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在半空中實在是一件讓人心寒的事。
更讓人心寒的是,你已經懸在半空了,這時有人發現你在偷聽他們講話,然後走過來捅你一下。
我的遭遇就是這樣。
朱砂的刀柄碰到我的腿時,我險些摔下去。
我忙叫一聲:「暴力女,不要殺我,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朱砂道:「你竟在這裏偷聽,給我進來!」
我羞澀道:「男女授受不親,私闖女子閨閣是不合禮數的。朱砂姑娘還是讓我走了吧。」
朱砂就是火爆,又氣得用刀捅了捅我的腿。
要不是我手緊緊攥著房簷,估計已經自由落體了。
就在我以為自己已經要被她捅下去的時候,仙女降臨了。
仙女就是海棠。
那溫溫柔柔的聲音傳了過來:「林宇凰,我們放你走。但是,你不可以把今天聽到的任何事情告訴蓮宮主,你能答應我麼。」
我用力點頭:「當然,當然,你們那被大紅蓮花爬了全身的老大重蓮我是不想再看一次。我怎麼可能跑去漏各位姐姐的秘密呢?」
這回捅我的人不止是朱砂,還包括楚微蘭。
「放肆!宮主的名字豈是你這等下人能直呼的,你再說出這種話我現在就取你小命。」
她拿了一個茶壺蓋子就朝我扔來。
就連海棠都說:「林宇凰,你不可以這樣說我們的宮主。」
天殺的重蓮。
你就是給一群女人呵護長大了才會變得如此變態。
就連仙女姐姐都這樣說我。
我竟這麼輕松地就給她們放了回去。
就連我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
匆匆忙忙跑出客棧,四處打聽韓淡衣的住所。
很輕易就知道韓淡衣買了沿著河岸的房屋,隧急速趕去。
剛到河岸邊,看到一群女子正站在一棟雪白色的房子附近繞著轉,面頰微紅。
沒錯,就是這棟。
又飛速沖到門前,用力扣了幾下門。
砰!砰!砰!
裏面一片寂靜。
周圍的空氣似乎靜止了。
身上的肌肉開始緊縮。
難道……難道朱砂她們已經提前趕來了?
砰!砰!砰!砰!
又敲了幾下,還是沒有聲音。
幾乎可以預見這道門背後的情景。
心開始狂跳起來。
渾身的血液都在賁張,似乎要爆破血管洶湧而出。
害怕又抱著一絲希望地站在門口呆了片刻。
一個驚天動地的響聲,幾乎要劃裂整片天空。
我一腳踹開了房門。
門轟然倒地,塵埃飛揚,灰煙四起。
我閉上眼,一鼓作氣沖到了房子裏面。
安靜無人的房間裏,細細的灰塵在整個房內緩緩落下。
……
只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在喉間不斷收縮,擴張,收縮,擴張……
恍然間--
一個雪白的身影。
清瘦高挑的身段,有些縹緲,有些夢幻。
我揉了揉眼睛,看著所剩無幾的灰塵紛紛揚揚往下墜落。
韓淡衣穿著褻服,站在房門前微微歪著頭看我。
他只是站在那裏,亮而柔順的發依舊是那麼隨意地披散著。
清秀的臉頰仿佛散發著淡淡的光。
一瞬間,整個屋子變得格外的小。
而我和他之間那短短幾米的距離變得格外的長。
重重地吐了一口氣。
我轉頭看了看門,開口的第一句話竟是:「對不起,把你的門踢壞了。」
韓淡衣先是睜大了眼,然後一雙眼又彎成了極是好看的弧度。
原本平穩的心髒一下又開始沸騰起來。
七上八下。
我不好意思地抓抓頭:「今天是沒辦法修門了……可能會不安全。」
韓淡衣依然只是笑,也沒什麼行動。
我用手頂著下巴,做沈思狀:「要不,我睡在客廳,你睡裏面。雖然我武功不高,但是一般的小盜賊也是可以擺平的。」
紅釘叔叔,我對不起你。
你那傳授給林宇凰的好武功就這麼給我糟蹋掉了。
韓淡衣的手輕輕扶著門欄,柔笑著搖頭。
「呃……的確,我住這裏不好。那我現在出去幫你看看有沒有修理工。」
