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寶妝的聲音很大。
韋朝露冷不丁注意到她們也在,又聽見這些指桑罵槐的話,知曉自己行徑暴露,面頰頓時緋紅如血。
她捧著雞湯,走開也不是,繼續留下也不是。
尷尬地杵在那裡半晌,她才勉強堆起笑容,上前恭恭敬敬地請安問好:“是我不好,竟沒發現長公主殿下和舅母也在這裡。”
司馬寶妝輕笑一聲:“是了,韋姑娘滿眼都是沈大將軍,哪裡注意得到我們?”
韋朝露臊得面頰更紅。
她隻得小聲解釋:“我只是碰巧經過這裡,瞧見大將軍在練刀,因此想送些雞湯給大將軍補補身子,不是您想的那樣……”
司馬寶妝微笑:“說起雞湯,本宮倒是有些餓了,拿來給本宮嘗嘗。”
韋朝露:“……”
她捧著雞湯,雙腳像是生了根般難以挪動。
這可是她命令小廚房花了很大功夫才烹製出來的雞湯,為就是的牢牢抓住沈大將軍的胃,給長公主喝那叫什麽事兒?
司馬寶妝挑眉:“喲,一碗雞湯而已,可是為難你了?”
“不……不為難……”韋朝露笑容扭曲,磨磨蹭蹭地把雞湯送到司馬寶妝跟前,“殿下慢用……”
“拿來吧你。”
司馬寶妝才不跟她客氣,姿態優雅地品嘗起來。
韋朝露咬了咬下唇,滿臉都是不甘心,卻仍懷著些許期待,頻頻朝沈霽那邊張望。
顧嫻把她的小動作看在眼裡。
許是出於不忍,她隱晦地提醒:“你與阿難一般年紀,正是最好的年華,該有自己的判斷力。長輩的話,也不全是對的,若是你阿娘讓你做什麽事兒,須得自己掂量掂量,莫要走岔了路。否則將來,悔之晚矣。”
韋朝露翻了個白眼。
裴道珠靠美色勾引九爺,全然不幫她,害她沒能成功嫁給九爺。
如今她這舅母,自己攀上了高枝兒,卻也想像她女兒那樣,要阻攔她的富貴路。
這母女倆,都見不得她好。
阿娘果然沒說錯,顧嫻和裴道珠都不是好東西!
她皮笑肉不笑:“舅母說的是,我記下了。”
說完,她福了一禮,梗著脖子退了下去。
司馬寶妝把湯碗放在案幾上,拿帕子按了按唇角:“你與她說這些作甚?不過是對牛彈琴,白費功夫。”
“到底是裴雲惜沒教好她,不是她自己天生就壞。更何況她和阿難是表姐妹,我瞧見她,總存著幾分憐惜。”顧嫻一手托著香腮,凝視前方花叢,“說起來,建康城一起長大的士族姑娘,枉死了好幾位,如崔凌人,如薛小滿。我每每想起,都覺難過。也不知是誰那麽狠心,對她們下此毒手……”
司馬寶妝也望向那些花叢。
雪白的秋菊,乾淨無瑕。
她呢喃:“是啊,是誰那麽狠心,對她下此毒手……”
顧嫻瞧她不對勁兒,關切道:“殿下?”
司馬寶妝回過神,輕歎道:“想起凌人,不覺十分傷感。”
“凌人雖非你親生,卻也做了十多年的母女,自是有感情的。”顧嫻遞給她一塊兒桂花糖,“說起來,當年茶茶早夭,我原以為你十分難過,可是才過半年,你就嫁去了崔家。不過後來,瞧見你和崔大司馬琴瑟和鳴舉案齊眉,我也為你高興。只是沒想到,你們一直沒要孩子。”
桂花糖在唇齒間融化。
明明甜得發膩,司馬寶妝卻隻嘗到苦澀。
她握住顧嫻的手,笑容依舊溫柔:“凌人和元兒,雖非我親生,卻與我親生無異。要不要孩子,又有何妨?”
她說著話,瞥向韋朝露離開的方向。
威嚴雍容的鳳目裡,隱隱藏著不善的氣息。
……
轉眼已是螃蟹宴那日。
蕭衡到場時,遠遠瞧見裴道珠忙於接待各家府上的女眷,她遊刃有余地遊走在賓客之中,長袖善舞八面玲瓏,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貼貼。
等裴道珠稍事休息,他便悄然跟上。
偏僻的遊廊拐角。
裴道珠坐在美人靠上,叮囑侍女仔細把果盤端上。
蕭衡安靜地看著她。
少女梳高髻,穿一襲茶白色輕紗寬袖羅襦裙,削肩細腰,朱紅色的系帶飄逸風流,最是那冰肌玉骨,宛如琉璃雪鑄,分明是個庸俗市儈到極致的人兒,偏偏生就了這麽一副乾淨脫俗的軀殼,恰似那壁畫上的龍女。
仿佛稍微觸碰,便是褻瀆。
裴道珠交代完瑣事,口有些乾,飲了半碗茶,眼角余光瞥見了蕭衡。
她頓時像是踩了尾巴的貓兒,渾身都透出戒備:“宴會設在那邊,郡公走錯路了。”
“專門來看你,怎是走錯路?”蕭衡不僅不以為意,還在她身邊落座,“我竟不知,裴阿難愛慕我已到了如癡如醉的地步。”
裴道珠渾身發毛。
她忍不住挪遠些,嫌棄:“誰愛慕你如癡如醉?!”
蕭衡挑眉:“自個兒做的事,自個兒忘了嗎?”
裴道珠越發不明白:“我做了什麽?”
蕭衡從懷袖裡取出那副畫卷:“喏,你贈我的回禮。”
裴道珠好奇地打開畫卷。
畫上,她和蕭衡漫步在山間的青石台階上,正提燈賞月。
她笑了:“郡公自己畫這種東西,卻說是我畫的……臉皮也忒厚了。你愛慕我可以直言,何必如此委婉?”
蕭衡:“……”
小姑娘臉皮薄,不肯當面承認喜歡他。
他懶洋洋地收起卷軸:“愛慕我也不是什麽丟人的事,承認又何妨?”
他忽然抬起眼簾,正視裴道珠:“你若承認,我就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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