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傻了眼,只是一瞬,破损的渊海叶舟之上便乱做了一团。
在生死边缘走了一趟的幸存者们包括船只的船员在内都在尖叫奔走,他们一窝蜂地冲向船的另一端,造成了本就已经不再平衡的船只更严重的倾斜。
方才那鱼类怪物的一口不知道吞下多少人。
船体受损严重,桅杆都断裂了一半。
在自家船上出了这种巨大的伤亡事故,更勿论在伤亡名单上还有一个林火,渊海宗古生物:研究阁阁主林灭老来得子,将这唯一的儿子看的比眼珠子还宝贝,此番林火于他船上葬身鱼腹…………….
真倒霉。
思及此,作为渊海宗商船新上任甚至还没坐稳这把椅子的季明脸色十分难看,他转头看向肖官,那也是为数不多此刻还能平稳地站在甲板上的人。
“救人。”季明言简意赅。
“都吃掉了。”肖官望着他耸耸肩,“我有什么办法,难道下水去捞?”
季明从飞剑上一跃而下拎起肖官的衣领:“这是什么话!你是这一次行动的负责人!还是筑基末期!”
肖官看上去情绪过于稳定的拍开他的手:“你也说了,负责人不是牵头人,而且论水性你比我强吧,更何况谁知道这水底还有多少条这种怪物,之前我问林火他含糊其辞??“
季明正欲再骂。
余光便看见顶着浓雾与惊涛骇浪,剧烈摇晃的残破船舷边,有一个相对矮小的身影灵活地爬上了船舷,海风将她身上普通寻常人家的粗布衣裳吹得烈烈作响。
季明放开了肖官,见他脸上错愕肖官也跟着回过头,这才发现在破损断木船舷之上站立着的,不是方才那个被他们戏笑一番的云天宗外门女弟子,又能是谁?
海风吹散了她用木簪挽起的发,乱发飞舞中,她回眸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那双眼竟在无月黑夜也异常晶亮。
少女生生瞅着两名渊海宗修士茫然又愕然的面容,像是极其无语般摇摇头叹了口气,而后抽出腰间那把铸铁青光剑,打横剑身,衔于口中。
在肖官与季明注视下,她转回头,毫不犹豫纵身一跃而下,“噗通”一声消失于黑浪翻滚、犹如深渊巨兽之口的海面!
南扶光入水第一知觉是刺骨的冰冷,寒气好像从四面八方侵入她的每一个毛孔,她的手足甚至因此而变得有些僵硬。
紧接着她闻到了浓浓的腥臭??
并非是站在码头时海风迎面嗅到的那种腥,此时此刻她闻到的腥中带着一股什么东西在高温蒸发下放置腐烂数天的恶臭,这种臭像是具象化的,软绵绵滑溜溜,一捏就会爆开红色的浆液。
周围很黑。
不见明月、只夜幕之光无法使任何光透入海平面下哪怕数米,避水咒让南扶光能够睁开眼,但这无济于事,以她金丹中期修士的五感,她几乎只能看见一片漆黑??
再加之海面之下一定深度不再有波涛汹涌,暗流存在却相对平静,她像是掉入了一个漆黑的恶臭盒子。
周围一切都消失了,只有她静止于隔绝在世界之外的黑暗中。
一种毛骨悚然的寂静,
衔着青光剑她朝着记忆中那怪物离开的大致方向游,四周漆黑一片她毫无参照物,有一种自己在原地打转的感觉,直到一片巴掌大的鱼鳞顺着水流飘到她的脸上。
南扶光伸手捉住这巨大的鱼鳞,鱼鳞泛着五彩却油?的光,看着根部新鲜于海水中飘动的烂肉,她鬼使神差把东西往鼻子下面放??
冲破鼻腔的腐烂臭味差点给她原地熏吐。
不只是鼻腔。
闻这一口,灵魂都臭掉了。
连忙放开鱼鳞,南扶光连连翻了几个白眼接连打嗝儿才把那恶心劲压下去,正当她发誓自己这辈子再见到鱼鳞必然绕道走,她周围的海水忽然变暖,变粘稠。
腥臭也加重了。
就像是一条出水过久的鱼被放入很少的水中,海水被垂死挣扎的鱼分泌的黏液污染。
紧接着,方才同样的鱼鳞铺天盖地如落于般顺着水流糊到了南扶光的脸上,那般恶臭冲击,不仅让南扶光后悔跳下海,让她后悔答应「翠鸟之巢」来到渊海宗,她甚至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当南扶光意识都快涣散,想把口中青光剑取下痛快找个珊瑚扶着吐一会儿,她看到此生难忘的一幕。
眼前的一切突然明亮,鱼鳞折射着不知道来源的光成为了眼前唯一可视的东西,那条狰狞的生物漂浮在海底,它就像是忽然患了某种神秘的疾病……………
它在溶解。
覆盖于身上的鱼鳞变得发灰泛白,然后逐渐犹如坏死**脱落,顺着水流那巨大的身体于水中变得沉浮,打转。
一双琥珀色的鱼眼中,黑色眼珠却在滴溜溜的快速转动,它盯着南扶光。
……………准确的说是盯着南扶光身后。
哪怕身处于黑海中已然是彻骨冰冷,在鱼目之下却又有一股从尾椎直蹿天灵盖的恶寒升起,南扶光难以抑制住自己好奇心地回过头,这才看见在自己身后,一双、两双、三双.......
