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就拒絕他人觸碰,如今又正值病發,如果貿然接觸,很可能會加劇病症。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無力與絕望,眼淚像斷線般落下來,手足無措了好半天,最終也只能哭著俯下身子,用帶了哭腔的笨拙語氣極盡輕柔地對他說:“梁宵,我在你身邊呢。有我保護你,別怕。”
室外的雷雨聲還在以吞噬天地的氣勢繼續咆哮,可顏綺薇卻覺得周圍安靜極了,連自己的心跳聲都清晰響在耳畔。
她的手掌落在距離梁宵手臂一厘米的地方,仿佛害怕驚擾到他一般,顏綺薇靜悄悄地屏住呼吸。
不知道過了多久,梁宵紊亂沉重的呼吸才趨於平穩,他仍舊渾身顫抖,如同傷痕累累、孤立無援的小獸。
接著他緩緩抬頭,額前碎發皆被汗濕,泛著血絲的眼睛裡猶如墜入一顆星點,漾起顏綺薇未曾見過的、溫潤得幾乎能將人溺斃的柔光。
她一時間呆呆愣在原地,而梁宵強扯嘴角,露出一個蒼白無力的微笑。
下一秒,少年粗糙的指腹猝不及防撫上她被淚水染濕的臉頰,他的動作輕緩得像羽毛,一股熱氣自頭頂擴散至全身四處,顏綺薇不知道這熱量究竟來自梁宵,還是因為自己不爭氣地臉紅了。
他在主動觸碰她啊。
他有些不好意思,聲音沙啞得不像話:“對不起,是不是嚇到你了?”
明明最難受的人是梁宵自己,他卻還要反過來安慰她。
他怎麽這麽笨呢。
顏綺薇既心疼又受寵若驚,忽然想輕輕把他摟在懷裡,可她終究還是顧忌梁宵病情,一雙手抬起又放下,眼淚不受控制往下落。
梁宵沒有說話,一縷風吹過來。
他的手心覆在她背上時傳來溫熱柔軟的觸感,顏綺薇順著那陣風落入他懷裡。
大腦一片空白間,她聽見少年撲通撲通的心跳聲,還有梁宵歎息般的低聲安慰。
“別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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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對峙
這個擁抱又輕又軟,好像融進了倏爾遠逝的夜風裡。
顏綺薇能清晰感受到梁宵指尖的微顫,熾熱的戰栗隨脊骨上湧至全身每個微小細胞,引得她情不自禁身體一僵。
臉頰被騰騰熱氣熏得暈暈乎乎,清爽皂香彌散在冰冷空氣,恍惚間有人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髮。
溫柔得幾乎不真實。
梁宵很快將她放開,少年低啞的沉吟與他沉重且急促的呼吸聲一同響起,帶著十足的羞怯與歉意:“……對不起。”
他在為這個突如其來的擁抱道歉。
“你沒必要道歉呀。”顏綺薇抿了抿唇,極快地抬眸看一眼他黯淡的神情,按耐住內心羞澀與狂喜,努力裝出一副平靜模樣,“你現在還難受嗎?”
梁宵搖頭。
在曾經的那個家裡,性情暴躁的養父每逢雨夜都會喝酒,而當其醉酒,梁宵就免不了遭到一頓折磨。
耳光與棍棒毆打都是再常見不過的手法,養父偶爾會嘗試些新奇的方式,例如窒息或火焰。每個雨夜都是一場無法逃離的噩夢,他逐漸學會放空思緒、一言不發地忍受,卻還是忍不住在雷電經過時想起曾經刻骨銘心的痛苦。
它們被深深印刻在記憶深處長達十多年,不可能輕易遺忘。
被接回梁家後,痛覺重現的病症仍不時發作。他有時甚至會出現詭異的幻聽,遠在群山裡的養父母一遍遍叫他曾經的名字,聲音逐漸變為陰冷暴戾的嘶吼,逼得梁宵幾近發瘋。
——不對,如今的他已經是個瘋子了。
梁宵自嘲一笑,眸色漸趨於陰沉漆黑。
這個與自己沒有血緣關系的妹妹很好,他不想嚇到她——這是清冷孤寂的少年有生以來第一次這麽想抓住某一個人,只要一想到可能會被厭惡,心裡就難受得像被緊緊攥住。
可她顯然被嚇壞了。
顏綺薇不知道他腦海裡百轉千回的心思,她看出梁宵神情轉黯,明白他是因為病發被看見而感到自卑,於是壯著膽子直視他的眼眸,用極認真的口吻對他說:“你沒有嚇到我,我只是難過不能幫你快點好起來。梁宵,你不用因為這個病難堪,我和爸爸媽媽了解你的病情,大家都會竭盡所能地幫忙——我們是一家人啊。”
他有些茫然地皺眉,重複一遍這個詞語:“家人?”
“就是,”顏綺薇笑著摸了摸他柔軟的黑發,少年感知到他人觸碰,如受驚的動物般陡然睜圓眼睛,卻並沒有像以前那樣表現出明顯的厭惡與抗拒,“不管什麽時候,都會堅定站在你這一邊的人。”
窗外雷聲減弱,只有幾縷苟延殘喘的風途徑窗台。四周靜悄悄的,梁宵因為這句話無意識勾起嘴角,輕輕應聲:“嗯。”
顏綺薇悄悄想,妻子也算是家屬吧。
誰想當他妹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