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遠就看到了那打扮跟個孔雀似的司徒雪天。
規規矩矩地站在一個與他有幾分相似的中年男子面前。
肯定是他老爹。
除此之外,他身邊還站了一個人。
那公子身穿白衣,腳穿白靴。
眉清目秀,舉止高貴,氣質淡雅而出脫。
嘴角挂著清遠的笑,看去有幾分青衣氣質,卻又不似青衣那般寒酸。
京師諸多才子佳人。
又是個容貌翹楚的人物。
又是個專門欺騙純情少女的風流公子。
見我來了,三人都一起轉過頭來。
司徒雪天首先對我露出了一抹深意的微笑,頗有禮數地說:「林二公子,久仰久仰。」
說完撐開題了瘦金字體的雪香扇,輕輕搖了搖。
扇柄上挂著的桃花香囊左右擺動,花香四溢。
我頓時傻了去了。
這家夥太會裝了吧?
還好我反應算快,立刻抱了拳,粗聲粗氣道:「好!兄弟好!」
司徒雪天怔了怔,他身旁的公子卻輕輕笑了。
司徒世尋道:「宇凰,以前經常聽軒鳳提到你,沒想到你也是一表人才,為人又如此豪爽,實在不錯。」
我又抱拳「豪爽」地笑了:「司徒伯伯好,司徒伯伯如此年輕就有這麼厲害的兩個兒子,宇凰發誓以後要和司徒伯伯一樣威震四方!」
司徒世尋笑得格外舒心。
這馬屁拍對了。
司徒雪天道:「可惜我大哥不在莊內,否則該叫他來目睹一下林二公子的風采。」
我看向他身邊的公子:「啊,這位不是司徒大公子麼?」
司徒雪天道:「不是,這位公子姓桓,是在下的結拜兄弟。」
我說:「桓雅文。」
那公子都有些驚訝地看著我:「林二公子可認識在下?」
司徒雪天對他笑道:「大名鼎鼎的‘酒惠聖人’,有人不認識麼。」
我又抱拳道:「桓聖人啊,久仰大名,崇拜。」
桓雅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林二公子說話太客氣了。」
嗯,的確是大名鼎鼎。
為人溫柔和善,人緣頗好,做盡善事,還搶了哥哥的男寵。
不過換作我是那個被搶來搶去的男寵,我都會選擇和他在一起。
和一個相貌猙獰又邪惡無比的大魔頭待一塊,不想逃跑都難。
司徒世尋忽然歎了一口氣,道:「哎,雅文,凡事還真是有得必有失。六王爺得了你這麼個有出息的孩子,可惜,玉兒他……」
玉兒大概就是梅影教主吧。
桓雅文的臉色變得有些黯淡:「其實哥哥他心腸並不壞。」
司徒世尋道:「哎,玉兒竟然還迷上了男人,一個溫采不夠,現在又來了裴垣薰和黎子鶴……對了,溫公子還住在碧華宅麼?」
桓雅文道:「在。」
司徒世尋道:「早日讓他離去罷,伯伯知道你和他是清白的,可別人不知道。江湖上不利於你的流言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了。」
桓雅文的臉色更難看了,沈默許久,道:「司徒伯伯,雅文今日身體不適,先回去了。」
司徒世尋一下不知如何接話了。
桓雅文說罷便走了出去。
司徒雪天見狀,對桓雅文道:「桓大哥,晚些我去找你。」
他背著自己爹爹對桓雅文眨了眨眼睛。
桓雅文微笑著點點頭。
司徒雪天轉過身對司徒世尋道:「今年初秋時節泰山上的天蠶靈芝就要長成了,爹,要派人去取麼。」
司徒世尋道:「你要想去玩也可以,不過要帶上會武功的人。」
司徒雪天的臉上微微一紅:「謝謝爹。」
然後就沒有下文了。
三個人陷入了尷尬的氣氛中。
我正准備找點話題來說,卻沖出來個家丁:「老爺,老爺,不好了。」
司徒世尋道:「什麼事。」
「玉香樓被人劫了!」
司徒世尋一下站起身:「那些人什麼來頭?」
「不知道,只知道是有人劫色,是想去搶宣琬兒的。」
司徒世尋道:「怎麼回事,雪天,你帶人去看看。」
司徒雪天點點頭。
我突然想起星弦可能還在那裏,對司徒世尋道:「司徒伯伯,我也想去。」
司徒雪天眼神怪異地看著我。
懶得理他。
然後我們就帶了一群人走出了紫棠山莊。
司徒雪天哼了一聲,露出的表情與在山莊內截然相反。
這變臉王。
