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用户中心
搜书趣 > 都市 > 江湖夜雨十年燈 > 第一百三十九章

江湖夜雨十年燈 第一百三十九章

簡繁轉換
作者:關心則亂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4-08-26 20:13:10 来源:搜书1

  蔡昭本想給楊小蘭掠陣, 卻被慕清晏連拉帶拽的拖走了,留下上官浩男與遊觀月等人料理駟騏門的狗腿。

  “……你自己父慈母愛,還要在旁看人家父女相殘的人倫慘劇,你長點心眼吧, 是嫌小蘭姑娘還不夠慘麽。趕緊走, 去救你的凌波師姐!”

  蔡昭怒而甩手, “你放開,我自己走!”

  慕清晏靜靜道:“你已經知道地宮在何處了, 莫非想甩開我自己前去迎戰戚雲柯。”

  蔡昭甩頭:“我的事不用你管。慕教主智計無雙,常人一個不小心就會被算計了去, 小女子委實懼怕,還是分道揚鑣的好。”

  慕清晏道:“我不會再騙你了。此去迎戰戚雲柯,沒有我的幫忙,你一個人是不成的。”

  蔡昭冷笑道:“幫忙?誰知道你心裡還打著別的什麽主意。慕教主心計深的很,我猜不到也不敢猜, 總之我是再也不敢相信……”

  “我找到慕正揚的屍骸了。”慕清晏忽然道。

  蔡昭一怔, 隨即道:“那又如何。”

  蔡昭聽出這話中的恨意,忽想到一事,“……你在那支血蘭上動了什麽手腳?是下毒麽。”

  慕清晏柔聲安慰道,“真小人好除,偽君子難誅。你姑姑殺聶恆城時,天下人紛紛叫好。可她若要殺青闕宗尹宗主,你看眾人的唾沫星子淹不淹死她。她也是為難的很。”

  慕清晏臉上笑著,眉間卻是化不去的陰戾之氣,“對,不該那樣死。”

  蔡昭從沒見過尹岱其人,可是透過這段日子逐漸揭穿出來的樁樁件件,她發現似乎每個人的冤孽背後,都有尹岱的影子。

  戚雲柯淡淡瞟了兩人一眼,“你們終於找來了,楊鶴影與宋秀之果然廢物,連半日都攔不住你們。”

  自佩瓊山莊後才分開短短半個月,戚雲柯已是神采大變,曾經敦厚柔和的面孔徹底變了模樣,兩頰瘦削,顴骨高聳,眉宇間滿是陰鷙偏狂之氣,蔡昭想象不出眼前這人居然是慈愛疼惜了她十幾年的‘戚伯父’。

  兩人順著纖長的走廊小心的往前走著,沿途注意機關陷阱。

  蔡昭一愣,愕然察覺兩人自從重逢,他似乎就有意的不讓她走在他前頭。

  “你為什麽這樣?”她不解。

  慕清晏繼續道:“廣納殺手,收斂巨財,密布暗室,這位尹老宗主端的是一位當世人傑啊,與聶恆城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兩人依照宋鬱之的指示,從一座圓形漢白玉花壇後的幽徑進入,左繞右繞,擰開機關,順著堅硬方正的石階,進入不知名的深處幽室,纖長的走廊地面上鋪著光可鑒人的紫金磚,高高的穹頂上懸下一盞盞用水晶碗盛放的長明鯨油燈。

  蔡昭正要開口,忽聽到一個‘嗚嗚’的女子聲音,兩人轉頭去看。

  他定定的看向女孩, “我不會學慕正揚那樣, 把事情做絕,生生斷了自己的姻緣, 也斷了自己和心上人的性命。”

  “就殺尹岱這事,我覺得師父做的對。”蔡昭低聲道,“可他不該害死那麽無辜的人,周伯父,法空上人,令尊,還有常伯父和塢堡裡的人,他們都是好人,不該那樣死……”

  陰暗中,慕清晏俊美的面頰微微扭曲,“……我絕不再看你的背影。”

  慕清晏沒有理她,沉默的向前走去,蔡昭隻好隨上。

  蔡昭依舊不理他。

  “要是當年師父沒有設計害死尹岱,如今會是什麽光景呢?”她忍不住想。

  慕清晏譏嘲的笑了笑,“自然是兒孫繞膝,後繼有人,內外勁敵皆消,寰宇共讚英明,尹大宗主好不快活!”

  慕清晏自問自答:“難怪他要收郭子歸當關門弟子了,看來不單單只是為了跟周老莊主鬥氣。嗯,也是。郭家本是江東首富,可當郭氏夫婦過世後,滿園只找出數百兩銀子——也不知是誰陸續搬空了郭家。”

  蔡昭沒搭理他。

  那些善良的,正直的,勇敢的俠士們,那些高傲的,決絕的,果敢的梟雄們,或敗或隱,非死即殘,尹岱卻如陰影中的寄生蛆蟲,依舊活的強壯滋潤。

  “慕教主真是家學淵源呢。”蔡昭不無譏諷。

  蔡昭慍怒:“你做什麽!前面沒機關啊!”

  “尹岱老兒好大的手筆啊。”慕清晏自言自語,“他哪來這麽多錢?名門正派不好明目張膽的斂財吧。”

  慕清晏笑道:“七蟲七花毒在我教用了兩百年,受藥之人哪個不練功,哪個不是武藝高強?七蟲七花丹只在催發毒性時才鬧騰,於運功調息毫無妨礙。”

  慕清晏道:“就在你逃出瀚海山脈的另一側山洞通道中。他是死於你姑姑之手, 半個身子幾乎被豔陽刀劈開了。”

  蔡昭倔強的站在前方,一言不發。

  “師父!”蔡昭沒想到這麽容易見找到了人。

  想到陷害了無數人的罪魁最後竊取勝利果實,得享長壽尊榮,蔡昭不禁打了個寒顫。

  “差不多,以金針送了些東西入枝葉根莖。”

  蔡昭停步,抬眸道,“七蟲七花追魂丹?不會被師父發現吧。萬一他在修煉《紫微心經》時發現中了毒,沒準已經逼出來了。”

  慕清晏上前一步, 一字一句道:“你信我也罷, 不信我也罷, 總之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走上你姑姑獨自應敵的老路。”

