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荣见师傅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孙女身上,回到澳城跟老婆阿霞说了,阿霞也担心师傅是不是精神出了什么问题。
李欣荣是个孤儿,被师傅收留,他原来的名字叫李三牛,师傅觉得不好,给他起了这个名字,一来是顺着师兄岳志荣的荣字,二来是欣欣向荣的意思。
师傅是个可怜人,年轻的时候老婆死了,一把年纪知道独生子死了,这个打击对师傅来说,是灭顶之灾。
还有丁胜强那个王八蛋,居然还做出这种欺师灭祖的事。
师傅疯了,也不是不可能。
他作为岳宝华的大徒弟,也算是养子,他得替师傅扛下宝华楼,给师傅养老,替没见过面的志荣哥照顾好宁宁。
他说等这次回港城,他就回来辞职,阿霞也支持。
他们夫妻俩都打算好了,可就昨天傍晚开始,港城和澳城的电视台轮番播放宝华楼的新闻,新闻一个比一个凶猛。
他从电视上看见师傅的孙女扛着丁胜强,从电台里听主持人说岳宁跟几家家族之间的关系,今天早上更加离谱,才到达港城侄女,居然因为亲乔君贤,占领了报纸整版版面。
他现在一脑子的糊涂账。师傅一个老老实实开酒楼的人,怎么去面对这样的境况?
一家子四口走进街道,这条街道平时客流就不少,这会儿?李欣荣护着儿女老婆挤过服装铺子。
天!宝华楼不是没开张吗?为什么门口挤满了人?
宝华楼居然把烧腊摊位摆到了人行道上,人排成了几排。
他那个五师弟阿伟站在凳子上,拿着大喇叭喊:“有买有送,买华叔的烧鸭,送岳宁的脆皮鸭,多买多送,?品送完为止。不买也没关系,可以免费试吃,吃得好再买。”
宝华楼的学徒正在卖烧腊。
“华叔的烧鸭我一直吃,能不能单买这个玻璃脆皮烧鸭?”有人问。
阿伟低头:“不好意思,宁宁的烧鸭今天就是用来送的。就想搭着华叔的名声,试试效果。明天就卖了,要不您明天过来?”
“买半只华叔的烧鸭,才搭一份岳宁的脆皮鸭,脆皮鸭太少了,我回去给谁吃的好?”
“大婶,我真的没想到,大家会这么给面子,实在对不起。明天,明天,好不好?宁宁说了,明天是买她的玻璃脆皮烧鸭,送她做的酒糟脆皮烧肉。”
“这个脆皮烧肉是什么味道?”有人问。
阿伟嘿嘿笑:“我刚才看到她调了料,说是参考了贵州的脆哨,里面放了甜米酒,跟咱们常吃的烧肉有点不一样。”
“明天的脆皮烧肉单卖吗?”有人问她,“别也是买了送?“
“这个我做不得主,得问宁宁去。”阿伟按照岳宁的嘱咐,反正就推岳宁头上。
阿伟看见李欣荣一家四口正在往里走,他说:“荣哥来了。”
阿伟跑到李欣荣面前:“荣哥、霞姐。”
他弯腰捏李欣荣儿子的脸:“小阿明好。
李欣荣的儿子,名字里也有一个明字,跟岳宝华的小徒弟阿明一样,为了分清楚,来酒楼就叫他小阿明,他仰头:“伟叔好。”
小玉也说:“伟叔好。”
“小玉越来越漂亮了。”阿伟跟李欣荣说,“荣哥,师傅和宁宁,他们在厨房忙,我去帮你叫。’
李欣荣听阿伟这么说,他说:“阿霞,你带孩子们先进去坐一会儿,我跟阿伟去厨房看看。”
李欣荣和阿伟并肩走:“昨天动静怎么那么大?”
“荣哥,你应该昨天中午就来的。亲眼看看宁宁怎么收拾那个没良心的王八蛋,太解气了!”
阿伟兴奋地跟李欣荣描叙昨天的场面,这么点路不过开了一个头,到厨房门口,李欣荣见大家,包括他师傅围着案台。
“师傅!荣哥来了!”阿伟喊了一声。
岳宝华转头:“阿伟,跟你说过你荣哥来了,进来跟我们说。”
李欣荣看见了一个高挑带着点英气的姑娘,真人比报纸和电视上看到的更漂亮。
“我听阿伟说,师傅和宁宁在厨房,我就直接过来了。”李欣荣走过来,见案台上放着一条大黄鱼,“这是要做什么?”
“宁宁要做满汉全席里的灌汤大黄鱼。昨天那帮子少爷小姐来,宁宁都没做。她说那帮留洋少爷小姐不懂这道菜的意义。”阿松兴奋地说。
岳宁亲切地叫一声:“荣叔好。
就凭他在宝华楼遭遇绝境的时候,要辞职回来,替爷爷撑起宝华楼,在岳宁心里,他就是自己的亲叔叔。
“好。”李欣荣笑着应了一声,“灌汤大黄鱼?“
“入选满汉全席的一道淮扬菜。”岳宁跟他介绍,“每年十月金秋,大闸蟹肥美之际,以蟹粉蟹肉和八珍加高汤煨制,连汤带料填入黄鱼腹中。寓意满腹乾坤。也是昨天招待我那帮哥哥姐姐,看见青蟹饱满,蟹膏满壳,动了这个心思,想请荣叔品
这道菜。
李欣荣心里明白,这是侄女要向他炫技了,只要她真有本事,那他也就放心了。
“我听说过,没见过。今天可以长见识了。”他也过来站着。
“我正在说如何整鱼去骨。”岳宁再次拿起切吐司的锯齿刀,传统应该是用竹片,后来她发现锯齿刀也挺好,她用锯齿刀比划黄鱼鱼骨长度,“刚才我们说了,先用刀量出鱼骨长度,然后进刀。
只见岳宁手持锯齿刀从鱼鳃进去,两三下之后,抽出整根黄鱼骨。
岳宁把黄鱼递给阿忠:“灌水试一下。”
“肯定不漏水。华叔都说了,你能做脆皮糯米鸡,整鸡拆骨都会,这个怎么可能漏水?”
