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可能。」瑤光失魂地後退,怔忡的瞳孔猙獰了,「明明萬無一失的,怎麼會出錯?哪裡出了錯?」
眸中血絲蔓延,死死盯著那石堆中的女子,她音容笑貌,她恣狂灑脫,眉眼間全是睥睨天下的自信,她笑著,隨意地說著:「女人,怎麼就不長教訓呢,你啊,鬥不過我的。」
你鬥不過我的……
是啊,世間哪個女子鬥得過她。
瑤光眸光死沉,陰沉沉的天,為何那女子還是如此明媚,她笑得大聲,肆意,她抿著唇在唇角拉出一抹譏誚,連那譏誚都帶著好看的弧度:「偷偷告訴你哦,臨兮死之前還揪著我的衣襟捨不得放呢,塔妲那個老婆娘也是,我就下了點葯,她居然就把撻裡那個老頭當做了我,本公子玉樹臨風貌若潘安,有那麼猥瑣嗎?」她嘆氣,眉眼間,半分狂傲不減,「誒,人品和魅力啊,本公子甩都甩不掉。」
人品?魅力?她只是太能玩了,玩人心,玩手段,她是攻心攻計的高手呢。
「你太聰明,只是如何?」蕭衍一聲冷笑。
容淺念挑挑眉頭,洗耳恭聽。
嗯,容某人最喜歡看人垂死掙扎了。
「你敵不過千軍萬馬。」
喲,這殘廢哪來的自信啊。
容淺念笑了,笑得……嗯,很友好:「千軍萬馬?你說的是突厥那十萬草包嗎?」
蕭衍臉色稍變。
大概坐累了,容淺念一腳踢開一具屍體,側躺在石堆上,挑著眼角輕笑:「昨夜琅琊山大火,他們還一個一個搶在前頭,高喊保護將軍,一群傻叉,到死都不知道是我點了一把火,是我堵死了他們下山的路。」
話落,風雪裡,是凝重的抽氣聲,千萬雙沐血的眸子盯著那屍體中央的女子,她眉眼一彎,如此的不以為然。
這個女子,讓人心滯。
一場大火,十萬人馬,血流成河,她竟只是眨眨眼,隨意地撩著墨黑的長發:「十萬草包,我一把火就夠了,至於你說的千軍萬馬?」素白的手指,沾了雪花,她指著蕭衍身後的千軍萬馬,隨性而懶慢的語氣,「指他們嗎?」一聲輕笑溢出了嘴角,「草包年年有,今年尤其多。」
「你!」
「你!」
「……」
十萬突厥軍紅了眼,死死盯著那女子漫不經心又不以為然的模樣,只是,腳底生了寒,顫抖得厲害。
這個女子張狂得讓人可怖,這滿城風雪,鼻尖血腥,纏繞著她,叫人望而生畏。
士氣,這種東西,便叫這女子一句話,潑冷了。
「你好大的口氣!」
嗓門很大,氣勢很足,底氣嘛,一般般。這殘廢,還掙扎呢。
容淺念挑眼挑眼看蕭衍:「過獎過獎。」
蕭衍一口氣被堵住,上不來,鐵青了臉。
倒是容姑娘,這時候笑彎了眸子,抬抬眸,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噙在嘴裡,怎吧了一下:「該是時候了。」
什麼時候?
蕭衍大驚!