我笑眯眯地說:「久聞司徒雪天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那我想問你幾個很簡單很簡單的字謎,你說好不好?」
司徒雪天冷笑道:「哼,就你?」
我笑得不倫不類:「就我。」
司徒雪天道:「答出來了怎樣。」
我說:「答出來了任你處置,不過答出來了……嗯,你得叫我一聲宇凰哥。」
司徒雪天道:「除了我哥和桓大哥,我不叫別人哥。」
我笑:「你沒自信了。」
司徒雪天道:「好,你說。」
我說:「總共就四個問題。米的媽媽是誰?米的爸爸是誰?米的外婆是誰?米的外公是誰?給你半盞茶的功夫去想。別的不多說。」
司徒雪天懵了似的看著我:「這算什麼問題。」
我說:「啊哦,你輸了。」
司徒雪天立刻道:「沒有。等我想想。」
我點點頭。
走了好長一截路。
司徒雪天還是一臉疑慮。
「大哥,一盞茶的時間都過去了,想不出來麼。」
司徒雪天不耐煩道:「你等等,我再想想。」
還用扇子敲敲自己的腦袋。
然後我又等啊等……
「小雪,兩盞茶的功夫都過去了……」
沒反應。
我拍拍他肩膀:「小雪,我們快到玉香樓了。你就算猜出來都算錯,我告訴你答案好了。」
他似乎也放棄了,輕歎一聲道:「你說吧。」
我說:「米的媽媽是花,因為花生米。米的爸爸是蝶,因為蝶戀花。米的外婆是妙筆,因為妙筆生花。米的外公是苞米花,因為既抱過米,也抱過花。」
司徒雪天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樣。
嘖嘖,真是太爽了。
我在他腦袋上敲了敲:「乖弟弟,叫哥哥吧!」
司徒雪天揚起有些怨恨的小臉看著我,咬牙切齒道:「宇……凰……哥……」
真像冤魂。
其實我也是撿現成便宜,這樣就得意了,嗯,實在良心不安。
可是司徒雪天臉上的陰霾很快就退去了,忽然對著我身後笑了一下:「啊,韓公子!」
我立刻轉過頭去看。
左顧右盼,沒半個人。
轉過頭,狐疑地看著司徒雪天,結果剛好碰上了他不懷好意的笑容:「嘿嘿,韓公子,我沒猜錯吧?宇、凰、哥。」
我的頭皮一下麻了:「你在說什麼。」
「韓公子才住進京師短短幾天時間,滿城的人都知道他了。絕美的容貌被人們稱頌為‘重蓮再世’。無數女子為他傾倒,甚至還吸引了大批男子。例如說……」
他不說話了,只是那麼笑吟吟地看著我。
我的心裏一緊,說不定他看到我和韓淡衣在草坪裏……但還是擺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道:「你想哪去了。」
司徒雪天道:「隨便說說你就信了,幼齒。」
原來他是隨便說說的。
我怒。
一臉陰笑道:「小雪,你老爹是很反對斷袖的,你天天想著這些東西,能行麼。」
「那倒也是。」說到這,想了想,急道,「慢著,你在胡說什麼,我哪有天天想!」
「啊,快看,玉香樓到了。」
我匆匆忙忙往玉香樓跑去。
還沒進去便聽到裏面傳出乒乒乓乓東西摔碎的聲音,以及女子的尖叫聲。
許多衣冠不整的嫖客和妓女都在往門外沖。
我偷偷摸摸跑到門前,聽到了一個男子怒吼的聲音:「快把宣琬兒交出來,老子今天要把她帶走!」
嗯,很像土匪。
「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這不是尉遲星弦那小子的聲音麼。
我探了個腦袋進去看,尉遲星弦站那裏,身上已經挂彩了。
這小子真愛充英雄。
那人怒道:「大爺外號‘活閻王’,得罪了老子,比得罪了真閻王下場還慘,你死在這裏吧!」
他說這話時,我就只想笑。
可他一拳打到尉遲星弦的臉上時,我就笑不出來了。
不是因為尉遲星弦有多慘,而是因為他摔了。
他摔了,背後的皮膚就露了出來。
星型刺青。
尉遲星弦抬起頭,剛好看到我。
連忙扯好衣服,屁顛屁顛跑到我身邊:「宇凰你來了,這老不死的欺負我不會武功,還想劫持琬兒姐姐。」
說完,朝那「活閻王」做了個鬼臉。
我還處於驚愕狀態中,根本反應過來。
身後傳來了一個不屑的聲音:「原來是這種小人物,早知就不來了。」
