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閑談而行的魏離似乎是有所察覺,驀然轉過頭來,目光準確地落在了青梅身上。
青梅一襲淺紫色的披風裹住苗條的身段,小臉嵌在絨白的狐狸毛中,仿佛雪中盛開的嬌萼。薄雪中的她身材苗條清秀,手裡的七八個酒葫蘆分外扎眼,魏離的唇角不自覺的浮起笑意。
後面綠珠下了馬車便喚門口的小廝道:“快過來幫忙搬東西。”卻見那些個小廝都在躬身行禮,不由一怔,雖不知來人是誰,也忙跪在了地上。
這邊廂青梅瞧著跪了一地的人正自奇怪,就見魏離大踏步走了過來,將她手裡的葫蘆接過去道:“你來這裡做什麽,酒館開張了?”
數日未見,再次看到他這張臉,青梅心裡又覺得親切起來,便笑了笑沒說話,隻眨巴著眼睛看他。後面顧長清亦跟過來,叫小廝們上前接了東西,向魏離解釋道:“家母認青梅作了義女,現下就住在府上。”
“原來是她。”魏離格外看了青梅一眼,便和顧長清往裡走,青梅跟在後面。
到了內院,青梅想著他們應是要去博古館,便想道別自回住處,卻見前面的魏離腳步一頓,道:“跟我過來一趟,帶兩壺酒。”青梅看了看顧長清的神色,見他沒有反對,隻好讓綠珠和許氏先回去了,她跟著兩人去博古館。
博古館名副其實,院角是一株古柏,牆邊長著幾樹老梅虯枝曲乾,樹齡頗高。紅漆簷頂繪製的是古時故事,屋內陳設的香爐銅壺皆是古物,角落裡擺著一架桐木舊琴,靠牆的大案上擺著一尊青銅鼎,旁邊的烏木架上陳列著甲骨竹簡。
青梅還是第一次來顧長清的住處,看了周圍的陳設時不免暗暗讚歎。
顧長清叫青梅坐在矮幾旁邊,自往隔壁的書房去了,丫鬟侍書奉茶上來,魏離啜了一口,挑眉道:“住進了顧府,你這是不打算開酒館了?”
“怎麽會!”青梅等侍書出去了,才小聲道:“酒館我一定要開!”
屋門半開,外面一陣冷風刮過,似乎又揚起了雪砧子。屋裡面的炭火卻燒得極旺,哪怕偶爾有冷風灌進來,青梅也覺得有些熱,臉蛋紅撲撲的,倒忘了脫下披風。
魏離似乎來過這裡,舉止十分隨意,將那鶴氅脫下來搭在架上,看見她這模樣,繃著的臉上滲漏出笑意:“你還覺得冷麽?”說著便走過來,伸出手似乎是想幫她解系帶,嚇得青梅忙往後躲開道:“你怎麽來這裡了?”
“和長清賞雪回來,聽他說新搜了幾部古書,便來看看。”
和顧長清去賞雪……青梅腦海中電光火石,驀然想起昨天那小廝的話——三皇子請顧長清去城外的寺裡賞雪。何況剛才府門前眾人都向他行禮,想必是個身份貴重的。她解披風的手一頓,仰頭問道:“魏離,你究竟是誰?”
“魏離。”
“我說你的真實身份!”青梅見他答得無賴,瞪了他一眼。
恰好屋外顧長清拿了幾部書進來,聞言便道:“你不知他是誰麽?當朝三皇子君離,喜歡借魏國公家三郎的名頭四處晃蕩,騙過不少人了。”不同於之前的鐵面形象,顧長清說話時帶著幾分打趣的意味。
青梅卻是徹底呆住了。
當朝三皇子君離?魏離他……他竟然是個皇子?
她隻管瞧著君離驚訝,清亮的目光鎖在君離臉上,倒叫君離有些不習慣:“很意外麽,我說過家父是高官,最高的可不就是皇上。”
這麽一提醒,青梅倒是想起來了。那時她第一次猜測魏離的身份,十分想當然的說皇子侯爺們身居高位爭鬥得厲害,又都八面玲瓏心機深沉,額……臉上更加熱了幾分,青梅勉強鎮定下來向君離見禮,君離便道免了。
旁邊顧長清已將那幾部古書打開,兩個人在書案邊認真品評起來。
青梅拿手背試了試臉上的溫度,竟有些發燙,忙將披風丟在旁邊,捧著茶杯小口小口的喝茶,目光卻落在君離的背上。
原先的諸多疑惑和猜測,至此終於塵埃落定。他能夠打聽到賀子墨曲折隱秘的身世,能夠取得珍貴的玉煙淚;他和永樂公主同乘,在中秋之夜,陪著永樂公主登上皇城點亮燈樓;他清貴無匹,能叫青年才俊顧長清順從他的意思。原來是因他皇子的身份。
早就該想到的,為什麽從未往那邊想過?
青梅咬了咬唇。也許是他的仁善仗義,他的沉默隨性,甚至那日抱起腳裸崴傷的她,這些都讓青梅沒法把他和尊貴遙遠的皇子聯系起來。
那個每天坐在梅子酒館的角落裡與她目光相交,坐在酒館的後院中和她一同調戲小不點兒,聽她亂侃釀酒故事的郎君,搖身一變,竟然成了皇子?
青梅怔怔的出神,那邊君離的眼風掃過來,似乎隱然幾許笑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