然,下一秒,毫無預兆地,慘叫驚天。
「啊!」
「啊啊!」
十萬突厥軍,一個一個抱頭慘叫,那叫一個慘絕人寰。
「是毒。」
「空氣裡有毒!」
「啊!」
「……」
風大作,白茫茫的雪裡,霧氣,血氣,在翻湧。
呼天搶地的躁動裡,女子輕笑聲越發清脆,若破冰那一瞬的放肆,她笑看著萬馬千軍裡的慌亂、無措,她只是悠然然地起身,撣撣身上的落雪,譏誚地笑:「到現在才發現,看吧,一群草包。」
十萬大軍,慘不忍睹,不過是這女子玩了玩手段,她啊,視天下為草芥。
蕭衍大喊:「快,捂住口鼻!」
「嗯。」容淺念好心提醒,「緊緊捂住,不要鬆手哦。」
蕭衍早已怒紅了眼,他獰笑:「你好狡猾,本宮次次大敗與你,今日困於廬陵,本宮必死無疑。」
嗯,還有點覺悟。
容淺念很大方地擺擺手:「放心,我會送你們兩個一起上路,也免了你黃泉寂寞。」
跌在地上喘氣的慕容瑤光,小臉一白,恐懼,是的,她終於知道這個女子有多可怖。
蕭衍卻一聲冷笑:「城門大封,毒氣繞城,即便是殘兵,可十萬刀槍劍戟,你覺得,你有活路。」他暴吼,血絲陰鷙,「容九,黃泉路上,本宮要你作陪。」
誠然,十萬殘兵,便是殺不了她,也能累死她。
誠然,她不屑一顧,一聲冷哼:「少不要臉了,老娘不屑與殘廢為伍。」隨即,拉開唇角笑了笑,「不過老娘可以給你送個伴。」
說著,丹鳳的眸子含著笑,望著地上顫抖的女子,她縱身一躍,紅衣狂舞,緩緩,走近,嘴角,噙著那般戲謔冷漠的弧度。
蕭衍不知覺地退了,冰天雪地裡,出了一身的汗。
「別……」慕容瑤光摩挲著地面,後退,顫抖,甚至是央求,「別過來。」
這個女子,在索命,那樣一雙素白的手,那樣好看的笑容,只是,都會要命。
她抬腳,踩著地上女子的裙擺,一步一步靠近,蹲下,聲音溫柔卻很冷,哄著:「乖,聽話,不會疼的。」
她笑著,揚一揚手。
慕容瑤光瞳孔一縮,眼前,忽然一片雪白,擦過她的脖頸,雪融,一抹紅色滲出。
十萬雙眼,這一刻,被深深扎了一刀。
這個女子啊,殺人的時候,是笑著的,沒有武器,或者說,什麼都是武器,一片雪,便能割破咽喉,毫無預兆地。
森然在風雪裡喧囂,蕭衍慘白了臉,那樣刺破血肉的殺氣灌進他四肢百骸。
「額、額。」癱軟在地的女子,渙散了眼,發不出聲,捂著脖子,血流在指尖汩汩不息。
此刻,死寂,唯有風雪在狂呼,以及女子懶慢的抱怨:「你早該死了,我既懶得髒了手,你為什麼不安分點呢?」她撐著下巴,看著地上的女子掙扎,看著那血色一點一點融進雪地裡,她調侃的眼,似乎瞧著新奇的東西。
「容、九。」將死的女子抬手,滿手的血色指著含笑的紅衣人兒。
手,忽然重重跌下,血流未止,這個女子再也閉不上眼,不能瞑目。
紅衣的她俯身,素白的手覆在女子睜著的眼,溫言細語地哄著:「乖,別怕。」眸子微抬,淺淺的笑,「很快我就讓你的姘頭來陪你。」
丹鳳的笑眼毫無預兆地撞進了蕭衍的眸中,他失色,腿一軟,連連後退,單手撫著劍,他咬牙,任額頭大汗淋漓,他嘶喊:「此女為風清歿王妃,殺突厥撻裡將軍,滅突厥十萬將士,毀突厥十裡河山,此女,」呼聲刺破,「該殺!」
好啊,激起民憤啊。
容姑娘憤怒了,眉眼半闔,眯著鋒利的弧度。
然,大軍此時士氣大作,十萬殘兵,也能呼天搶地,震天動地。
「殺!」
「殺啊!」
「……」
刀槍劍戟遁地的聲音,震耳欲聾的嘶喊,一聲高過一聲,黑甲軍的戰旗迎風飄著。
真吵!
