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壯著一顆膽,攥著一顆心,鼓起勇氣去找孫策時,袁權正抱著袁衡回帳。正當她心中竊喜,沒曾想袁權又獨自出了帳,回到孫策身邊,而且更加親密,兩人依偎在一起,又是摟抱又是拜,聲音雖然輕,卻可見神態親昵。馮宛等了好一會兒,直到勇氣耗盡,越想越傷心,賭氣回到車上,本想把孫策拋在腦後,早些休息,隻當這是一場夢。可她怎麽也睡不著,委屈的淚珠兒怎麽抹也抹不乾淨,忍不住抽泣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怎麽會走到這一步。
作為曾經的司隸校尉之女,又有著出眾的容貌,她和萬千少女一樣,對自己的歸宿有著各種美好的想象。孫策是最接近她想象的那個人,雖然出身差了些,她倒也不在乎,畢竟孫堅也是封君,比馮家還要強上一些,何況孫策相貌出眾,又善於與人相處,出道時間雖短,風頭卻一時無兩,正是她理想的夫君。
奈何天不從人願,袁術臨終前將袁衡許配給了孫策。
堂堂司隸校尉之女,怎麽能給人做妾?她帶著遺憾,遵從父命返回關中,本以為和孫策有緣沒份,從此將天各一方。沒想到關中大亂,他們又返回南陽,返回平輿。在見到孫策之前,她是忐忑的,生怕被孫策輕視,聽到孫策那一聲同道時,她才發現自己根本放不下這個少年。
也許這就是命,做妾也沒什麽不好。她認了命,安心留在平輿,等著他來提親。為了那一天,她和黃月英做好姊妹,努力讓自己變得聰明一些,像黃月英一樣能幫上忙。她向袁權學習烹飪,希望有一技之長,將來可以侍候好孫策。孫策遲遲不來找她,她聽從黃月英的鼓勵,放下少女的羞澀,主動去找孫策。
萬萬沒想到,在輸給袁衡名份,輸給黃月英天份之後,居然又被袁權搶了先。
這老天也不太公了些。
聽到孫策就在車外,話音裡透著關切,但關切的對象不是她,而是黃月英。她不知道該不該答應孫策,答應了又能怎麽樣,讓他知道自己的委屈,博取他的同情嗎?
才不要!
馮宛屏住呼吸,心慌意亂。
孫策聽到車裡靜悄悄的,什麽聲音也沒有,不免有些奇怪。他正想轉身離開,突然想起臥榻的兩個枕頭,頓時靈光一閃,知道自己誤會了。劉斌說的香草美人也許不是黃月英,還是別有其人。張子夫這兩天和龐統膩在一起,剩下的隻有馮宛,也隻有她最符合傾國傾城這樣的評語。論相貌,這個營地裡無人能出馮宛之右。
“阿楚,阿宛回來沒有?我聽說她去找我了,我正好和權姊姊說事,沒遇到她。”
馮宛聽出了孫策話語中的歉意和關心,也感受到了那一聲阿宛的親昵,眼珠一轉,捏著鼻子,嗡聲嗡氣地說道:“她還沒回來,可能還在湖邊吧。”
“哦,那我去找找,別迷路了,這大半夜的,不安全。”孫策一本正經地說道:“你怎麽了,不舒服?”
“不是,你聽錯了。”馮宛扮著黃月英說話,想到孫策被自己騙得團團轉,滿心的委屈不翼而飛,說不出的得意,還有一些羞澀的竊喜。
“哦,那你早點睡,我去找她。”孫策忍著笑,故意重重的踏著地,一步步的離開,然後又迅速隱在袁權的馬車後面。過了一會兒,車窗輕輕地拉開了一條縫,馮宛湊在縫邊看了看,見車外無人,這才悄悄起身,下了車,提著裙角,踮著腳尖向湖邊跑去,像一隻小鹿從孫策身邊經過。
孫策從車邊轉了出來,看著馮宛雀躍的身影,聞著空氣中淡淡的香氣,原本冷靜下來的心情不知不覺又飄蕩起來。做了幾個月的苦行僧,今天終於要開葷啦。他搓了搓手,尾隨著馮宛向湖邊走去。馮宛站在湖邊的一棵樹下,月光映在她的絲衣上,像玉一般似透非透,散發著溫潤的光澤。夜風有些涼,馮宛抱著手臂,輕輕地跺著腳,不時的四處張望一下,那期盼而又有些怯怯的神態看得孫策心頭一蕩。
孫策抱著手臂,站在馮宛身後,靜靜地欣賞著這一幕美景,心裡像吃了冰淇淋一樣舒爽。
馮宛等了一會兒,連孫策的影子都沒看到,不免有些緊張起來,自言自語道:“怎麽還不來?不會是找錯方向了吧?”她猶豫了一會,決定去找,一轉身,卻看到孫策站在她身後不遠,笑眯眯地看著她,頓時愣住了,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人約黃昏後,月上柳梢頭。不見心上人,淚濕春衫袖。馮姑娘,你是在等我嗎?”
馮宛紅了臉,低了頭,嗔道:“誰等你,我賞月下湖景呢。”想了想,又忍不住說道:“你不是和權姊姊在一起麽,怎麽又到這兒來了?”
孫策笑而不答,走上前去,解下身上的大氅,輕輕一抖,披在馮宛的肩上。“湖景雖好,也不能貪多。夜間露重,著了涼可不是鬧著玩的。”順勢牽起馮宛的手。“哦,你的手好涼,我幫你暖暖。”
馮宛本來打定主意見到孫策時要矜持一點,沒想到孫策在背後看了她這麽久,一下子慌了神,帶著孫策體溫的大氅披在肩上,她心裡的委屈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一雙柔荑被孫策的大手握在手心裡,感受著孫策指腹上的老繭和強勁的力量,頓時面紅耳赤,心如鹿撞。
“將軍……”
“噓,別說話。”孫策豎起手指,擋在唇邊,又輕輕按在馮宛顫抖的唇上。“別驚動了別人。”
馮宛一驚, 四處張望。“這裡……還有別人?”
“這裡沒有,那裡有。”孫策一指頭頂的明月。“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馮宛這才知道孫策在逗她,忍不住白了孫策一眼,抿嘴而笑。“將軍大好文采,騙我一個小女子未免浪費了,該和那些讀書人論道才是。這天上除了月亮,哪有什麽人。”
“怎麽沒有人?月中有嫦娥,她難道不是人。”
“就算她以前是人,現在上了天,也是神仙了。”
“我倒覺得,她寧願還做人,與后羿做夫妻,也不願意一個人孤伶伶地住在廣寒宮裡,與玉兔為倍。道友,你說是不是?”
孫策說著,輕輕將馮宛摟在懷中。馮宛雖然做足了準備,此刻卻還是手足無措,哪裡還有心思和孫策辯論,隻是低低的應了一聲,聽得孫策稱她為道友,這才想起那個同道的戲語,心中突然湧起一絲甜蜜。
誰說我處處不如人?他是英雄,我是美人,我才最配得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