  蔡昭終於忍不住了:“其實姑姑應該先殺了尹岱才是,沒有尹岱,許多人的結局都會改變了。”

  前方出現一團光亮,兩人推開一扇半掩的石門,裡頭赫然是一間巨大的圓形功房,當中是一尊用整塊青玉雕成的打坐蓮台——戚雲柯正盤腿端坐其上,一旁擺放著一塊黑乎乎的石頭,正是被奪去的紫玉金葵。

  蔡昭咬牙道:“他把我姑姑騙的好慘,正是死有余辜!慕清晏我告訴你, 若你也做出那樣傷天害理的事……”

  “這裡!”蔡昭在磚壁上摸到一個壁燈模樣的白石蓮花苞,用力一擰,左側夾壁緩緩打開,兩人往裡走去,內側豁然開朗。

  慕清晏打斷她道:“我不會學慕正揚的。”

  蔡昭扭過頭去,悶聲不響的飛奔而去。

  蔡昭甩出左腕上的銀鏈,上下左右亂甩一氣,眼見毫無陷阱機關,她便急急的要衝進去,卻被慕清晏一把拉住後心,如同包袱般向後一扯。

  慕清晏皮笑肉不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何必這麽見外。”

  蓮台對面一東一西鑄有兩個鐵座架,第一個鐵座上鎖著昏迷不醒的戚凌波——見她還活著蔡昭先松了口氣,另一個鐵座上鎖著尹青蓮,此刻她滿頭亂發披散,嘴上綁了布條以至於無法叫喊說話,只能發出‘嗚嗚’之聲。

  記得一個多月前離開青闕宗前往廣天門時,蔡昭與宋鬱之樊興家曾來拜別青蓮夫人。

  當時的尹青蓮雖是滿臉輕愁的修道念經,但皮膚白淨嬌嫩,容顏姣好,身上的穿戴每件都精致妥帖,望之只有二十來歲。

  然而眼前的中年婦人滿臉是淚,憔悴不堪,皺紋布滿面龐,曾經引以為傲的漆黑光亮長發已然灰白了一半。

  尹青蓮不斷掙扎,瘋了似的想撲向數丈之外的戚凌波,然而她手腳俱被縛住,徒勞無功。

  蔡昭被這光景嚇了一跳,不由自主的想過去給尹青蓮松綁,戚雲柯指尖彈出一顆石子,啪的激射在她的去路上。

  “師父!”蔡昭驚呼,“要殺便殺,你做什麽要這樣對待她!”

  戚雲柯道:“我不會殺她。我要她活著,活著看自己此生最重要的人一一死去。就像我當年,眼睜睜的看著你姑姑成了廢人,看她纏綿病榻十余年,最後看著她咽氣。”

  蔡昭艱難的吐出話來,“師父你這麽做,難道姑姑會高興麽?”

  戚雲柯抬頭望向巨大的圓形穹頂,陰狠道:“你姑姑這輩子從來只會委屈自己,我隻盼著尹岱地下有知,能親眼看到自己女兒受的苦。”

  蔡昭焦急道:“師父,難道你真要致凌波師姐於死地麽,她是你親生骨肉啊!”

  戚雲柯道:“凌波脾氣不好,品性更是不好,但這罪不至死。只可惜她投錯了胎,生成了尹岱的外孫女。就當是我對不住她吧,她會在昏迷中斷氣,無需面對這些慘變。”

  慕清晏忍不住插嘴:“既然你這麽痛恨尹家人,為何留下宋鬱之?他不是尹岱的外孫麽。”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這樣!”蔡昭急的要跳腳。

  戚雲柯抬起眼皮,觸及那張他記恨了半輩子的俊美面孔,霎時雙目中精光爆射,仿佛恨不能生啖其肉。

  他閉了閉眼睛,平靜道:“慕教主真是心計了得,當初我的確懷疑過‘常寧’的身份,卻沒想到居然是你假扮的。之前我從未見過你,也未將你這黃口小兒放在眼裡。我還當你受了聶喆和孫若水的暗算,已然身亡了。素子香與千尋木之毒本是無藥可解,你居然能熬過去,算你命大。”

  他又道,“至於鬱之麽,他不一樣。他自小在我身邊長大,不但天資卓越,品貌出眾,還性情貴重,端方正派,昭昭嫁給他再合適不過了。”

  慕清晏本來一直笑吟吟的,此刻臉色一沉:“放你娘的P,做你的春秋大夢!合適什麽合適,端方什麽端方,等收拾了你這老匹夫,本座回頭就去宰了姓宋的軟腳蝦!”

  “請慕教主自重。”蔡昭翻了個白眼。

  慕清晏橫她一眼,“你還是先勸姓宋的多保重吧。”

  說話間,他從懷中取出一枚形製古怪的漆黑骨哨,“戚宗主,若是熬不住了就哼一聲。”說完,他咬住漆黑骨哨就吹了起來,曲調詭異奇特,嘶啞中帶著淒切,仿佛一根線吊住了魂魄似斷非斷。

  蔡昭緊張的觀察,戚雲柯聽聞哨聲果然氣息陡變,面皮猶如染上了一層詭異的絳紫色,面部肌肉不住躊躇。片刻後,他沉聲道:“你在那支血蘭母株中下了毒?”

  “不錯。”

  慕清晏繼續吹哨,不斷催動七蟲七花毒性,同時丹田運功,雙袖鼓起,讓內力順著哨聲緩緩向前推去,氣勁如波濤般一前一後向戚雲柯拍打過去,試圖逼迫他運功抵抗,讓毒性迅速發作。

  蔡昭在旁看的不敢眨眼。

  戚雲柯閉目運氣,周身乍現一層隱隱生光的氣罩,將慕清晏的攻擊一一阻擋在外,眼看氣罩越來越弱,慕清晏卻長袖飛舞,氣勁愈強,蔡昭已經打算跑過去給尹氏母女松綁了。

  就在這時——

  空氣中傳來喀喇一聲金器裂開之聲。

  戚雲柯宛如從胸腔震動出來的一股笑聲,隨後嘩啦一聲巨響,氣罩碎裂,數道無聲無息的氣勁如利劍般穿刺而去,驟然反擊,慕清晏躲閃不及,悶哼一聲,啪的後背撞在石壁上,顯是身中數記氣勁重創。

  “你沒中七蟲七花之毒?”他靠牆而站,嘴角緩緩流出一道血線。

  蔡昭大驚,連忙過去扶住他。

  戚雲柯嘿嘿一笑:“中了,但我生來便是‘天火龍’資質。”

  蔡昭與慕清晏面面相覷——那又如何?