容淺念掏掏耳朵,不耐煩地皺眉:「老娘最討厭不安分的。」扳著手指算著,「下一個,下下個……」抬手指了指蕭衍,「嗯,很快就輪到你了。」
蕭衍臉色一白,咬牙道:「殺!」
「啊!」
「殺啊!」
「……」
刀光劍影裡,翻湧著殺氣,那劍尖,那槍口,那刀刃,對著的,是女子的心口,脖頸,腹下……每一寸致命處。
她卻只是一笑:「好啊,一起來,讓你們黃泉也有個伴。」
話落,她長發飛舞,發間,一抹森然的銀白色。裙裾撩起白雪紛飛,紅色身影穿梭在零碎的冰凌中,那般疾速,那般決絕,揚手,針落,天地萬物便只剩咽喉破裂的聲音。
如此一個須臾,茫茫的白絮染了紅,血色妖嬈,一根針,一雙素手,鋪了遍地的血腥。
十多個突厥男兒毫無預兆地絕倒,抽搐,咽喉冒著汩汩的血。
不是計謀,這個女子,原來殺人才是她的強項,就好似本能,令人可怖令人致命的本能。
頓時,十萬大軍,頓足了,握著刀槍劍戟的手在顫抖。
蕭衍大驚失色,站在包圍之外,吶喊:「拖著她。」聲音,灌了內力,傳遍三軍,「迂迴!」
話落,一抹森然直逼蕭衍,他退,卻快不過銀針,生生刺進了皮膚,瞬間,血跡淌過了整張右臉。
千軍萬馬裡,女子暴怒大喊:「再吵一句,老娘封了你的嘴。」
言罷,她踩著落了血的冰凌,腳尖一勾,縱身一個旋轉,哢嚓幾聲,是咽喉骨斷裂的聲響,血氣噴湧,染紅了她唯一純白的繡鞋。
不過片刻,屍體成堆,血流成河,千軍萬馬的重重包圍裡,女子一身紅衣,被血色浸得深紅。
十萬大軍,對陣一個指尖唯有一根銀針的女子,然,退,無路可退;進,必死無疑。
迂迴!唯有迂迴!
大軍圍成人牆,旋轉走動,不進卻也不退,唯有密密麻麻的刀槍頻頻刺入。
女子吐了一口雪水,竟也是紅色的。
尼瑪,轉暈老娘的眼了。
眸光一凝,容淺念驟然反撲,雙手成爪,進攻,截過那森白的箭矢,轉身,插進兵將的胸膛,血,濺了她一臉。
片刻,只是片刻,那人牆生生被她殺出一道口子,她沐了一身的血,在刀光劍影裡,站得筆直,呼吸沉沉。
慘叫廝殺裡,蕭衍忽然一聲大喊:「她體力已經不行了,圍攻!」
「想要老娘的命,」五指成爪,刺進了兩個將士的胸膛,她抹了一把臉上的血,冷徹,「下輩子吧。」
頓時,大軍重新圍成牆,劍影刺進。
容淺念閃躲,腳步沉了,有些不穩。
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了吧,她終於倦了。
蕭衍大笑:「容淺念,今日,本宮要你葬在這十萬屍骨裡。」
容淺念一腳踢斷了男人的咽喉骨。
「老娘先讓你十萬屍骨灰飛煙滅。」
話落,只見女子紅色裙裾飛揚,她腳踮一個一個頭顱,骨頭斷裂的聲響裡,隻聞女子一聲冷笑,沾血的指尖對著空中一揚,隨即掌間一點火光。
嗡
一個瞬間,火光炸開。
「啊!」
慘叫聲驚天,火色蔓延天際,點燃的,是一個一個的血肉之軀。
「啊!」
「是磷粉!」
「啊啊!」
「……」
「哈哈。」慘絕人寰的尖叫嘶吼裡,女子輕笑聲歡暢,「是磷粉呢,昨晚,十萬突厥大軍,老娘也就隻撒了一把。」
她站在屍骨堆上,笑看著那火焰漫天,一圈一圈暈開,盛開一朵染紅的花,繞著男人撕心裂肺的喊聲。
多壯觀啊!
看了片刻,她腳踮屍體,縱身一躍,衝出了火光大作的人牆,緩緩落在蕭衍跟前,眉眼一抬:「殘廢,到你了。」
蕭衍退了三步,風刮過他的臉,刺痛,臉側血還在汩汩地流,眸光如血一般,冷笑:「你體力到了頭,黃泉路怕是要你走在本宮前頭。」
他拔劍,劍尖直指容淺念心口。
容淺念哼笑一聲:「弄死一個殘廢夠了。」
隨即,指尖一轉,沐血的銀針對準蕭衍胸膛,踮腳,前撲,毫無猶豫。
他持劍,大驚。
他的劍,她的針,誰準?誰快?
