆回去。

「覺得暈麼?」她將肩膀架著薛霆的手臂,緊張地問。

「好些了。」薛霆扶著她的肩膀,感受著那軟軟的力道,心旌蕩漾。他望向天邊的紅日,唇角不禁彎起,那些煩人的箭矢砸落之聲也似乎遠去。

夕陽,美人,大漠。

再與吐蕃人死戰一場,此生,大約也無憾了。

那位懂醫術的軍士又被請了來,給薛霆換藥。不過,他的臂上也受了傷,寧兒只得也為他包紮傷口。軍士一邊看著,一邊稱讚寧兒抱得好看,寧兒見他又忍不住話癆,唯恐他打擾了薛霆,忙尋了由頭將他請出去。

薛霆吃了些食物,躺在榻上,看著寧兒裡外忙活的身影,臉上帶著笑。

寧兒回頭看到,一怔:「表兄笑什麼?」

「笑賢惠小娘子。」

寧兒赧然,倔強之色又起,道:「表兄,我也是大人,你受傷了,尚且還在忙碌,我若袖手旁觀,豈不成累贅?」

薛霆訝然,道:「你怎會是累贅?」

寧兒瞪著他:「你不讓我幫忙,我就是。」

薛霆目光閃動,看著她,沒有與她爭辯。少頃,溫和地笑笑:「對,你是大人了,應該幫忙。」

寧兒沒想到薛霆忽而轉了態度,懵然。

薛霆卻躺好,道:「我想睡一睡。」說著,看看她,「寧兒,你陪著我,好麼?」

寧兒看著他,乖順地點頭:「嗯。」說罷,坐到旁邊,「我在這裡照顧你。」

薛霆笑笑,片刻,滿足地閉上眼睛。

許是有寧兒陪伴,薛霆這一覺,睡得很沉。

他是被一陣嘈雜聲吵醒的,猛地睜眼。卻見外面的天已經晨曦微露,自己竟是睡了一整夜。薛霆記起城外還有一群吐蕃人,一下清醒過來。

旁邊,寧兒卻睡得香甜,她趴在案上,露出半邊側臉,靜謐而安然。

薛霆注視著她,片刻,小心地起身。

傷口還在疼,他卻沒有弄出一點聲音,將身上的褥子輕輕蓋在寧兒身上,走出門去。

晨風清冷,城牆上史圖奴一夜未歇息。

「吐蕃兵果然在等援軍。」他對薛霆道,有些焦躁,「又多了兩千人,吐蕃聯合了蒲昌海附近的反叛部族!」

薛霆朝城下望去,微弱的天光映著殘火,只見人頭攢動,似乎要準備攻城了。

「昨夜縋城而出的軍士,可有消息?」他問。

史圖奴搖頭,道:「派出去二十人,十七人被殺了,剩下三人,不知生死。」

薛霆心中一沉,再看向城外,只見他們已經和運來了雲梯和粗木。

吐蕃人有了增援,昨夜輪番騷擾,唐軍的士兵們已經疲憊不堪。

大戰在即,軍曹們大聲喝令,讓士兵們分守城門。

突然,一聲鼓響,新一輪的箭雨從天而降,卻不像先前那樣不痛不癢,帶著殺氣,疾疾落下,釘入城牆。

眾人像被鞭子狠狠抽了一記,立刻行動起來,大批的箭矢被運上城頭,還擊回去。不少人中箭倒地,又馬上有新的人補充上去。城下吐蕃兵在箭雨的掩護下衝上來,將雲梯搭上城牆。

「投石!望雲梯上澆火油!」史圖奴大聲喊道。

軍士們殊死抵抗,上下忙碌,可吐蕃人兩倍於唐兵,如此消耗,只怕難於抵擋。薛霆親自將一個登上城牆的吐蕃病砍翻,對史圖奴道:「城中有多少騎兵?」

「馬匹有四百!」史圖奴道,「城中人人都是騎兵

薛霆喝道:「從薄弱處突圍出去!番兵越來越多,送不出信,楊木便守不住了!若吐蕃人借楊木往西,焉耆危矣!」

史圖奴神色複雜,未幾,一跺腳,到城下去召集人馬。

寧兒聽說城外的突厥兵越來越多,驚恐不已。她手裡握著薛霆給的刀,與侍婢面面相覷。

正不知所措,從人牽著馬跑過來,讓她們上馬,帶到城牆邊上去。

幾百匹馬擠在城牆內,嘈雜喧嘩。寧兒看到薛霆拿著衣服鎧甲朝她走來,連忙下馬。

「表兄!」她跑過去,薛霆卻將鎧甲套在她身上,神色嚴肅,「我的從人都有些身手,你跟他們突圍出城,去焉耆。」

寧兒望著他,有些不祥的預感。

「你呢?」她問。

「我留下守城。」薛霆平靜地說。

眼淚倏而湧出,寧兒抓住他的衣服,聲音沙啞:「不,表兄……你不走,我也不走……」

薛霆喉頭滾了滾,卻不由分說,一把將她扛起,放到馬上。

「你說過,你是大人,別讓我擔心。」他望著那張淚水漣漣的臉,扯起一個勉強的笑,低聲道。

這時,城上響起一陣喧嘩,薛霆神色一凜,急急寧兒道:「要開城門了,你記住左右的人,跟著他們走!」

寧兒咬著唇,哭得不能自已,正要伸手去拉他,卻聽城上有人大聲喊:「烽燧!五里外的烽燧燃起了!」

所有人俱是一驚,薛霆的臉上閃過一道明亮之色,對寧兒大喝道:「記住我的話!」說罷,朝城牆上飛奔而去。

待得登上城頭,薛霆眺望,果然,遠方狼煙滾滾,正是點燃的烽燧!