  戚雲柯繼續道:“‘天火龍’不但是萬中無一的修行資質,還有一樁好處——”

  他嘲弄般的笑了笑,“‘天火龍’修煉至經脈全通之時,便能百毒不侵。你那祖傳的七蟲七花毒是白下了,哈哈哈……”

  慕清晏與蔡昭兩臉愕然,全未料到。

  不等兩人反應過來,戚雲柯會忽然按下蓮台下的機關,一面半尺後的石牆直直朝慕蔡二人滑行而去,幾乎要撞上。

  蔡昭連忙扶著慕清晏向後躲去,誰知那石牆快撞上時忽然微微一轉,與左右兩側凸出石楔合攏,哢的一聲將兩人封在小小的一片扇形石室之內。

  “百毒不侵?天火龍居然能百毒不侵?這我怎麽絲毫不知?”慕清晏喃喃自語。

  蔡昭提氣運功,一掌一掌拍打石牆,憋氣道:“……我也不知道,姑姑從沒說過啊。你們魔教家大業大,怎麽你也不知道?”

  慕清晏鬱鬱:“‘天火龍’資質本就萬中無一,一千個‘天火龍’中只有一人能修行破關,一百個突破關竅的‘天火龍’中又只有一個能修行到經脈全通,誰知道還能百毒不侵。”

  “對了,那戚凌波呢,她不也是‘天火龍’?”

  蔡昭邊拍掌邊回答:“那是大家恭維尹氏母女的,‘天火龍’只看機緣巧合,說不定凌波師姐就是資質平庸,尋尋常常而已。”

  她一氣打了十幾掌,終於在石牆上擊出一線縫隙。

  戚雲柯的聲音從縫隙傳來,“昭昭別急,待我神功大成,先處置姓慕的狗賊,再給你和鬱之風風光光的辦親事。”

  慕清晏一聽這話立刻來了力氣,豁的從牆角立起,提氣要去拚命。

  蔡昭擔憂的扶住他,“你再歇歇,內傷可不是好玩的。”

  慕清晏還沒張嘴,牆外忽然傳來一個兩人都很熟悉的聲音——

  “師父,師父,原來你在這兒!”

  萬水千山崖上激戰猶酣,優勢逐漸倒向人多勢眾的李文訓。

  周致嫻一眾左支右絀,漸漸難以抵擋。

  李文訓冷冷道:“你們棄械投降,我饒你們不死。”

  “投你老母!老道是死過一回的人了,皮肉筋骨分離的苦頭都吃了,還怕你的恫嚇!”雲篆道長破口大罵。

  覺性大師與周致嫻做了個眼色,一旦落敗,他們得留人殿後,其余人方可從最後一尊鐵索機括逃回風雲頂。

  這時,眾人忽聞懸崖邊上鐵索機括嘩啦作響,一名瘦削筆直的老尼飛躍而下。

  周致嫻等人驚喜的呼喊出來——“靜遠師太!”

  靜遠師太在懸崖邊上當風而立,衣袂飛揚,緊隨其後躍下鐵索的是七八名衣著各異之人。

  他們有的穿戴像掌櫃,有的做漁夫打扮,更有徐娘半老的市井民婦,手持兩板大斧宛如剛從肉鋪下來的屠戶,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蔡昭若在此處必會跌落下巴,這些跟她討價還價時錙銖必較的大叔大娘們,此刻各個目光炯爍,氣息內斂精純,分明是一群隱姓埋名的高手。

  覺性大師眼睛一亮:“王掌櫃柴老板方魚頭劉斬肉還有老豆腐西施……你們怎麽來了?你們,你們會武功?”

  徐娘半老的市井民婦眼睛一瞪,“兀那禿驢,把那‘老’字去掉!”

  李文訓沉下臉色,“我說呢,蔡平殊當年打過交道的那些悍匪大盜街溜子,有好些個下落不明,我還當你們死了,原來更名改姓,躲在了落英谷啊。”

  方魚頭上前一步,“托蔡女俠的福,咱們這些劫後之人過了十幾年安寧日子。今日前來討教,隻盼著拳腳還未生疏。”

  李文訓傲然道:“好,請吧!”

  “師父,師父原來你在這兒!”曾大樓滿頭大汗的奔來,“外頭亂成一團了,鬱之兩兄弟打的你死我活,那位楊姑娘更要命,居然與楊掌門生死相搏。我看見這裡門戶大開,才進來看看的——師父,咱們現在怎麽辦啊!”

  戚雲柯適才為了還擊慕清晏,打亂了積聚在丹田中的氣息,此刻正在調息,“無妨,待為師衝破最後一重關竅,這些人俱是跳梁小醜。”

  曾大樓哦哦應聲,趨在蓮台前不肯走,“師父您臉色不好,師父,弟子能為您做些什麽?”

  戚雲柯看著曾大樓那張關切的臉,想起當年蔡平殊將他撿來時又瘦又小,滿身的傷痕,手上腳上都是凍瘡,像隻奄奄一息的病猴。

  他輕歎一聲,“你將那邊架子上的清心丸拿來,給為師服兩丸。”

  曾大樓喜孜孜的應聲,繞過蓮台去拿清心丸。

  戚雲柯心頭才松了一息,忽覺背後勁風微動,他瞬時運氣繃緊,然而利刃已經刺入後背寸余。他狂叫一聲,反手重重拍去。

  隻聞一陣筋骨碎裂之聲,曾大樓宛如一口破麻袋重重撞擊在石牆上。

  慕清晏與蔡昭通過石縫看見了這驚心動魄的一幕。

  蔡昭急的上火,“要是此刻有一枚‘暴雨雷霆’就好了,就能炸開石牆出去了。”

  慕清晏嫌棄,“莫要發傻了,在這等地底密室中炸開‘暴雨雷霆’,石牆固然碎了,穹頂卻也撐不住的,到時我倆都得被活埋。”

  戚雲柯依舊端坐蓮台,身軀不動。

  他冰冷的望去,眼神仿佛無數把利刃,“大樓,我待你不薄,平殊更對你有救命之恩。如今我要替她報仇,你竟來阻攔,你的良心都叫野狗吃了麽!”

