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雅說出這話的,孫魏紫和蘇儀芳都震驚不已。
待到她們回過神來,想說點什麽。
蕭雅已經恢復成平日那副柔弱溫軟的模樣,輕聲道:“天色不早,你們都回去吧,再晚些,出宮就不便了。”
孫魏紫已經聽四公主說了兩遍天色不早,就算她想多陪人家一會兒,也擋不住人家用不著。
小牡丹只能跟蘇儀芳一起行禮告退。
兩人離去時,暮色已至。
幾個侍女恰好送了糕點甜湯過來,蕭雅就讓人送去三公主那裡。
蕭婷因為幫顏公子逃出京城之事,已經被禁足多日。
皇帝原本是說,誰也不許去看她。
但四公主蕭雅畢竟明日便要出嫁,近些天在皇帝面前很是得臉,宮裡的守衛也不敢攔她,隻說了句,“侍女們就不要進去了,四公主同三公主說完話也快些出來”。
就放她進去了。
蕭雅知道他們這些做守衛的不容易,輕輕應了聲“好”。
她伸手把侍女手裡的食盒接過來,又抬眸示意侍女給他們塞些好處。
侍女們點頭照辦。
蕭雅推門入殿。
殿中隻點了兩盞宮燈,光亮全聚在書案處。
蕭婷此刻,正坐在案前,提筆畫著什麽,整個人都籠罩在一層暖光裡。
眉眼都無端地溫柔了許多。
她像是畫得入了神,連有人進來了都不曾發覺。
蕭雅邁步上前,把食盒輕輕放在桌上。
蕭婷這才抬眸看向她,有些詫異道:“你怎麽來了?”
“我想著離京之前,總要來見你一面。”蕭雅淡淡道:“就順便給你送些吃的。”
姐妹倆出生時只差了幾個月,自小為了博父皇的寵愛明爭暗鬥,這十幾年過來,嘴上“皇姐”、“皇妹”的,禮數周全,卻誰也看不上誰。
臨了臨了,蕭雅卻在蕭婷放走顏公子,被皇帝責難的時候,站出來為她求情,“父皇息怒,兒臣願替皇姐嫁陸家子。”
那天,蕭婷像被雷劈了一樣,呆愣了很久。
後來父皇下令禁她足,多日來,她也見不著蕭雅,以至於那句‘你為什麽為我求情?什麽要幫我?’一直都沒機會問出口。
現在蕭雅來了。
就站在她面前。
蕭婷反而,有些問不出口了。
最後,還是蕭雅先開口問她,“你在畫什麽?”
蕭婷反應過來,想藏已然來不及,便索性拿起來給她看。
“這是秦灼?”蕭雅看清之後,美眸微亮,“這個是孫魏紫……竟然還有我?是先前在崇文館聽學的場景吧,早就知道你擅丹青,就是沒想到竟然還有為我作畫的一天。”
畫上的秦灼站著與人爭辯,蕭雅、楚夢,孫魏紫和蘇儀芳在旁圍觀,或站或立,都是一副要動口的樣子,衣裳顏色、發髻模樣都一眼可辨,連蕭雅那不屑的白眼都抓住了精髓,神態惟妙惟肖。
蕭婷道:“是秦灼在崇文館跟趙學士爭辯的那天。”
“畫得真好。”蕭雅由衷地讚賞。
按四公主從前跟三公主的關系,稱讚什麽的都是假意,暗諷倒是比誰都厲害。
今兒破天荒的真心。
反倒把蕭婷給誇懵了。
她愣了好一會兒,才把手中那幅畫放下。
蕭雅卻問道:“這幅畫能送我麽?”
蕭婷手上的動作微頓,過了片刻,才應道:“好、好啊。”
“那先把畫放在書案上風乾,你來嘗嘗我給你帶的蓮子羹,杏仁糕。”蕭雅說著打開食盒,把裡頭的吃食一碟一碟拿出來,放在另外半邊桌子上,招呼蕭雅快吃。
四公主直接席地而坐,這麽多年來,頭一次沒在皇姐坐著,動作隨意,說話也沒有拿腔作調。
她覺著舒服極了,又與蕭婷閑聊著。
仿佛尋常百姓家的姐妹一般。
反而是生性活潑的蕭婷,從頭到尾,好似在做夢。
直到守衛的催促四公主該出來了。
蕭雅起身,將案上的畫卷起來拿在手裡要離去時。
蕭婷才如夢初醒,跟著站了起來,喊她:“雅兒!”
先前也不是多親密的姐妹。
連喊這一聲‘雅兒’都差點咬到舌頭。
三公主恍惚了許久,終於還是忍不住把心中的疑問說出:“你那天為什麽要我求情?什麽要幫我?為什麽願意下嫁陸家子?”
蕭雅轉過身來,看著她,“你到底還是問了。”
其實從她替蕭婷求情的那天,看到任性驕傲的皇姐錯愕不已的反應開始,她就知道蕭婷心裡一定怎麽也想不明白。
出乎意料的是,她來這裡許久,蕭婷一直都沒有開口問。
直到方才。
蕭雅輕聲道:“我不只是為了幫你。”
蕭婷聽到這話,忽然間,好像知道她後面要說什麽一般。
蕭雅難得正色,模樣柔弱,眼神卻十分堅韌,“蕭婷,你是公主,我也是公主,江山有難,千鈞重擔,你擔得,我也擔得。”
更何況,蕭婷心裡還有喜歡的人。
若是這樣嫁去陸家,定然沒個好結局。
後面的話,蕭雅沒有說出口。
蕭婷光聽前面的,心中已是百感交集,她衝上前去,抱住了蕭雅。
緊緊地,抱住。
可多年不和,此時抱住了也不知該說什麽。
蕭婷憋了半天,憋出了一句,“我好想秦灼啊!”
蕭雅被她這樣抱住,頓了頓,才開口道:“我也是。”
兩姐妹相擁著,再沒多說什麽。
沒有告別。
沒有道歉。
從前那些為了博得父寵所作的蠢事,就此揭過。
誰也不曾想到,一對相互嫌棄的姐妹,多年爭鬥,竟會在天下大亂、即將分別之際,一抱泯恩仇。
這夜,蕭雅離去時,同蕭婷說:“你也不必覺得欠了我什麽,陸乘風好歹是個少年英雄。”
比起去番邦和親,嫁給胡子都白了的老頭。
蕭雅真的覺得陸家子不差。
她對皇姐說:“他已然可以算是我們皇族之女上上之選。你沒抓住,白白便宜了我,日後莫要後悔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