再這樣下去只會越來越尷尬。
我立刻站起身,只想趕快離開這個讓人徹底無語的地方。
還沒跨出大門,身後就傳來了韓淡衣有些急促的腳步聲。
我也還沒來得及回頭,整個腦袋就嗡的一聲昏了。
韓淡衣從身後抱住我,雙手緊緊摟住我的腰。
門外的道路上,雪色月光鋪落而下。
幹淨而皎潔。
蟈蟈在草叢中發出有節奏的聲音,伴著水聲,風動花叢聲,引得人心曠神怡。
溫軟的唇輕吻上了我的脖子,蜻蜓點水。
我粗重地喘了一口氣。
立刻用手捂住了嘴巴。
「不要……」聲音都變得底氣不足了,「外面有人……」
說著往旁邊靠了靠,想離他遠些。
韓淡衣拉了門簾,又回到了我的身邊。
白皙的頸項上,紅蓮栩栩如生,似乎隨時都在絢爛綻放。
細長的眼睛美得不可方物。
我的手仿佛不受控制一樣,慢慢抬了起來,竟想要去勾住他的腰。
那雙眼睛逼得我幾近發狂。
只是……似曾相識。
腦海中迅速閃過一個人的臉。
滿身嫣紅色的紅蓮圖騰,一雙同樣能引人犯罪的深紫瞳仁。
霎時整個人都清醒了。
動作輕卻堅定地推開了韓淡衣,用手輕輕扇了幾下:「這裏空氣不大好,我出去透透風。」
然後我就沒再進去。
跟個傻子似的,守著個大男人的房子站了一個通宵。
很久沒有熬夜。
而且是這種靠在房門前看著天亮的熬夜,壓根沒有過。
黑暗漸漸被光明吞沒。
淡金黃色的晨曦從天邊一點一點浸入灰藍色的天際。
萬道柔光,流水清冽。
河岸旁有不少婦女開始洗衣服,洗衣棒敲打著衣物發出沈悶的聲音。
知了啾啾鳴叫。
肚子,餓了。
我費力地睜著眼睛,發現每次熬夜後看到別人起床,就會覺得自己老了許多歲或是大病了一場。
仿佛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了。
緊張了一個晚上,發現該來的人根本沒來。
也沒敢放松,或許重火宮的人在下一刻就會趕來。
我不知我守在這裏是為了什麼。
如果她們執意要動手,十個我加起來也不是她們的對手。
還不如去拜托小雪幫忙。
對,就是找小雪。
想到這,就准備趕回去。
但是剛站起來,房門就被打開了。
一個女童端著裝衣服的木桶走了出來。
看到我,面無表情卻頗有禮貌地說:「這位公子,請問您是來找我們家公子的麼?」
我搖搖頭道:「不要喊他了,我馬上就走。」
那女童嘀咕道:「像你這樣的人多了去了。你就是喊他,他也沒時間。」
我有些窩火了,但是想想也沒說話。
這時另一個童子的聲音傳了出來:「靈子,公子問是什麼人。」
靈子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道:「一個眼睛亮得跟姑娘似的小白臉。」
…………
什麼叫眼睛亮得跟姑娘似的小白臉,我打死你這混丫頭!
裏面傳來了凳子翻地的聲音。
我正准備伸手去捏那靈子的臉,韓淡衣就跑出來了。
他只隨便披了一件淺青色的薄衫,垂在眉間的留海有些亂。
他一看到我,立刻轉過身去把衣服系上。
一綹頭發還微微翹著。
還從來沒見他這麼狼狽過,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
伸手過去幫他把頭發理順,搭在了肩上。
收回手又有些後悔了。
他微微張開嘴,然後又閉上了。
我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微笑道:「你肯定想問我為何沒離開,是麼。」
韓淡衣抓住我的手,不讓我揉,然後點點頭。
我說:「昨天晚上我聽重火宮的四大護法說要殺你,所以我就來了。」
他的目光閃爍不定,陽光照得他皮膚顯得越發白皙,毫無瑕疵。
我知道他還想問什麼,他想問我為何不在裏面睡。
我沒法回答。
我輕輕靠在門板上:「不知道他們還會不會來。要不,你先和我一起去紫棠山莊?」