  他顯然是真動怒了,最後三字‘吃了麽’以內力喝氣出聲,震的人耳朵嗡嗡作響,在巨大的功房中不斷回蕩,尹青蓮痛苦的癱倒在地,耳膜幾乎被震頗。

  曾大樓大口大口的吐著血,“弟子不能眼睜睜看著師父犯下大錯,將師娘逼上絕路。”

  “你……”戚雲柯似乎明白了什麽,難以置信,“你為了尹青蓮這樣自私冷血矯揉造作的女人,你竟然背叛我和平殊?!”

  曾大樓艱難的喘著氣,“弟子知道師父和蔡女俠對我有再造之恩,你們若有吩咐,弟子絕不惜命!可是,可是……”

  他笑容慘淡,“可是,一個人心裡喜歡誰,那是連自己都做不了主的,我不能看著她們母女去死。師父,您要是早些明白自己的心意就好了,早些明白就好了。”

  最後這句話意有所指,戚雲柯一怔。

  這時他鼻端聞到一股灼燒的味道,他猛的低頭,只見蓮台之下的機括處,不知何時放一個拳頭大小的鐵殼棉布包,細細的引線剛剛燒至盡頭——

  不等戚雲柯伸手碾滅引線,只聽砰的一聲棉布包炸裂了。

  聲音不大不小,恰能叫人短暫耳鳴;爆炸也不大不小,剛好炸開了蓮台下的那處機括,發條斷裂,機關失效,石牆緩緩滑開……

  曾大樓弄不到威力巨大的‘暴雨雷霆’,於是費盡心機攢下了這點黑火藥,炸開的力度僅僅等同於用刀柄砸開機括,卻讓戚雲柯猝不及防。

  石牆大開,蔡昭與慕清晏趕緊出來,正好看見曾大樓氣絕身亡。

  戚雲柯再無法端坐,從傾斜碎裂的蓮台緩緩站起,一步步走下來,“看來不將你們關押起來,我這功是練不成了。昭昭,師父恐怕要將你打傷了。不妨事,回頭能養好的。”

  慕清晏與蔡昭知道,事到如今,唯有硬拚一途了。

  兩人各自抽出長劍‘弗盈’與豔陽刀。

  青虹劍飛上半空,宋鬱之反手拔出白虹,曲劍回刺,劍尖微顫,正是宋氏家傳的撥雲十六式中第四式。劍招利落漂亮,一擊即中。只聽嗤的一聲,血花飛濺,宋秀之的右掌與鎖骨被刺了個對穿,長劍哐的落地,他也癱軟跪倒。

  在旁觀戰的莊述丁卓等宗門弟子齊聲叫好,一時間大家仿佛回到了無憂無慮的從前,師兄弟們勾肩搭背,笑呵呵的圍著看宗門第一的宋鬱之施展精妙劍法。若是恰好不是輪到李文訓巡視,弟子們還會捧出核桃瓜子來當零嘴。

  可如今……

  “這是雲,雲開霧散?”宋秀之喘著氣撐著身子。

  宋鬱之點點頭。

  宋秀之慘淡一笑,“這招我練了很久,然而還是不如你。以前看眾人吹捧茂之的武藝,我常暗自得意,因為我的劍法比茂之好。誰知,唉,罷罷罷……你預備怎麽處置我?”

  喀喇一聲,子母雙鉞終於鎖住了楊鶴影的長劍。

  此時楊鶴影已經氣力衰竭,向女兒目露哀求之色;楊小蘭分毫不為所動,內力貫通雙臂,左右用力一分,楊鶴影的長劍頓時斷作兩截。

  楊小蘭單手交握雙鉞,反手一掌擊向楊鶴影的腹部,丹田擊破!

  楊鶴影癱軟在地上,驚恐的魂飛魄散。

  楊小蘭一步步走近:“爹爹放心,待你故去後,我會好好撫養天賜,他生來不足,根本不能修煉上乘功夫。我會讓人教導他讀書寫字,將來做個田園翁。”

  楊鶴影靠牆坐倒,手腳難以動彈,涕淚縱橫:“小蘭,我到底是你爹,血濃於水啊!你廢去我的功夫好了,將我囚禁起來就是,小蘭,小蘭,你還記得小時候我帶去看花燈麽……”

  楊小蘭神情淡漠,自顧自的說下去:“至於駟騏門掌門之位,就由我接下。可能會有許多族老反對,不過不要緊,誰反對,我就打倒誰。爹爹這些年作惡時他們不聞不問,沒道理我要做掌門就一個個跳出來義正辭嚴。爹爹,你說是不是?”

  楊鶴影越聽越害怕:“你,你這賤丫頭,還真要殺我!你,你敢,啊……!”

  子母雙鉞劃過一道弧形,夾帶風雷之勢落下。

  楊鶴影一聲慘叫,咽喉被劃開,鮮血汩汩湧出,雙目圓睜,至死不能相信自己會死在從沒放在眼裡的女兒手中。

  遊觀月與上官浩男等人剛剛收拾完駟騏門的爪牙,趕來時正看見這一幕。

  兩人魔教的大頭目也不禁大吃一驚。

  遊觀月喃喃道:“我還當這小姑娘是說說狠話罷了,居然真的會手刃生父。”

  楊小蘭對著楊鶴影的屍體跪下,重重的連磕三頭,磕的腦門出血。

  她輕輕道:“念在父女一場,我便留爹爹一個全屍,不割下爹爹的頭顱了。”

  楊小蘭轉頭,含淚道:“敢請兩位前輩將我爹的屍首,與這兩顆頭顱,搬到前方涼亭中,待我回頭再來收殮。”

  “當然當然。”上官浩男搶著上前,將楊鶴影的屍體看了又看,然後翹起拇指大喊痛快,“小楊女俠快意恩仇,不為虛名所累,真是乾大事的人!將來有什麽幫得上忙的,派人來說一聲,只要不違背我們教規,在下定然鼎力相助!”

    “乾大事的人?”