不知道何时,黑暗潮汐中,亮起了无数双琥珀色的双眼。
无数条与面前怪物同等大小的鱼类,外表却各异,有的脑袋上鼓起一个瘤子一样的大包,有的只有长着马背上同款鬃毛,有的扁脑袋覆满癞蛤蟆似的鳞片,有的眼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条漂浮在水中的触角,还有的下腹不知道为何长满了
属于人类的腿……………
海水变得浑浊。
那沉浮的怪物鱼鳞几乎就要在腐肉中散尽。
它拼命翻过身,盯着南扶光,长着整齐人类牙齿的鱼口一张一合。
“救…………………………我。”
甲板上的众人只知道在那粗布衣修士少女跃入海中后他们得到了短期的平静。
还没等他们来得及松一口气,突然海面再次震动,惊涛再起时,云散月出,凌晨前最后一抹昏黄之月撒在海面上??
巨大的怪物从海中一跃而出!
那庞大的身躯与神展开的腐化鱼鳍带来浓烈的恶臭,借着月光与海面折射人们终于清楚地看见它身上的肉泛红泛白,一只灰白的鱼眼从眼眶掉出拖着粘稠的黑色不知名液体落入海中时??
绝望笼罩了所有人。
他们麻木地看着那条怪诞的怪物腐朽却长大了嘴露出森白的牙齿,直至此时,少女踩着青光剑跃出水面。
“啊啊啊啊,刚才那个??”
“她还活着,她还活着!”
“我还以为………………”
他们以为她死了。
那少女显然也是剑修,云天宗青光剑在她脚下运行自然且自如,她披头散发犹如水鬼修罗,面色被冰冷海水冻得苍白,冲出水面一瞬便御剑至与那怪鱼同等高度!
众人震惊目光中,她忽然从脚下飞剑上一跃而下!
众人又发出惊呼,只见其于半空有一个小小的滞空,而后反手一把握住同时下坠的青光剑!
“噗”地一声利刃刺破厚重皮肉的闷响,青光剑尖端三分之一刺入怪鱼泛白的肚皮!
伴随着持剑之人翻身下坠,平常无奇铸铁剑化作削铁如泥宝器,迅速在那雪白的鱼肚划了一条由上至下整齐血线??
又是“咚”地一声,剑修少女稳稳屈膝落于破损甲板上。
在她身后,怪物从半空落下,而后“哗啦”地一下,鱼肚爆开,伴随着几乎将人掀翻的腐臭,无数的黑色粘稠液体、鱼脏以及被黑色液体包裹的人们从鱼肚里流淌而出。
怪物落回水面发出巨响,溅起前所未有巨大的水花,与此同时,腥臭的五脏六腑如下雨般落在每一个呆滞站在甲板上的人脸上,肩上,胸前甚至粘住他们煽动的鼻腔……………
几番激浪拍打沉浮,那怪物最后有了几下神经性的抽搐后,浮于卷起的细腻海浪泡沫中,再也不动了。
方才被怪物吞噬的人们浑身裹着黑液,狼狈地在海面上泅水,还有那今日之前还意气风发的渊海宗阁主之子林火,他抱着一块浮木,疯狂咳嗽,怒骂,喊痛……
季明第一时间祭出本命剑,下海捞人。
与南扶光擦肩而过时,向她投来目光复杂一瞥。
“你是什么人?”