韓淡衣搖搖頭,手卻撫上了我的眼瞼。
眼神愛憐之極,讓我的心跳禁不住又加快了拍。
我知道我肯定有黑眼圈了。
周圍人的目光都停在了我們身上。
還好早上人不多,看我們的人也就只有幾個。
只是來一個停一個。
我慌忙退了一步,和他拉開了距離:「最近只要是和我有接觸的人都被重火宮的人殺了,就連軒鳳哥都差點……昨天她們提到你……韓公子,你跟我去吧。」
韓淡衣抓住我的手,輕輕寫了一個字:林。
我疑惑地看著那個字,抬起頭,卻剛好碰上了他的目光。
他又接連寫了兩個字:軒,鳳。
寫的速度極慢,雙眼卻一直凝視著我。
我茫然地看著他:「軒鳳哥?他怎麼了?」
韓淡衣原本有些嚴肅的表情立刻煙消雲散,轉而溫柔地笑了。
我連忙往別的地方看去,人又多了幾個。
咕咕。
不用懷疑,那是我的肚子在叫。
大眼瞪小眼。
「我等一會再來。」
把他推到屋子裏。
他抓住我的手,一下就把我扯了進去。
他把我按在椅子上去坐著,接著自己跑到裏間去了。
我一時摸不清頭腦了,傻愣坐在那裏。
趴在桌子上,發呆。
桌子上的茴香冒著寥寥青煙。
看著它漸漸變短,疲倦,卻睡不著。
一縷濃濃的食物香味飄了出來。
我的肚子又不爭氣地咕咕叫了幾聲。
我本來就有胃病,這一餓,胃像是用刀在攪,疼得我直捶桌子,連沖出去買東西吃的力氣都沒有。
韓淡衣走了出來,手裏端了一個碗和一個勺子,碗上霧氣繚繞,香味直飄過來。
我兩眼直盯著他手中的碗看。
一碗仍在冒著熱氣的蓮子羹,稠如膠。
蓮子如一顆顆米色的透亮大珍珠,反射著誘人的食物光澤。
他把勺子插在蓮子羹裏,對我微笑一下。
「給我的?」
他點點頭。
「謝謝,大哥,太感謝了。」
大哥,你真像我老娘,好體貼。
我一下拿了勺,端著碗就開始狼吞虎咽起來。
好吃!
嚼了幾顆蓮子,感動得想直流眼淚。
「好香,吧唧吧唧……你請的廚師……吧唧……好厲害……」
他笑著搖搖頭。
嘴上的動作漸漸慢了下來。
「嗯……你別告訴我,這是你做的?」
試探地問問,最好別是,否則我會想自刎。
他點點頭。
「你……你會做飯?」
他又點頭,忽然笑得格外開心。
我眨眨眼。
這個問題很好笑麼。
卻見他伸手拿了帕子,動作輕柔地擦著我的嘴角。
我這才反應過來肯定是我的吃相太難看了,臉微微發紅地繼續吃蓮子羹。
很快就吃完了。
好像還是沒飽,不過不好意思再找他要了。
他拿過我的碗,根本就沒問我就朝裏面舀羹去了。
我發現有時候我的食量還是很可怕的。
竟然吃了六碗。
最後終於揉著自己鼓鼓的肚子倒在了椅子上。
人果然是吃飽了就會想睡的。
眼皮漸漸變得沈重起來。
韓淡衣坐到我的身邊。
一看到他靠近的臉,一下又清醒了不少。
他把我的手掌輕輕掰開,在上面寫了兩個字。
凰兒。
清幽的河水,沿著半敞紙窗透漏出的一抹明媚陽光。
朝陽如赤金輕紗。
手心仿佛有溫暖的熱流拂過。
世界仿佛在一瞬間濃縮了,我所能看到的地方會聚成了一個小小的空間。
淡衣的人正似他的名。
淡雅的容顏,淡素的淺青衣衫。
他的手指仍停在我的手心,只是沒有動。
而那兩個字卻像是熾熱的烙鐵,在我心底刻下了深沈的印記。
凰兒。
凰兒……
他喚我,凰兒。
反複琢磨著這兩個字,整顆心漸漸變得溫暖。
我看著韓淡衣的頸項。
嬌紅芙蕖鬱然綻放,恍若灼燒焰火。
抽回自己的手,失了魂一般用手指輕輕撫摸著他的喉結。
如果這兩個字我能聽他叫出來,那有多好。
韓淡衣握住我的手,貼到了自己的臉上,輕輕摩挲。
皮膚柔嫩光滑,就像是將手貼在了一塊溫熱的美玉上。
我笑著說:「淡衣,你皮膚真好,就是臉太瘦,摸著不舒服。」
抽出另一只手在他臉上輕拍了兩下。
淡衣只是那樣靜靜地看著我。
眼底有柔柔的波紋。
夏風吹過。
半敞著的紙窗被刮了開來。
長長的發絲在時明時暗的光線下,擦著瘦削白皙的臉頰翩然舞起。
兩人的頭發糾結纏綿,反射著如寶石般璀璨的光芒。
