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司恩慢慢吞吞的走著,去給老夫人請罪,他的行動很符合他身體虛弱常年臥病在床的形象。
碧華跟在他身後,她現在算是方蘭院默認的第一丫鬟了。
在前往老夫人所住的梧桐苑的路上,他們遇到府上正在收拾殘局的下人。國公府上發生這種血腥的事,沒有幾個人會繼續留下來繼續吃飯的。
這大概是韓老夫人這輩子過的最狼狽不堪的一個生辰了。嗯,前兩輩子不算!
國公府的下人平日裡向來沒把韓司恩放在眼裡,時常在背後嘀咕韓司恩是個廢材早死之相的不說,更甚者是明面上怠慢過韓司恩。
這些平日裡慣會捧高踩低的下人,現在只是一眼瞅見了韓司恩病病歪歪的影子,雙腿便一軟跪在了地上。尤其是心虛者,整個人冷汗淋淋縮成個團,恨不得化成空氣立刻消失。
韓司恩自然沒心情和這些人計較,畢竟這些人以前得罪的也不是自己。不過他們驚恐的表情倒是愉悅了他。
由此看來以後在這府上以後應該沒人敢給自己找不痛快了。
碧華一直低著頭,她根本不敢看韓司恩,連背影都不敢打量。
她是這一兩年才服侍韓司恩的,時間雖然不長,但她知道韓司恩一直是個心思清明之人。
他知道自己在這府上尷尬的位置,心情鬱結的僅,這兩年碧華知道世子過的並不痛快。
她不知道是不是歷經了一次生死劫難,所以韓司恩的脾氣秉性突然大變,變得陰毒狠厲。她只知道,在韓司恩漫不經心的找她談話的那一刻,她就綁在了韓司恩的船上。
她不知道韓司恩怎麼打聽到自己隱藏很深的秘密,但她知道這個時候自己只能聽從他的安排。
韓司恩交代的事情很簡單,只是讓她在適當的場合開口說話,甚至那些話的內容都是世子提前為她準備好的。
她心裡隱隱猜出韓司恩為何讓自己那麼說,但她不敢多說一句話。
一想到董媽的下場,心裡還是忍不住打寒顫,想吐。
國公府上的客人基本上都已經離開了,府上準備的食材一點未動,一開始國公府有多麼熱鬧,現在就有多蕭條。
梧桐苑離韓司恩的方蘭院最遠,所以走這一路用的時間有些長。
在韓司恩終於走到了梧桐苑時,韓卓和韓殊正跪在老夫人的門前苦苦哀求老夫人彆氣壞了身子。
韓卓頭上和衣服上都是墨汁,讓他看起來很是狼狽,韓殊倒是好些,但臉色很不好看。
而房內老夫人跟前圍著自己的三房媳婦、閨女,孫子孫女,外孫外孫女。至於她最疼愛的外孫姬懷,早因為這場血腥場面被宮人帶回宮了。
房內都是眾人安撫老夫人的聲音,其中二房嫡長女韓青雪的聲音尤為清亮。
房外,二房老爺韓殊看到韓司恩臉色立刻鐵青的厲害,他想起今天發生的一切,憤怒的沒有顧及作為長輩的姿態,直言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韓司恩臉色訝異,古怪的說道:「二叔為何要這麼問?司恩拖著病重之軀自然是前來給老夫人請罪的。」說到這裡他微微停頓一分,又道:「董媽毀了老夫人的宴會,但她到底是服侍我的,司恩雖然身虛體弱讀書少,但對老夫人的孝心天地可鑑,這個罪我還是要請的。」
韓殊被他一句話氣的心肝疼。
韓司恩輕悠悠的聲音在院子裡響起時,老夫人房內的安撫聲瞬間沒有了,誰也不想觸霉頭,整個院子寂靜無聲。
韓司恩等了一分鐘,老夫人門前的簾子還是沒有人掀開。
他當然知道門簾子後面站著的人早看到他了,只是老夫人不想見他,故意冷落他,甚至還想讓他主動同韓卓一樣跪在地上請罪,以便折磨他。
韓司恩自然不會如老夫人的願,於是他朝前走幾步,站在房門口朗聲自責道:「老夫人可是還在因為司恩差點丟了性命而憂心?老夫人的關懷司恩明白,只是董媽到底沒有取走司恩的性命,胳膊上的傷雖然嚴重,但好生調養一段時日也就時了,老夫人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如同父親的朋友所言,司恩過於心善,沒有直接打死奶娘,還讓她惹了你心憂司恩,司恩心中感激老夫人。」
韓司恩嘴裡說的好聽,心想則想,有本事你就承認你不心疼我?今天國公府發生的事,肯定被傳開了,很多有官身的人正注意著呢,老太婆敢這麼說,這國公府就更熱鬧了。
韓司恩話裡的內容傳到房內,這惡意滿滿的話讓老夫人氣的臉都白了。
她恨不得立刻掐死韓司恩,老夫人重重的喘著氣,因為憤怒心口疼的整個人差點要背過去。
她伸出帶著祖母寶石戒指的手指指著門外,正想破口大罵時,被她身邊柳氏生下的兒子韓悅文握著手不動聲色安撫下來。
老夫人緊緊抓著韓悅文的手,眼中含淚,嘴動了動,無聲的說了幾個字:讓他給我滾。
韓悅文點了點頭,他年齡雖小,但自幼拜在名師之下讀書學習,自然有自己的一番氣度。這事又實在不便讓家中女眷出面,他朝老夫人身邊服侍的王媽使了個眼色。
王媽也是老夫人的陪嫁,年輕時嫁給了府上的管家周喜,她現在是老夫人的管家婆子。
她走出房門,掀開簾子,看著韓司恩露出一絲假笑,道:「世子身體不適怎麼來了?老夫人掛念世子的身體,但因為事情太過於血腥,老夫人氣的心疾犯了,剛剛服下藥睡去了。」
她隻字不提董媽,只說老夫人被氣著了。
韓司恩一副的瞭然的點頭,語氣略帶幾分贊同道:「董媽要殺我,這畫面的確血腥,老夫人想到了心裡不適也是心疼我。」說罷這話,他又狠狠的咳嗽了幾聲,面色變得潮紅,他看著王媽道:「老夫人既然睡下了,我身有重病,就不進去給老夫人請安了,以免過了病氣。」
王媽聽了這話愣了下,韓司恩在心底冷笑,還以為自己是韓司恩那個傻逼呢?三言兩句就想讓自己為了什麼名聲跪下來請求寬恕呢?