  自從卓夫人過世後,楊小蘭第一次落下淚水,“我寧願永遠不乾大事,永遠藉藉無名,也希望疼我愛我之人,都能好好的活在世上。”

  上官浩男一愣,翹起的大拇指垂下了。

  萬水千山崖上,靜遠師太等人加入戰團後,情勢倒轉。

  按年歲算,靜遠師太與青闕三老是同輩,修為老辣渾厚,又無需保護弱小女尼,此刻她盡可施展全副本領。

  雲篆道長與周致嫻一左一右圍攻歐陽克邪。周致嫻趁雲篆道長用拂塵纏住敵方雙掌,她徑直刺穿其肋骨,隨後點中穴道生擒。

  覺性大師禪杖揮舞的獵獵作響,最後瞅準一個破綻,砸碎了陳瓊的肩頭。

  司徒輝見己方人手越來越少,於是屈膝投降。

  李文訓身受數處重傷,環顧四周,明白大勢已去。

  他苦笑一聲,“不勞你們動手,我自己來。”忽然怒目圓睜,“我沒有錯,我要為師父師伯還有師兄們報仇!十幾年來,天下早無人記得他們了,可是我記得!”

  他說完這句就舉起右掌擊碎自己的天靈蓋,氣絕身亡。

  眾人不由紛紛歎息,莊述此時遠遠奔來,跪倒在李文訓屍身前嚎啕大哭。

  覺性大師呆立片刻後,忽然哎喲大叫一聲。

  豆腐西施嚇了一跳,“禿驢你幹嘛?”

  “快去幫我外甥女,啊不是,阿米托福貧僧又惦記俗世親緣了……咱們快去幫小蔡施主!”覺性大師提起禪杖就跑。

  戚雲柯抱元守一,獨立當中,手持兩條極長的繩索對戰蔡昭與慕清晏。

  直到此時,慕清晏才發覺戚雲柯的內力何等深厚,兩條尋常的繩索被他舞的矯若遊龍,卻聲息全無,猶如鬼魅。

  蔡昭試圖以豔陽刀斬斷繩索,誰知刀刃稍有觸及繩索,就會被一股極強的內力震開,手臂一陣酸麻。

  慕清晏尚能正面應對一兩招,蔡昭只能不斷的在外圍遊走,窺伺可趁之機。

  三人小鬥數招後,上官浩男遊觀月楊小蘭還有宋鬱之等人趕到。

  上官浩男最是好勇鬥狠,上去就想抓住漫天亂舞的長索,誰知手掌剛一觸及繩索便如握上一塊赤紅的烙鐵,啪的整個人被震飛出去。

  遊觀月趕緊取出鬼首彎鉤,試圖與長索遊鬥,卻不妨被一條長索卷住彎鉤,長索微微一絞,摻入玄鐵的精鋼彎鉤竟如泥捏紙塑般擰成一團。

  遊觀月只是松手慢了些,三根手指指骨直接被震斷。

  戚雲柯不屑的一抖長索,卷成一團的彎鉤哐當被甩在一旁——他在收拾遊觀月與上官浩男的同時,另一條長索還在應對慕蔡二人。

  楊小蘭看了一會兒,高聲道:“戚宗主內力深厚,咱們一起上!”

  其實大家都是這麽想的,於是連同離教那數名部眾在內,十幾人一同圍了上去。

  戚雲柯哈哈大笑,也不知他怎麽運的力,兩條長索竟被他舞成層層疊疊無數個圈子,將一乾對手分別圈入其中。

  兩名離教部眾逃脫不及,被卷入一個圈子後繩圈收緊,將兩人背靠背的脖頸一齊絞斷,頸骨碎裂的喀喇之聲在磚石穹頂之下顯得格外滲人。

  “李舵主,裘舵主!”遊觀月嘶聲大喊,“嚴老三快跑!”

  嚴老三見機的快,堪堪要逃離繩圈范圍時,長索末端不知從何處鑽了出來,啪的一聲打在他背後。隻這一下就將他脊梁打斷,昂藏七尺的男兒全身癱軟如泥,當場斷氣。

  如此威勢,眾人皆是駭然。

  唯有楊小蘭不懼不怕,一面抵擋層層疊疊的繩圈,一面道,“戚宗主,我知道你武藝高強,可你做的事是錯的,不該這麽做!”

  戚雲柯本來心中冷笑,打算一下打碎這小丫頭的天靈蓋。

  宋鬱之眼見不妙,趕緊揮劍去救,誰知原本擊打楊小蘭的繩索不知怎麽從宋鬱之後腦杓鑽來,啪的一下擊打在他左手小臂上。

  臂骨喀喇一聲,劇痛鑽心,宋鬱之手臂垂下,吃痛後退。

  慕清晏卻在心中嗤了一聲,暗罵都這時候了戚雲柯還對宋鬱之手下留情。

  楊小蘭趁機用子母雙鉞鎖住繩索一段,想要絞斷面前的繩圈,誰知她剛剛兩手合力絞索,長索忽然反向一抖,將她整個繞進繩圈。眼看楊小蘭要重蹈兩名離教舵主的覆轍,戚雲柯冷不防與楊小蘭雙目對視了一下,他心中一動——

  初識蔡平殊時,她也是楊小蘭這個年紀,一樣的瘦瘦小小,貌不驚人,隻一雙眼睛清正平和,自然流露出一股俠義氣概。

  戚雲柯手上不自覺的慢了半下,原本毒蟒般的繩索已要將楊小蘭鎖緊了,剛從牆上爬起來的上官浩男就地一滾,趁著戚雲柯猶豫之際一把從下方把楊小蘭拖走,就地打滾逃出繩圈。

  覺性大師等人順著廝殺聲也紛紛趕到。

  雲篆道長眼見一地死傷,破口大罵,“戚雲柯你得了失心瘋麽,枉我一直敬重你,你竟然這般歹毒狠辣,今日我等定要鏟除你這奸邪小人!”

