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深深躺在床上, 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明明她一心惦記著的夜宵也吃,可就是一丁點兒的睡意都沒有,這自打去過余府回來之後便一直這樣,大晚上的難以入眠。
她翻身趴在床上, 撐著腦袋望著半開的窗戶,今天晚上月色極好,好似輕紗的般的月光籠罩著外面的院子, 靜謐美好。她呆呆地看著外面, 卻見許久不見蹤跡的思蘭從窗戶外面鑽了進來。
思蘭身上是前幾日安深深重新給她燒的新衣,一條月白色的留仙裙,安深深眨巴眨巴眼,嗯, 這條裙子意外的十分合身呢。
「深深,你會梳發嗎?」思蘭反手握住她那一頭黑沉沉的長髮問道。
「會啊,怎麼了?」她閒暇的時候曾與丹秋學過梳一些簡單的髮髻, 只要不是太複雜的, 她應該是玩的轉的。
思蘭聞言很是高興, 飄到安深深面前, 捧了捧她的頭髮:「我不會哎, 你幫我綰個簡單的髮髻吧。」
「你今天怎麼想起要打理你那亂糟糟的頭髮了?」安深深從床上爬了起來, 左右她也失眠了,不如幫著思蘭梳發打發打發這漫漫時光吧。
思蘭隨著安深深一起到了梳妝台前,看著安深深擺好妝鏡:「我發現啊, 這京都的女鬼都特講究,一個比一個周正,那妝容比你們這些大家小姐都好,我一個堂堂兩百年的女鬼,總是這麼邋遢的樣子真的很丟份兒。」思蘭一邊摸著自己的臉一邊對著鏡子長吁短歎。
「你還在意這些?」安深深撇了撇嘴,拿著梳子幫思蘭梳發。
「我不在意不行啊。」思蘭說到這兒就是一肚子的氣,頗有些咬牙切齒地說道:「那個叫幻蓮的,每次見到我都要逼逼叨叨的,這兒挑挑那兒挑挑,話裡話外嫌棄我,煩死了。」
幻蓮?安深深笑了笑,她能想像的出來。
「對了,你不是找南霜瞭解生前的事情嗎?怎麼樣,她跟你說了嗎?」安深深其實對思蘭的事情挺好奇的,遂多問了一嘴。
思蘭拿起自己收羅來的的發叉比了比,不在意的回道:「沒呢,上次因為皇宮淑妃的事情耽擱了,後來又定在了今日晚間,哪知道剛才我去的時候,南霜不知道接到了什麼消息,理都沒理我便匆匆出了京都去了。」
「出京都去了?」南霜出京都做什麼?
「嗯,聽幻蓮說好像是有人迷路了,南霜去接人了。」思蘭察覺到安深深語氣之中的疑問,便將從幻蓮嘴裡套出來的話說了出來。
「接人?誰啊,能勞動南霜大駕。」安深深笑嘻嘻地問道。
「不知道,幻蓮似乎也不曉得。」
「這樣啊……」沒問出什麼來,安深深也沒再深究,收了心思細細地給思蘭綰著發,窗外月色明亮,有蟲鳴嘻叫,夜已深。
……………………
第二日早晨,安深深迷迷糊糊地被谷秋拉了起來,閉著眼坐在床沿,呵欠連天:「谷秋,娘不是說不用去請安的嗎?你這麼早把我拉起來做什麼呀?」她昨晚上可是丑時才入睡的,現在……安深深掀開一條細縫,瞄了一眼漏刻,才卯時三刻啊。
谷秋擰乾了帕子遞給到安深深面前:「還早呢,小姐,太陽都出來了,人還在前廳等著呢,老夫人和夫人都陪了一刻鐘了。」
安深深無力地接過帕子搭在臉上:「人?誰啊?府中有客?」這客人來的也太早了吧!