身后传来低沉询问,此时南扶光正站在船舷边向下俯瞰,海中挣扎着想回船上的阿福和阿笙。
她收回目光,转过身,看着身后站着肖官,肖官身后是数十名渊海宗内门弟子、船上的凡尘人以及其他散修……………
不知何时,他们已经齐刷刷站在她身后,目光齐刷刷地望着她。
那些渊海宗弟子,除却个别闪躲不急那鱼脏的身上有些脏污,以肖官为首,大部分人倒是连道袍衣角都不曾湿一滴海水。
伴随着“呲拉”刺耳声响,南扶光面无表情地将已然卷刃的青光剑回鞘。
“云天宗,南扶光。”
第二日。
前往渊海宗与「翠鸟之巢」临时赴任的隶属云天宗、云上仙尊座下弟子南扶光于不净海斩杀魔化灵兽,救下渊海宗古生物研究阁阁主林灭之子林火一事,占据《三界包打听》副板块一个豆腐块大小位置。
《三界包打听》记事员体贴地配了图。
图片上,那不知名鱼类怪物身比鲸长,宽如山,具人类牙齿构造。
怪物被开膛破肚放置于渊海宗附近海滩岸上,除却骨骼部分,躯体看似高度腐坏,几只海鸟站在腐尸之上欢快啄食。
不远处,一般半边船舷被啃烂的船只停靠码头。
船只上陆续下来受伤程度不一的人员,其中坐轮椅的那位自然就是标题被救的林火。
在这些所有的背景最前方,距离那巨大怪物被开膛破肚的尸体头部位置,相比较之下存在感很低地站了个不起眼的剑修少女??
少女身着普通粗布裙,一头头发乱如稻草,腰配寒酸铸铁剑,面瘫着脸,竖起食指和中指放在脸庞边,比了个剪刀手。
云天宗,膳食阁。
云天宗众弟子像是得了集体失忆,忘记了前几天还在蛐蛐大师姐这般落荒而逃好不狼狈,他们围着一副《三界包打听》大呼小叫,更有弟子以拳击天,热泪盈眶,直呼扬眉吐气,壮哉我大云天宗。
报道称,一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散修热泪盈眶,高呼当时渊海宗众多弟子并无人相助,是云天宗这位外号‘太阳姑娘‘的修士将他们从鱼腹中掏出来。”一名弟子高声念。
“太阳姑娘是什么鬼,大师姐给自己取得行走江湖的绰号?不能弄个霸气点的?”
“大师姐就是大师姐哈,一百年没放出云天宗出门就来了个大的,这些年给她关家里真是屈才了!嘻嘻!”
“早知道早让她出门算了,我们还能少受点苦......果然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那青光剑怕是这辈子也没想到自己还有如此光荣的时候。”
“说起来之前宗主不是让大师姐上仙尊那领一把佩剑么,仙尊也答应了,她没去?怎么着我云天宗也是有头有脸的大宗门,大宗门的金丹期剑修配一把铸铁剑属实是??“
“是没拿,其中缘由咱也不知道。”
“渊海宗古生物研究阁阁主林灭之子林火高调示爱,扬言此生非南扶光不娶!”又一名弟子大声朗读,随即骂道,“有病吧?救了他是触犯了什么天条吗见义勇为还要嫁给个被鱼咬得没了腿的渊海宗废物!”
桃桃:“下面已经有人在骂了,让他先问问云上仙尊手里的羽碎剑怎么说。”
谢允星:“仙尊......可是仙尊也是过去式了啊,不是你们给判的刑吗?”
桃桃:“咳!我可没说啊??更何况姻缘树上的牌子还没取。
谢允星:“怎么,又给挂回去了?谁挂的?”
桃桃干笑两声:“二师姐可真敢问?......您敢问我也不敢答。
谢允星:“就凭这渊海宗的癞.也想吃我们日日这口天鹅肉,想想得了??哦,大师兄怎么看?”
不远处,无幽放下手中筷子,面无情绪,薄唇轻启淡道:“排队。”
谢允星露出“啧啧啧”的表情,心想这癞.不少是得好好排队,好在冬天来了,不然都能赶上闹塘盛况。
凡尘界,猪肉摊。
破旧瘸腿小板凳旁,奇珍异宝阁阁主收起《三界包打听》,仰望不远处猪肉摊后手起刀落剁下一条猪腿挂在摊位铁钩上的杀猪匠。
“我们日日在外面玩的很开心。
“不好吗?”
猪肉摊后,男人随手将杀猪刀立在砧板上,擦擦手,接过《三界包打听》,虽然刚才已经听吾穷一个字不落下地念过一次,他还是认真又读了一遍那报道。
目光扫过巨型鱼类尸体前比剪刀手面瘫少女照,他停顿了下,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嗤”地笑了声。
旁边摊位旁,两只小猪仔无视了头顶同类尸体高悬铁钩的恐怖场景,正挤在一起拱来拱去,有目障那只先不耐烦了,在壮壮又蹭它时给了它一蹄子。
吾穷慢悠悠收回目光,叹息:“这里还有个废物渊海宗二世祖扬言要追她喔!这可太快活了。”
“嗯?”
吾穷指指男人手上的《三界包打听》。
“没关系。看不上又觉得烦人的话打一顿就老实了。”
合上手中竹简扔回吾穷膝盖上,阳光下,深色的瞳眸折射出金色的光芒,男人唇角翘了翘。
“毕竟除了造我的反和伤害自己,她总是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