  “那便請吧。”戚雲柯神情不變,依舊將內力收斂的猶如旭日朗空,不露棱角。

  長索再度抖動,之前受傷的數人退出戰圈,周致嫻等人加入,繩圈宛如無聲無息的潛伏在沼澤中的毒蛇,神不知鬼不覺就將人圈索其中。

  剛剛投誠的司徒輝本想戴罪立功,是以衝殺在最前頭,眼見周圍的繩圈越來越小,他左挪右閃無論如何逃不出去,眼前的繩圈猶如張開利齒的毒蟒將自己圈住,他驚懼至極,不等喊出一聲救命,便喀喇一聲被絞斷脖頸。

  雲篆道長發現自從陷入繩網,仿佛他每前進一步,就會遇到密網般的長索阻攔。他奮力揮舞拂塵,想著拚去性命不要也要擊傷戚雲柯,剛邁出兩步,就被側面鑽來的長索啪的打在天靈蓋,頓時透骨碎裂,腦漿橫流而死。

  ——曾經聲名顯赫的清風觀,最後一名弟子雲篆,逃過了聶恆城的屠戮,逃過了頹唐歲月的侵蝕,最終卻死在這裡。

  “道長!”覺性大師悲憤的撲向戚雲柯。

  戚雲柯手腕一抖,一個大大的繩圈將他連人帶禪杖圈在裡頭。覺性大師用力抵住精鋼禪杖,不讓繩圈收緊。戚雲柯微一用力,精鋼禪杖竟然當中陡然彎曲對折。

  眼看覺性大師要被活活勒死,蔡昭哀嚎一聲,“師父,那是我舅舅啊!”

  戚雲柯一怔,往事瞬間泛起——

  那年他與蔡平殊,還有拖油瓶寧小楓,為救助一村子的孤兒寡母將身上銀子全花光了。三人饑寒交迫的縮在破廟中,看寧小楓餓的直打冷嗝,他倆開始考慮要不要去劫富濟貧。

  這時,滿臉邋遢胡子的覺性大師笑嘻嘻的走了進來,手上提著兩壇酒和四隻燒雞。四人就著滿天星光和破敗的佛像,吃了個酒足飯飽。

  戚雲柯心頭一軟,將覺性大師高高卷起,用力拋向走廊盡頭。他想,這一跤摔下去,大和尚幾個時辰起不來了罷。

  周致嫻見他神情恍惚,趁機長劍揮出,誰知盤旋在空中的繩索仿佛自有耳目,啪的一聲重重打在她腰椎上。劇痛襲來,周致嫻從半空中重重摔落,腰部以下分毫使不出力來了。

  戚雲柯望著癱軟在地上的周致嫻,依稀記得當初閔老太婆陰陽怪氣的為難平殊時,周致臻只會縮著王八脖子裝孝子,唯有小小年紀的周致嫻始終為平殊說話。

  他忽然煩躁起來,心中想道:既已決心入魔,又何必瞻前顧後。

  一把大火,一場大水,滔天巨災,大家一起死了也好,來世重新投胎,重新來過罷!

  戚雲柯忽然發力,兩根長索便如無邊無際的毒藤毒蔓將眾人環繞其中,啪啪啪啪連續出擊數次,一名武僧被打斷了四肢,兩名佩瓊山莊弟子擊碎腦袋,豆腐西施左腿腿骨盡碎,老漁夫被卷斷肋骨而死……

  “夠了!”靜遠師太看出尋常高手根本抵擋不住戚雲柯一招半式,為免更多傷亡,當即高聲呵斥,“不要單打獨鬥,全都數人團成一組應敵!”

  戚雲柯也不再收力,長索飛出,靜遠師太及時躲閃,長索擊打在漢白玉穹頂上,整塊的巨石頓時碎裂,砂礫紛揚。

  蓬蓬灰土中,慕清晏看見蔡昭高高騰空向戚雲柯躍去,他連忙在白玉壁上點足一下,飛騰過去攔腰將女孩抱回來,趁著頭頂上碎石亂飛,其余人奮力迎戰,他倆躲入一扇石牆後頭。

  “你想幹什麽!”慕清晏低吼。

  蔡昭眼眶發紅:“你看見了,師父已經瘋魔了,聽不進人話了。他對我還留有三分情面,只要我不出致命招數,他都不會對我下死手的!我要……”

  “你要什麽你要!”慕清晏眼尾微微發紅,“你是不是想學你姑姑,來個天魔解體**,瞬時激發內力,與你師父來個同歸於盡!”

  “不然怎麽辦啊!”蔡昭哭了出來。

  慕清晏深吸一口氣,搭住女孩的肩頭:“你聽我說,當初你姑姑用上天魔解體**,那是沒法子了!尹岱袖手旁觀,戚雲柯毫無主見,慕正揚心存歹念,別的人則是幫不上忙。她沒人能依靠了,只能跟聶恆城同歸於盡,可你不一樣,你還有我,還有我!”

  “你什麽你!”蔡昭一把推開他,哭道,“你又是什麽好東西了,若不是怎麽會有今日!我如今只是指望你幫著對戰師父,別以為我們之間的過節過去了!你把我騙的好苦,我可沒那麽容易原諒你!你滾開!”說著便要衝出去。

  慕清晏一把按住她,“行行行,你不用原諒我,都是我的過錯!倘若你和戚雲柯兩敗俱傷,這天底下還有人約束我麽!就算為了報仇,你也不能獨自上去!”

  “說了這麽多,你有什麽法子?”蔡昭幾次掙扎不脫怒道。

  “辦法自然是有的,首先得接近他。”慕清晏湊近了耳語,“這樣,我來纏住他,你假做受傷蹭過去……”

  蔡昭怔怔道:“這樣行嗎?你不會也想施展天魔解體**吧!”

  慕清晏目如澄月,笑的蕩氣回腸:“我和戚雲柯同歸於盡,然後讓你和姓宋的成就好事麽?你想得倒美。老天肯,我也不肯!”

  蔡昭將適才他說的主意在心裡過了一遍,發現頗為可行,“好,就這麽辦。”

  衝出去前,慕清晏拉住一臉孤勇的女孩,一字一句道:“不許衝動,不要胡來,依計行事。還記得我們之前說定的話麽?你不死,我也不死,我活著,你也得活著——我們絕不拋下彼此,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蔡昭當然記得,每個字她都記得。想起歡悅的往事,她心頭酸澀,將頭一扭:“全都忘了,一個字都不記得了!”