谷秋點頭:「宮裡來的人。」
「宮裡?」安深深拿著帕子抹了臉之後,總算是略微清醒了些,這宮裡怎麼突然來人了:「可是有什麼事情麼?」
谷秋有給安深深喚了一個帕子:「是淑妃娘娘宮中的掌事宮女,說是奉了淑妃娘娘的命來接你進去的。」
淑妃宮裡的掌事宮女,那應該是舜英無疑,接她入宮,估摸著是為了上次在翠微宮捉鬼的事情。前面有人等著,安深深也不再像剛才那般懶洋洋的,動作迅速的洗漱穿衣,什麼東西都沒吃便匆匆趕往了前廳。
前廳裡老夫人和安李氏已經陪著喝了許久了茶,再又要續杯的時候總算是見著了安深深的身影。
頗不好意思地對著幾人行了行禮,隨後才乖乖地到了安李氏身後立好。
「我不便在外久留,安姑娘既然已經來了,我二人便即刻進宮了。」舜英放下手中的茶盞,也不多說廢話,理了理藏青色的宮裝,直接說道:「多謝老夫人與國公夫人的招待了。」
剛到前廳,初初立定,安深深還未來的及與安李氏說上幾句話便被舜英拉著出了家門。
這是安深深第二次到翠微宮,第一次來是捉鬼,也沒好好欣賞其內景色,今日似乎沒什麼事情,她也能悠閒地四處亂看。
翠微宮之內的氛圍比之上次的沉重鬆緩了許多,就連來來往往宮女的步伐似乎都輕快了不少。舜英一路上端著掌事宮女的范兒,遇著問好的小宮女小太監,也只是微微頷首示意不多言語。
「娘娘這個時辰應該在偏殿照看小殿下,安姑娘且往這邊來。」言罷,舜英便領著安深深往裡偏殿去。
偏殿的擺置也是極好的,至少在看深深看來不比那正殿差,一到偏殿的門口,便聽見嬰孩的笑聲。
余楚未正抱著孩子在殿中閒逛,見著舜英領了人進來,連忙把孩子交給了一邊束手恭立的奶娘:「你抱著睿兒到院子裡透透氣。」
「喏。」奶娘抱著小皇子出了門順便帶走了殿中的其他宮女嬤嬤,不過瞬間,殿中之人便走了乾淨,只餘安深深余楚未連著舜英三人。
余楚未今日著一生雪青色的長裙,估摸著是因為身體還未好全的緣故,外面還加了一件略顯厚重的大氅,她的臉色還是有些蒼白,但好歹還是多了幾許血色,瞧起來雖有些病弱,卻也透著生機。
安深深正要屈膝行禮,卻被余楚未一把拉住扶正,自己站在安深深面前。
「多日前,勞姑娘來我宮中救我殘命,余楚未至今未曾道謝,今日特地接了姑娘入宮來,還請姑娘受我之禮。」雪青色的煙紗散花裙擺散落一地,余楚未說話間竟是神色端肅地朝著安深深行了一個大禮。這般作態嚇了安深深一大跳,有些不知所措地扶著余楚未的手肘,連連直說:「不敢不敢……」
這當朝寵妃對著她行如此大禮,這叫她實在是心驚肉跳慌得緊。
「姑娘是我救命恩人,自然受的起這一拜的。」余楚未順著握住安深深的雙手,言語之中是難掩的感激之情。
「娘娘這般,我倒是不好意思了。」安深深乾笑了兩聲。
「姑娘姑娘的叫,倒是顯得生疏了。」余楚未拉著安深深到最近的貴妃榻上坐下,拍了拍她的手:「我還是喚你深深好了。」
「我今日起的晚,還未曾用早膳,深深陪著我用上一些可好?」余楚未的眉目溫和,眸中似含著暖陽,從始至終嘴角都泛著淺淺的笑意,真是如三月春風拂面,柳絮落肩,輕輕柔柔,舒舒然然。
安深深看著她那一舉一動一言一語之中的淡然舒適,輕柔溫和,也不由緩了緩緊繃著的神經,抿著唇笑了笑,她大概明白為什麼不算絕色的余楚未能走到寵冠後宮的位置,這樣一個渾身都散發著清雅溫和氣質的女人,隨時隨地都能讓人不受控制的放鬆下來,好像世間所有的浮躁在她的面前都能心甘情願的沉澱下來。
「好啊。」安深深有些歡快的應下,她現在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再過一會兒肚子應該就會咕嚕咕嚕的叫了。
余楚未給舜英使了個眼色,舜英連忙退出了偏殿往廚房去。翠微宮廚房的效率相當高,安深深不過和余楚未聊了幾句當日捉鬼的事情,便有小宮女來言說是膳食已經備好。
宮中御膳房的膳食如何安深深不知道,但是這翠微宮小廚房的膳食當真是好得不得了,她拿著勺子舀了一勺粥水,感歎道,這一碗粥都能做出山珍海味的感覺來,真是厲害。
余楚未只吃了小半碗稀粥便停了下來,拿著手絹擦了擦嘴,靜靜地看著安深深吃東西,看著這位安家三姑娘吃東西竟是讓她生出一股幸福的感覺來,連著自己的胃口都好上了幾分,余楚未笑了笑,這以後啊,若是食慾不振了,看著這位吃一碗粥,怕是便能胃口大開了。
「左右也沒什麼事情,深深不妨在宮中多待些時辰,待到用了午膳再回去如何?」余楚未提議道。
翠微宮的早膳都這麼好吃,那午膳應該也不差才對,安深深眨巴眨巴眼睛,愉快表示自己很樂意留下陪淑妃娘娘一起用午膳,連帶著對余楚未的好感蹭蹭蹭直接往上漲,不由感歎道,這余家姐妹之間怎麼就差那麼遠呢?
余楚未看著安深深模樣,聽到院子裡嬰兒的笑鬧聲,目光轉向殿外,慢慢變得暗沉起來,她想起了自己做的那一場噩夢。
夢裡的那個世界她只是個已逝之人,她的『好妹妹』在她死之後進了宮,不止弄死了她的丈夫,還弄死了她唯一的孩子,她站在旁邊親眼看著她的孩子被扔到蓮湖裡活活溺死,連一句哭聲都沒聽見便魂歸地府……而她卻連動都沒辦法動,只能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看著那一切,雖然知道那只是一個夢,但是那種無力,那種痛苦,到現在她都無法忘懷,更何況還和她那個邪門兒的妹妹扯上了關係,倒是讓她覺得那個夢竟是有幾分真實。
余楚未越想心中越是難受,便是一心沉溺在美食之中的安深深都發現了她的不對勁兒:「淑妃娘娘,你怎麼了?」
余楚未被安深深的聲音驚醒,捂著心口搖了搖頭:「沒事兒,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這邊話音剛落,殿外便傳來小太監的高呼聲:「皇后娘娘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