「這……」史圖奴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忽然,一陣喊殺聲遠遠傳來,眾人望去,只見西南方向,塵頭漫天。

騎兵陣形猶如利劍,帶著銳氣,從吐蕃人的背後攻來,將營陣衝開一角。吐蕃人猝不及防,登時大亂。

「是援軍!」楊木城中的軍士們欣喜欲狂,薛霆亦不禁露出笑容,定下心來,對史圖奴道,「援軍來到,都督重整城中軍士,內外夾擊,可獲全勝。」

史圖奴露出笑容,讓軍士擊鼓,親自點兵,引軍出城。

薛霆熱血翻騰,也想出城去拚殺一番,卻因身上有傷,只得留在城上坐鎮。

秋日的風,還不算太冷,吹在臉上,爽利得很。

史圖奴引著軍士,衝入敵陣,將陌刀左劈右刺,慘叫聲連連,未幾,已成紅刃。

楊木四百騎兵,與支援而來的三千人合擊吐蕃,勢不可擋。吐蕃兵裡本有部分是反叛部落來的投機之眾,見勢不好,即刻調頭逃跑。

正在此時,有人讚一聲:「那人好身手!」

薛霆望去,卻見一支人馬正追出逃跑的番兵,領頭者渾身甲冑,只能辨認出手中使著一把普通長刀,卻落刀有神,一路摧枯拉朽,勢如破竹。

鼓聲密集,太陽漸漸高昇,戰場上,勝敗已是分明。

吐蕃被俘千餘,其他死的死逃的逃。

風獵獵吹過楊木城外,屍橫遍野。

幾個軍士在清點俘虜,忽然,一個聲音傳來:「這位兄弟,你臂上這布條,結得甚是有趣。」

被搭訕的那軍士愣了愣,看去,只見是一個膚色黝黑的青年,長著鬍子,卻能看得出眉目英俊,雙眸銳利。

「哦,這個啊,」軍士笑笑,「這是我先前守城受了傷,城中一位小娘子幫包紮的。」

「小娘子?」青年一怔,道,「這城中有女子?」

「有啊,先前跟一位大官避難來的,好像姓杜……」

最後那個字出來,青年的目光好像瞬間點燃了火一樣,立刻走近前來。

「姓杜?」青年看著他,聲音似有些激動,「她如今還在城中?」

「在吧……」軍士疑惑地看著他,「在府衙的後院裡。」

話音才落,卻見青年已經飛奔而去。

軍士有些著急,朝他的背影大喊:「唉……喂!那可是大官的女眷!你要敢招惹,小心性命!」

援軍來到,寧兒也不用再逃命,被帶回了宅中。

虛驚一場,她和侍婢皆喜極而泣。

她脫了那身沉重的甲冑,又擔心薛霆,便想出門去尋她,從人卻不讓。

「讓我去吧。」寧兒站在門前,對從人說,「如今不打了,不會有事的。」

「不可啊娘子。」從人急得撓頭,「娘子先前執意要去幫忙,郎君已經不高興,如今娘子再出去,小人如何交代。」

寧兒癟癟嘴,正想著該如何找到薛霆,忽然,她發現不遠處,一個人定定站著。

她望去,下一瞬,目光亦定住。

陽光照在城牆上,鎏金一般。人來人往,喧鬧嘈雜。

可雙目遠遠對視,天地間,卻似乎只剩下了各自眼中的那個人。

寧兒睜大眼睛,看到那人朝自己走來,張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心幾乎停止,喉嚨像卡著什麼,又酸又澀,又喜又悲。

從人見她朝那人走去,不明所以,想阻攔,卻被寧兒推開,朝那人飛奔而去。

——你……你要去何處?去多久?

——不必多久。寧兒,我要去掙一副清白身家回來,堂堂正正地娶你。

淚水奔湧而出,寧兒撲到他的懷裡。

鎧甲堅硬,可當那雙臂牢牢將她抱住,寧兒感受到那胸膛的溫熱傳來,呼吸間,滿是久違的氣息。

「稹……稹郎……」寧兒哽咽得話也不完整,卻不敢抬頭看他,唯恐是一場夢,「是你麼……真是你麼?」

「是我……」邵稹的嗓音低沉,帶著微微的顫抖,卻熟悉未改,「是我,寧兒……」

澄藍的天空下,風吹過,二人緊緊相擁的身影,在朝陽下拉得長長。

「郎君……」不遠處,從人神色猶疑地看向薛霆。

薛霆望著那邊,目光平靜,未幾,淡淡道:「回去吧。」說罷,朝院子裡走去。

可沒走兩步,眩暈襲來,他軟倒在地。肋下,暗紅的血色浸透了衣袍,他看著,自嘲一笑。

你早該明白,這是你一廂情願的美夢。

你輸了。

薛霆長歎一口氣,望著漸漸迷濛的天空,覺得身體輕飄飄的。

如果只是夢,讓它在自己變得患得患失之前消散,也未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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