  兩人衝了出去,只見圓形大殿中的戚雲柯猶自屹立,宛如一尊無敵的邪神,永世不可戰勝,四周是還能動彈的人互相攙扶著退出圓形穹頂功房。

  蔡昭深吸一口氣,氣貫右臂,全力劈向長索,便是手臂被震的劇烈疼痛,虎口被震出血來也不松手,金紅色刀光閃過,一條長索竟真的被她砍去一大截。

  戚雲柯皺眉,長索抖開激射,啪的打在蔡昭右手上。蔡昭右手指骨根根斷裂一般,劇痛之下握不住刀柄,豔陽刀脫手飛出,另一邊靜遠師太以內力相逼,試圖捏住長索。

  此時戚雲柯背後露出空門,慕清晏拋下‘弗盈’,雙掌劈開拍出,隔空擊中戚雲柯後背。

  戚雲柯悶哼一聲,想用較短的那條長索去絞殺慕清晏,誰知慕清晏毫不閃避,伸手捏住長索,任由它絞住自己的左臂,撕裂手臂上的皮肉,鮮血滴滴落下。

  僵持之下,任何招數俱是無用,兩人索性純以內力相拚。

  戚雲柯後背作痛,手掌發麻,心道這慕小狗修為好生不俗。

  蔡昭揮出銀鏈再度襲來,戚雲柯此刻同時應付慕清晏與靜遠師太,分身乏術,於是重重一索擊打在女孩身上,希望將她打暈過去。

  蔡昭果然痛呼一聲,從空中墜落,咕嚕嚕滾到自己身旁,人事不省了。

  戚雲柯見女孩昏死在自己腳邊,略略放心,然後全心對付另外兩人。

  慕清晏放空心境,一字一句的回憶父親慕正明教導的‘先天守炁調息功’,從丹田開始,將周身內力團團運轉,不斷往複盤旋,滴水不泄。

  戚雲柯察覺到順著長索而來的內力陡然一變,不如之前那般霸道威勢,而是一股純然正派王道的柔和內力,講究的就是水滴石穿,以柔克剛。

  戚雲柯是識貨之人,心想這門調息內功不知是何人所創,若是能練至化境,絕不亞於傳說中的紫微心經大成之時,以凡人之身,企及神明修為。

  兩人全力拚比內力之時,四周氣勁狂亂,碎石翻滾,將所有能移動之物盡數卷起摔下。

  與此同時,靜遠師太不斷在側面遊走,間或發動攻擊,總是一擊即退,不叫戚雲柯反擊到自己身上。如此,戚雲柯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精力應對靜遠師太。

  正自煩躁,他忽覺腰腹一涼,一股陌生的劇痛深入體內,他低頭看去——只見蔡昭不知何時已經醒來,手持一把蟬翼薄刃,直刺入自己內腑。

  這是女孩第二次刺殺他,上一回他知道女孩有意避開了髒腑要害,而這一回,女孩卻是直刺丹田要處!

  “對不住,師父!”蔡昭淚水盈盈,她其實受傷不輕,全身無力,適才戚雲柯那一下的確差點把她打暈,然後她按照之前約定的計策,就勢裝暈。

  戚雲柯陡受重傷,之前因為修煉紫微心經未成而壓製下去的內功隱患盡數爆發出來,無數道宛如毒蛇般的混亂氣流在體內瘋狂亂竄,噬咬經脈。

  他仰天大吼,一時狂性大發,雙掌齊發,砰的將靜遠師太擊飛。然後左掌一收,落在地上的豔陽刀直飛入他手中,當頭就要朝女孩劈去,慕清晏大駭,目眥欲裂,瘋了似的飛躍而至,一掌拍開豔陽刀,一手抱開女孩。

  戚雲柯變招極快,一手抖動長索將慕蔡二人團團纏住,另一手反腕一刺,變刀招為劍招,從左面刺向慕清晏,慕清晏右面抱著蔡昭,若是躲閃,被刺中的就是蔡昭了,他隻好硬[tǐng]著受了這一刀。

  蔡昭臉上發熱,她伸手一摸,竟是慕清晏胸膛處滴落的鮮血。

  豔陽刀已直直貫穿了他的肩胸之間。

  戚雲柯看著慕清晏替蔡昭擋這一刀,一時神情恍惚。這半個時辰以來,兩人已過了百余招,他十分清楚慕清晏的能耐,要避開這一刀絕非難事。

  戚雲柯宛如從久遠未醒的迷夢出行來,他怔怔道:“原來你不是慕正揚……”

  慕清晏用力握住插在自己胸口的刀柄,忍痛怒罵:“廢話,我當然不是慕正揚,昭昭也不是她姑姑!你醒一醒神,你若真殺了昭昭,將來怎麽去見蔡平殊!”

  戚雲柯踉踉蹌蹌的後退,胸口氣血翻湧,丹田中內力肆虐亂竄,周身經脈直欲爆裂。

  他控制著幾欲混亂的神智,不斷朝天胡亂拍打,碎石紛紛墜落,整座漢白玉地宮被他打的搖搖欲墜。

  戚雲柯知道,自己這是走火入魔了。

  混亂中,他滿地亂找,見了猶自昏迷的戚凌波,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吸幹了女兒,他就能突破第三重天了,一切還能挽回,於是跌跌撞撞朝戚凌波衝去。

  蔡昭猜出他的念頭,用力掙開纏繞在身上長索,頂著雨點般掉落的石塊奮力撲過去。

  慕清晏一手捂著傷口,一手抓住蔡昭,“昭昭別去,他已經走火入魔了,就吸幹了戚凌波也救不了了!”

  蔡昭決然的甩開他:“不能看著無辜之人受害而束手旁觀!”

  戚雲柯抓起戚凌波,剛將手掌貼在女兒額頭,蔡昭就撲過來抱住他的胳膊,戚雲柯一把揮開她。蔡昭此時亦是身受重傷,只能毫無章法的再度撲上去,撲到戚雲柯腳邊時,她嘶啞著嗓子大喊起來。

  “師父,你想想姑姑吧,她不會願意你做這樣的事的!”

  “師父您想想姑姑啊!”