他伸出手勾過我的腰。
我整個人貼在了他的胸前。
短促的怔忪過後,心如擂鼓。
明明看得清眼前的事實,明明知道這種氣氛很怪異,明明知道自己再這樣下去會很不正常……
卻不想去打破它。
他的手從我的衣服下擺悄悄探入。
慢慢遊上了我**的背脊。
呼吸加快了。
淡衣的雙眼仿佛比以前更加明亮奪目。
陽光如金。
紅蓮似火。
他身上的味道熟悉而清新。
渾身癱軟。
四肢卻在微微顫栗。
靠在他的懷中,雙手已不加控制地環住了他的腰。
抱住他腰的手慢慢收緊,臉在他的胸口輕蹭。
柔軟的布料,沁香如花。
細長的指在我的衣內四處遊走。
滑過的地方,都有火苗開始悄悄燃燒。
風輕,香飄。
一切都恰到好處。
就這樣下去,也未嘗不可………
就在這個時候,門口一個殺風景的女子聲音響起--
「請問這裏有人嗎?」
精神一振。
猛然發現自己又一次被蠱惑了。
我一下從韓淡衣的懷裏蹦出來,理了理自己的衣角,幹咳兩聲,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
韓淡衣卻沒太大反應,朝門外看了一下,站了起來。
他剛轉過身去,我立刻變得比剛才還緊張。
後悔到死。
我已經開始懷疑他是否在故意誘惑我了。
「狐狸精!」
心裏這麼想,竟然就罵出口了。
提心吊膽地抬頭看著他,他轉過身來。
滑亮的頭發跟著從肩膀上落了下來,呈一條優雅的弧線。
眼中有淺淺的笑意。
我抓抓腦袋,笑道:「嗯,其實我是說門口那個女人。」
韓淡衣的笑意越發明顯了。
我歪著腦袋看他。
隔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個大笨蛋。
門外的女子又一次喊道:「有人沒啊,沒人我直接進來了!」
韓淡衣又看了看門口,輕微蹙眉。
他走到我身邊,輕輕吻了一下自己的手。
然後,微笑著,將手貼在了我的唇上。
……
古人雲:紅顏禍水。
我現在只想說:紅顏禍水,紅顏真的是禍水!
我這麼有定力的一個人,無論自己爬五指山多少次都不肯開色戒的人……竟就給這比女人還妖的公狐狸精迷到這種程度。
真想抱頭痛哭。
韓淡衣還忙著在這裏「媚惑」人,一個人就掀開門簾沖了進來。
有些刺眼的陽光跟著照射而入。
頓時整個屋子變得明亮無比,輝煌灼目。
站在門前的女子怔怔地看著我們。
藍色的衣服在一片金黃中顯得異常醒眼,如同山澗中清洌可鑒的泉水。
青絲綢緞素淨醇淡。
金蝶發釵光彩溢目。
她看了一眼韓淡衣,輕呼道:「原來真的是……」
立刻收了嘴。
韓淡衣漠然地看著她。
她立刻擺手道:「韓公子,小女子楚微蘭,只……只是來這裏拜訪一下的。」
韓淡衣指了指座位,卻不帶表情。
形式有禮,實則冷淡。
楚微蘭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我不知道。」
韓淡衣笑了一下,目光已經投向了門口。
好絕,對個姑娘竟可以如此不客氣地下逐客令。
「好,我這就走。」楚微蘭委屈地看了他一眼,眼中有淚光在閃爍,「但是我想問一下,韓公子的眼睛……問題不大吧?」
韓淡衣的眼神忽然變得冰冷。
浮起了凜冽如同千年冰封的雪山寒氣。
楚微蘭嚇得倒退一步:「對、對不起,我走了。」
匆匆忙忙跑出去了。
我眼神古怪地看了一眼韓淡衣。
竟連重火宮的弟子都會讓他三分,他究竟是什麼人。
想到他和重火宮扯上了關系,心情不爽到了極點。
跟著站起來,頭一昏,扶著椅子搖了搖頭。
搖搖晃晃走到他的身邊道:「我原本以為她們要殺你,看樣子是我想多了,我走了。」
他想伸手拽住我,卻給我躲開了。
我打個呵欠,懶洋洋地說:「困死我了,回去好好睡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