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由掌門符詔相傳,眾仙已是齊聚殿內,各自端坐一方,神情各異。
朱妙昀坐於溫隋身側,通身氣度莊嚴沉靜,她生得一張佛面,隱隱有悲天憫人之態,因在眾仙內輩分不低,與溫隋說話時便更多幾分隨和:“掌門今日特地喚了我等前來,也不知是為了何事,溫仙人可能透露一二?”
溫隋淺淺一笑,搖了搖頭道;“我也隻曉得個皮毛罷了,還是聽掌門言說的好。”
語罷,看著朱妙昀若有所思的面容,溫隋亦不覺在心底輕歎一聲。封時竟這些年來所謀之事,她作為師姐,其實也是大致曉得了原委的,只因身為散仙,行事多有不便,這才不曾過多接觸此中隱秘。但憑她對封時竟的了解,對方的最終目的,怕也十之**是如自己所猜測的那般了。
“既是要聽掌門言說,便不知掌門如今,身在何處啊。”陸望手捋三寸青須,聲音洪亮,姿態威嚴。
“陸仙人莫急,恩師這是去請茅仙人了。”秦異疏微微頷首,溫聲答下此問。
而提及茅定山,眾仙便不得不想到了近來夔門洞天的大事。
張蘊素來疼惜弟子,座下徒兒與同輩弟子間的感情也甚為不錯,洪允章身死後,便是由她兩名愛徒前來告知,好叫張蘊一出關就曉得了這事。
“茅仙人那弟子向來心性堅定,資質也十分出色,怎的偏在這一關頭出了岔子,當真可惜了。”一想到洪允章,她便不得不憂心起自家門下的徒兒來。實則張蘊座下僅有的兩名弟子,亦都是人中龍鳳,今也早早成就了洞虛之位,其中之一的胡朔秋,更是此代得坤殿殿主,執掌了一件神通驚天的玄物,名為自在山河。
昭衍門中有十件鎮宗法器,其中的山河萬象圖,便是源自於這件玄物。
然而胡朔秋的年歲,與洪允章也差不了多少,若不下定決心突破,余壽亦不超過萬載,而若有心摘取道果,卻也可能道崩而亡……
張蘊眼神一沉,神情頓就沉凝下來。
此些事情,她這做師長的,亦是愛莫能助啊。
其余仙人聞這一言,倒也有感同身受之想,此一路走來,師長也好,同門也罷,能成仙者鳳毛麟角,大多都已隕落而去,或亡於突破,或壽盡坐化,能相伴於身邊的,便只有同為仙人的幾位了。
大道難行,大道也寂寞不已,門中若能多一位同道之人,又怎不是一件幸事呢?
“說來,亥清也是在著手準備道果一事了。”朱妙昀微微點頭,頗有幾分關懷地道,“有先例在前,溫仙人可得多看照些,此事終究要講究一個水到渠成,強求總是不美。”
溫隋頷首,答了句“自要多用些心思的”,便聽殿門外童子高聲傳喝,道:
“掌門到!”
眾仙聲音頓止,齊將封時竟、茅定山二人迎入殿內,這才一一落座,相互間亦再不交談,而是作洗耳恭聽之態,神情認真。
封時竟看過眾仙一眼,心中已然有數,便點頭道:“今日下詔請諸位過來,正是有要事商討。”
“三月前,我十八洞天隕落了位洞虛期修士,此事諸位應當都已知曉了。”
朱妙昀等人面色肅然,皆都點了點頭,又不動聲色地打量起了茅定山的神情。可惜茅定山面上無甚變化,亦瞧不出有何悲戚之情,仿佛掌門所言之事與他毫無關系一般。
良久,茅定山雙目微合,開口道:“此乃天禁,非允章之過也。”
“天禁?!”話音方落,張蘊已是擰了眉頭,“茅仙人的意思,我卻不大明白。”
“換言之,便是此方天地,已無成仙之法。”封時竟端坐上位,雖語出驚人,卻又面容平靜,叫人心中難定,“不知諸位可還記得,當年嵐初派梅道友飛升之事?”
一語放出,眾仙頓時面色精彩,陸望大手捋過長須,凝重道:“嵐初掌門是因天門崩塌,這才未能羽化飛升,達成超脫。實不相瞞,關於這事我早已想詢問掌門,可惜一直不得機會,畢竟我等都還未得到天門感召,羽化飛升實還為時尚早。
“不過我心中也有猜測,想這三千世界內,飛升一事只怕是機會渺茫……可這不能成仙,又是怎樣一回事?”
仙人羽化飛升後,便就要徹底從此界脫離開來,寓意為超脫萬物。可究竟何為飛升,卻是連陸望這等源至期修士也實在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而不管飛升與否,也都是源至期修士自己來做抉擇,便選擇留在此界,他們至多也能有將近十萬壽,且不受天道掣肘,在這天地間堪稱無邊自在。
可一旦如封時竟所言,此間天地將不再有成仙之法,便意味著等眾仙壽盡,三千世界將不會再有仙人存在。
屆時天地之中,天道便將成為至高法則,再無人可與之平齊。然而三千世界的天道,本身又是創界時,由仙神所築,用以框定萬物存續的意志,假若此界沒有仙人與之抗衡,便哪怕一星半點的崩壞與扭曲,也極有可能走向末路。
“若真如掌門所言,”朱妙昀面沉如水,袖下手指微微捏緊,“那寰垣大帝也無甚進攻我界的必要了,直等到三千世界的仙人盡都隕落,他便可坐收漁翁之利。”
先天神明有多少壽數向來不為人知曉,寰垣從三千世界初創活至今朝,縱是近十萬壽的仙人也很難與他相比,也正如朱妙昀所言,對方完全可以坐看界內修士自取滅亡,而不費吹灰之力掠取此方天地。
不過封時竟並未認同此言,當下隻搖了搖頭,道:“屆時若我界當真到了唾手可得的地步,也必定輪不到他寰垣。”
眾仙一時悚然,驚覺寰垣身後,實則還有一方深不可測的世界存在。
“諸位亦不必太過擔憂,”封時竟出言將沉默打斷,翻手便將一物拿在掌心,示與眾人道,“無論是寰垣,還是其余勢力,想要窺伺我界,都始終繞不開一道難關。”
在他手裡,有一物閃爍著古樸的輝芒,看外形更肖似堪輿所用的地靈尺,只是更具幾分玄妙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