  戚雲柯怔在當地,思緒散開,然後他緩緩的松開戚凌波。

  身上陣陣劇痛希來,他知道經脈開始一根根爆斷了,臻於化境的內力爭相逃離他的丹田,心頭空空如也——他頹然坐倒,然後仰天躺下。

  為什麽昭昭也反對自己?他只是想為平殊報仇啊。

  什麽魔教北宸,統統化作齏粉好了,然後在再次乾淨清明的人世間,昭昭和鬱之重新建立門派,生兒育女,白頭偕老。

  戚雲柯一陣眩暈,那個無數次出現在午夜的夢魘再度浮現眼前。

  光影旋轉,一閃閃泛著血色的巨大門扉打開,每扇門後面都藏了一個害死平殊的凶手,尹岱,楊儀,尹青蓮,魔教姓慕的,他全都一一除去了。

  可是,怎麽在宮殿的最深處還有一扇門?

  他心頭狂跳,緩緩推開門,一瞬間呼吸停滯。

  裡面竟是他自己。

  戚雲柯仰面躺倒,淚水滾滾而下,嘴裡喃喃道:“說好了,要一起做光明磊落的俠士,挽狂瀾於既倒,我沒有遵守諾言……”

  他被美若天仙的尹家小姐迷住了,被尹岱許諾的滔天權勢迷住了,被虛榮和甜言蜜語迷住了,全然忘了當初的誓言。

  蔡平殊看出來了,她什麽都沒說,孤身一人上了塗山。

  他忽然清醒了,多年來頭一回這麽清醒。

  原來他已經病了十幾年了。

  從蔡平殊變成廢人之後,他就得了一種看似清醒實則瘋狂的病。

  然而,無論他做下多少逆天歹毒之事,他都挽不回蔡平殊的生命,也回不去那段比黃金還珍貴的少年時光了。

  “昭昭。”戚雲柯忽然開口,語氣異常柔和,“你以後想嫁誰就嫁誰吧,只要每日歡歡喜喜的,比什麽都好。”

  蔡昭傻愣愣的趴在碎石堆裡。

  “還有那姓慕的……”戚雲柯繼續道,“原來不是所有姓慕的都是狗賊負心漢。”

  慕清晏暗罵老狗賊糊塗蛋,木木的單手扯開繞在身上的長索。

  “還有。”戚雲柯有些猶豫,“將來把我葬在……”

  話音未落,撐住穹頂的最大石梁斷裂,直直掉落下來,整座圓形功房猶如紙扎的迅速崩潰碎裂了。慕清晏強忍胸口劇痛,猛然撲過去將蔡昭拉出險境。

  與這座圓形穹頂地宮一起倒塌的,還建造在其上的的雙蓮華池宮。斷柱,玉階,綾羅珠寶,還有雨點般的碎瓦磚礫不停的崩塌掉落,鋪天蓋地猶如一場亙古未有的滅頂洪災,渺小的人類只能奮力掙扎著逃出生天。

  許久之後,落石終於停歇,頭頂的穹頂破開,明亮的日光落下,濃重的血腥味也擋不住隨風而來的湖水氣息,眾人宛如隔世。

  蔡昭從碎石堆裡鑽了出來,身旁是昏迷不醒的慕清晏。

  剛才巨石墜落時,他將女孩整個人牢牢抱在懷中,她沒有受到任何撞擊與擠壓,慕清晏卻被無數落石撞擊,傷上加傷。

  蔡昭心中恐懼,抱著慕清晏寬闊的肩頭胡亂叫喚,在他身上穴道又點又拍的。

  臉色慘白的青年終於幽幽醒來,嘴唇微張,卻發不出聲音。

  那邊廂,上官浩男率先醒來,楊小蘭幫著他把遊觀月從碎石堆中挖出來。

  遊觀月一動不動,傷勢顯然不輕。上官浩男左拍右拍,他始終沒醒。

  楊小蘭見事明白,二話不說挺著傷勢立刻去找雷秀明樊興家,上官浩男趴在遊觀月身上嚎啕大哭——

  “月亮啊,你可不能就這麽死了,說好了將來要結兒女親家的,你兒女都還沒生呢!嗚嗚嗚,適才都怪我腿腳太慢,害的你為了救我被砸了個半死不活,這份恩情叫我怎麽還啊!你放心,你若真這麽走了,我一定會替你好好照顧星兒的!我第四位夫人的位置還空著呢,本來想留給仇翠蘭的,湊個對仗工整!但現在我決意把這最後一個名份給星兒了,不為什麽,就為了咱們的兄弟情義…嗚嗚嗚…你放心,我以後一定好好照顧星兒!”

  “你去死吧!”一個微弱的聲音。

  上官浩男疑惑的抬起頭,頂著一頭亂發,“月亮是你在說話麽,是在謝我麽?自家兄弟不用謝來謝去的。”

  遊觀月使出全身力氣,“你去死吧!誰要謝你!”

  上官浩男抹著一臉唾沫,喜極而泣。

  蔡昭原本淚流滿面,見了這對活寶不禁噗嗤一聲。她察覺懷中的青年有動靜,連忙低頭呼喚,“你說什麽,大聲點兒,我聽不清。”

  “我說。”慕清晏氣若遊絲,用盡力氣,“快讓那倆傻子閉嘴,別再丟人了!”

  蔡昭徹底破涕為笑,牢牢抱住他:“死裡逃生,你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麽。”

  慕清晏自己也笑了起來,他想了想,道:“不是的,我有許多話要對你說。”

  “你說,我聽著呢。”蔡昭抱著他靠在巨石堆旁。兩人都受了重傷行動不便,索性依偎在原處,等雷秀明和樊興家帶人來救。

  慕清晏輕聲道:“我一直覺得你我相識的日子不大吉利,隆冬肅殺不說,還是在祭奠死人的大典前……”

  “什麽死人,那是你的祖先北宸老祖。”

  “我又不認識他,別打岔——就是因為你我相識的日子不好,一路走來才諸多不順。為了以後順順當當,咱們應該辦樁喜事衝一衝。”

  蔡昭忍著笑,故意道:“什麽喜事啊,喬遷之喜麽。”

  原本以為慕大教主會大大生氣,誰知他這陣子已然練出了涵養。他笑起來:“行啊,你搬到不思齋來,要不然我搬去落英谷。小蔡女俠怎麽說?”

  蔡昭看他說話聲氣不續,便知他委實受傷不輕。

  她想了想,道:“小蔡女俠以為,此事,可行。”

  “可行?”慕清晏有些不信。

  “嗯,可行。”女孩將臉頰貼到他滿是血汙的蒼白額頭上,忽覺豁然,“只要能在一處,怎樣都行。”

  (本章完)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