“不许偷懒。谁都有失手的时候。哪怕你有信心,测试也用不了多少时间,可以剔除不必要的风险。愿意花钱吃这道菜的,那些食客要求很高,那么多料,酿进去。蒸好之后品相不完美。客人有修养,这次不说,下次就不来了。影响酒楼口碑和
你自己的口碑。”岳宁沉声说道。
“马上灌。”阿忠把水灌进去,鱼肚子饱满起来,果然滴水不漏。
“泡葱姜水里。”岳宁去把拆好的青蟹蟹肉蟹膏拿了过来,“正宗的灌汤黄鱼,有大闸蟹的时候,加大闸蟹蟹粉,没有的时候,光花胶鲍鱼海参这些八珍也可以,现在我们做灌汤的汤料。”
“澳龙和青龙肉可不可以?”阿松问。
“你可以试试。”岳宁边炒汤料边说,“要不咱们下次弄条徽派的臭鳜鱼酿臭豆腐?”
“能吃吗?”
“早说了粤菜无正宗有传统。好吃就行!没什么不可以。”
李欣荣看着岳宁手法老道,讲解又详细,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走到师傅身边,跟师傅一样,用恬淡的神情看岳宁做菜。
“看宁宁这样不紧不慢做菜,很舒服。”
岳宝华幽幽叹一声:“在西北的时候,宁宁跟我说,她会做菜。我也不信,我想这么一个小丫头,长在西北,最多是会烧菜,怎么可能真的是个大厨?直到她做了一回拆鱼羹。我知道了,她的手艺可能比我更好,只是至今我都不知道你志荣哥是
怎么教她的。要是你志荣哥在就好了。”
“师傅,都过去了。别去想那些了。”李欣荣说,“以后您就等着享宁宁的福了。”
“爷爷、荣叔出去坐吧!我们也马上就好了。”岳宁的汤料出锅。
岳宝华揽着大徒弟的肩说:“走了,尝尝你侄女的手艺。”
师徒俩笑容满面地出去,两个小朋友看见岳宝华,跑过来叫:“阿公。”
岳宝华儿子在国内,大徒弟天分高,勤奋,人品还好,阿霞也是个温柔又持家的女人,两个孩子很乖,这一家四口,在漫长的日子里,也给了岳宝华家人的温情。
他一手一个搂住孩子,看向阿霞:“阿霞,让你们担心了。”
“师傅说什么呢?”阿霞心里还是没底,看向老公。
李欣荣笑着拉着老婆说:“走,我们等着吃宁宁做的菜。”
岳宝华带他们上二楼,今天他们用包房,进包房,桌上已经上了冷菜。
李欣荣看着摆盘精美如画的冷菜,他师傅可不会这一手,他问:“这是宁宁的手艺?”
“是啊!”
李欣荣替师傅拉开了椅子,等师傅坐下。
这是一家子团聚吃饭,不讲究一道一道上,岳宁和三位叔叔忙活好了,索性把菜一起端了上来。
祖孙俩加上李欣荣一家,师兄弟三人一起落座,岳宝华开了一瓶从内地带回来的茅台,师徒几人一起满上,岳宁和小朋友们一起喝可乐。
岳宝华举杯:“幸好有你们!”
“师傅说什么呢?”阿松转头看岳宁,“幸好有宁宁。”
“什么叫幸好有我?”岳宁说,“是幸好我们有彼此。聚在一起不容易。对吧!”
“对对!”岳宝华眼睛湿润,“以后都好好的。”
大家一起碰杯,喝了一口。
岳宁把灌汤黄鱼转到李欣荣面前,刀递给李欣荣:“荣叔,请!”
黄鱼肚子被划开,满腹汤料流了出来,醇香四溢。
李欣荣为师傅舀一勺汤料,夹上一块鱼肉,他再自己试一口,这个味道?
“看来我还是要回宝华楼,要回来跟宁宁学一学手艺了。”
阿明兴致勃勃地掀开他的煲仔饭:“我已经跟宁宁学过了,荣哥,你试试,这个煲仔饭是不是不一样了?”
岳宁给两个小朋友各夹了一个蛋黄鸡翅:“我们吃鸡翅。”
这些东西,小朋友们最爱了。
“谢谢姐姐!”
小玉吃了一口叫:“哇!好好吃!妈妈,快吃。”
大家一起舒心地吃着饭,阿忠走进来:“宁宁,电视台来电话了。”
岳宁去楼下接电话,电视台的人打岳宝华办公室的电话没打通,直接打宝华楼的订座电话,问岳宁今晚有没有空?让她上今晚的《卸下心防》。
这也太着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