「活閻王」還沒來得及發火,就已經被司徒雪天帶來的人包圍了。
尉遲星弦揉著身上被摔傷地方,心不在焉地說:「哎,也不知道裏面怎麼樣了……」
我說:「你說什麼?」
尉遲星弦道:「琬兒姐姐啊,我說要回來看她的。」
我想了好一會,才低聲道:「星弦,你背後那個刺青……」
尉遲星弦睜大了眼,老半天才顫聲道:「你……你不會也是……」
我低下頭,輕歎一聲:「我也在尋找‘六美’。」
他沒有回話。
我小心地抬起頭,正巧碰上了他有些冰冷的目光。
「星弦……我……」
尉遲星弦漠然道:「所以,你就要叫我回去,對麼。」
我沒有說話。
咬咬牙。絕不能退讓。
尉遲星弦道:「的確如此,薛紅說了,只要我們給人發現了,就得回去。若不回去,下場會很慘。我還是不想死的,我會走。」
看著他轉身出去,我一時自責得想給自己一耳光。
連忙追了兩步,大聲道:「星弦,我會救你出來的。」
他回頭,有些狐疑地看著我。
我用力一拍他的肩膀:「等我找完了所有人,就會去救你出來!」
尉遲星弦沮喪道:「薛紅……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人物。」
我垮下臉,異常認真地說:「雖然林宇凰不是什麼很厲害的人物,但是潛力是無限的。你認識我這麼久,還不知道麼。」
這倒把他逗笑了:「真的?我還以為我再也見不著琬兒姐姐了。」
我說:「呃,琬兒姐姐,是宣琬兒麼?」
難得看到他臉紅一下,但是很快就恢複了正常:「嗯,就這樣,說話別不算話。」
說完揮揮手,跑了。
這……這家夥實在太單純了吧。
這時司徒雪天忽然道:「你在尋找‘六美’?」
我點點頭。
他皺眉道:「你也想尋找那兩本秘籍?」
我又點點頭。
他竟露出了很鄙夷的神情:「真看不出來你是這種人。」
我幹笑道:「小雪,你激動什麼,莫非你是‘六美’之一?」
「你真無聊。」
司徒雪天瞪了我一眼,走出門去。
天色已晚,街道上燈火通明,鬻容美人風流瀟灑,柳嬌花媚。
忽然一個藍色的身影從上空閃過。
在這樣的地方怎麼會出現輕功如此高強的人?
仔細看去,只見一個蒙面女子飛速在房頂穿梭。
換作是別人可能不認識她,可我認識。
頭上別了一支金蝶發釵,藍色綢子綰著發纂。
重火宮的人。
我看了看司徒雪天,卻見他頭也不回地朝回去的方向走去。
我輕輕躍上玉香樓的房簷,追著那名女子跑去。
眼看她就要消失在我的視線中了,她卻突然跳下了房簷,從一個客棧的窗口處翻了進去。
我跟著跳到那裏,心驚膽戰地跳在窗沿旁。
那藍衣女子的聲音我依稀記得,聽她說道:「是韓淡衣,對不對?」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了出來:「這是宮主的命令,無人能違抗,就是你楚微蘭格外受到宮主庇護,也不可以。」
是海棠。
他們為何會提到韓淡衣?
然後好像是朱砂在說話:「喂,宮主說了,這是四大護法的任務。」
楚微蘭道:「哼,朱砂,你別忘了自己最近做錯了什麼事,這事整個重火宮的人都知道了。你還是想想怎麼活下去才是真的。」
朱砂怒道:「你你你……你少管我的事!」
楚微蘭道:「我也不想管,我只想知道是不是韓淡衣。」
朱砂道:「是不是不用你知道。等我們把人都除了幹淨了,你就知道了。」
楚微蘭發嗲道:「海棠姐姐,告訴我吧……」
海棠支支吾吾了半天沒說出話來。
朱砂道:「哼,楚微蘭,你管這麼多做什麼?莫非你喜歡上宮主了?」
楚微蘭冷笑道:「我喜歡宮主是誰都知道的事。不像某些人,明明喜歡,又不敢說出來。」
朱砂道:「你少胡扯!你以為我是你麼。」
楚微蘭道:「你當然不是我。嘖嘖,就憑你著姿色,能得到宮主的心麼。」
朱砂勃然大怒:「你!你這丫頭太放肆了!」
揮刀的聲音。
裏面當當響了幾聲,便又被海棠的鞭子聲停止了。
冷靜下來反複琢磨他們的說話,徒然意識到了一個很可怕的事實。
下一個人,或許就是韓淡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