人怎麼這麼喜歡愛做白日夢呢?
韓司恩說完這話直接轉身離開,經過韓卓面前時,他垂頭不客氣的損了兩句道:「老爺衝撞了老夫人,被罰跪在此,司恩因為身體之故不能代替老爺,實在是心裡難過。」
他這一句話,牽扯出了柳氏的兒子,他身體弱,韓悅文可不弱。
雖然他知道這是老夫人氣急之下,把火氣撒到兩個兒子頭上,且不允許其他人求情的緣故,但他可以裝作不懂啊。
韓卓像是沒有聽懂這話,只是慈祥的看著他道:「無礙,你回去休息吧。」
韓司恩點了下頭,又道:「還有一事,關於我院子裡那些人的賣身契。」
他這話一出,房內響起了東西掉落在地上碎裂的聲音,韓司恩對此充耳不聞,反正老太婆也不會跳出來的,於是他繼續道:「也就那麼幾個人,父親不要忘了。」
這時王媽的聲音響起來了,她虎著聲音道:「世子這話就差了,國公府下人的賣身契向來都是在一處的,夫人在管理著,如何單獨給世子一分?世子是對夫人不滿嗎?」
對夫人不滿?就是對自己繼母不滿,就是不孝。
韓司恩對這話都膩歪了,再說,這府上哪有一寸是乾淨的,誰還沒有個私心貼補自己兒子閨女的。
他懶得搭理王媽,只是滿眼訝異的看著韓卓,慢慢吞吞的說道:「我向來出門少,也沒有讀過書,學識不夠,不懂這些瑣事。當時老爺問我要什麼,我就隨口說了,如果不符閤府中規矩,那就當父親在眾人面前沒有答應過吧。」
韓卓沉聲道:「無礙,哪有這麼不通融的,幾份賣身契而已。」
韓司恩聽聞這話便離開了。韓司恩離開後,韓卓和韓殊便被人扶起來了,主角不在,他們賣力表演也沒人看了。
當天下午,章韓平派人把百鳥千姿叉等物品送回國公府,章家的下人面色慚愧的複述著自家老爺的話,說這些是自家贖出來的,不知道這些是世子母親的遺物,現在物歸原主等等。
這個說法算是保全了點國公府的顏面,沒直接說這是國公府送出去的禮物。
章家的人離開時,拿著韓家另送準備下來的厚重禮品,心中是萬分不屑的。
不過章韓平並沒有打算和韓國公府鬧翻,這禮品他也就收下了。但心中火氣還是很大,到底對國公府有了隔閡。
這事沒有傳到老夫人耳中,但她被氣得也是真的病了,都暈死過去一次,韓卓嚇得忙拿了自己的帖子去請了御醫。
老夫人病了的消息傳到方蘭院時,韓司恩正慵懶的斜躺在竹子編織的躺椅上曬太陽,他手邊放著的是這方蘭院所有人的賣身契,除了桃夭的。
韓司恩閉著眼,臉上掛著一絲扭曲的笑意,心裡在想,老夫人現在肯定後悔死自己病了。
而韓家請的御醫很快就來了,不過不是韓家常請的王太醫,倒是常年給皇帝診脈周太醫,周太醫向來只聽皇帝一人的話的。
韓卓等人看到前來的周太醫時,心裡都不由的咯吱一聲,心情越發沉重起來。
韓司恩再怎麼折騰,府上只要一口咬定他身體虛弱病重不能出門,就能困著他,慢慢的眾人也就把他遺忘了。
但周太醫前來,那就是皇帝也知道國公府裡的發生事情了,而且很有興趣的樣子。
韓司恩的身體經由周太醫之手,自然是不能在病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