這個女子,是用命在殺人,以命賭命,便也只有她敢。
風大作,吹得女子墨發凌亂。
蕭衍忽然凝眸,不退,反進。
然,女子忽然指尖一轉,鬆手,那對準蕭衍胸口的針狠狠扎進他手腕。
砰!
劍落,刺進雪裡,蕭衍抬頭,眸中,女子抿唇一笑,素手成爪,直逼蕭衍咽喉。
呵,這個滑頭的女子,蕭衍閉眼。
此番,他必死無疑。
分毫相隔裡,忽然,一隻手抓住了女子染血的指尖。
那隻手,很美,蔥白,剔透,像中古的玉。
逸遙……
容淺念驟然抬眸,映進男子淡藍的眸中,暗影繾綣,眉間曇花開得溫柔。
他的男人,一襲黑衣,踏了萬水千山,走進了她的風雪裡。
「你來了。」她扯唇,笑了,明媚了那張沾血的臉。
「十一。」蕭歿拂著她滿臉的血跡,他問,「殺人放火,我替你可好?」
他執著女子的手,掌間一轉,瑩白的指尖刺進了蕭歿的胸膛。
「啊!」
一聲慘叫過後,蕭衍捂著胸口,那裡,猙獰的血口在噴湧著紅色的粘稠。
「啊啊!」
一波高過一波的大叫,容淺念聽得耳鳴,吼了一句:「叫魂啊。」轉眸,抓起蕭歿的手,那蔥白的指尖裡,全是血液,眉頭一皺,容淺念握著蕭歿的手在自己身上擦了又擦,結果越擦越多,她不滿地嘟著嘴,「都髒了你的手。」
她想,她家男人這麼美的手,就應該藏在被窩裡,她給捂著,誰也不給看的。
這下都髒了,容淺念心疼壞了喲。
「傻瓜。」蕭歿緊緊覆著她的手,冰涼冰涼的,他俯身,親吻他指尖,唇角沾了微微的血腥,紅得妖嬈,「我是你的男人。」
如何能讓你一人雙手沾血,如何能留你一人刀山火海,如何能任你一人扛了這破敵奪國的烽火。
撥開她額間沾血的發,滿臉的泥濘模糊了她容顏,他卻看得癡纏入迷:「是我不好,來晚了。」
她搖頭,倦得笑不開。
「哈哈哈……」
容淺念無力地偎著蕭歿,懶懶轉眸看著地上抽搐癲狂的男人。
這殘廢,瘋了?
「真遺憾……差一點……差一點,」一字,噴出一口血來,他咬著牙,眸子像極了胸口那個猙獰的口子,血紅可怖,咽不下的血從唇角滲出,伴著每個字,「差一點,黃泉路就能讓她作陪了。」
說完,一口血吐出來,噴了三丈遠。
容淺念拉著蕭歿退了好幾步,皺著眉,嫌惡:「相公,他真討厭。」
豈止討厭……
藍瞳驟然一沉,染了風雪的寒,冷得徹骨。
「突厥十萬大軍,是本王送你的葬禮。」冷冷睨著地上喘息的男人,蕭歿輕啟薄唇,儘是森然,「你傷她一分。」
他心坎上的人,他的肋骨,他的命,動輒……
「該死!」蕭歿道。
語落,黑袍揚起,微微染血的手掌間,融了他所有內力,所有殺氣。
重重落下
砰!
血肉炸開,模糊了周遭幾丈遠的白雪。
他隻一招,叫曾為風清東宮的男子,死無全屍。
他轉眸,懷裡的女子在微微輕顫著,抓著她的衣襟,用盡了力,唇角緊閉,抿出了一絲血色。
他抬手,那殺人的掌竟有些顫抖,拂過她的臉,他慌亂了眸光,聲音輕得好似要散在風裡,他問:「十一,可是我太狠了?你怕我?」
怕?
不,她心疼得慌。
伸手,狠狠一把勾住了蕭歿的脖子,小臉一皺:「你再不來,我就要被這群蠻子欺負了去。」
那俊逸的容顏,融了所有冰雪,他捧起女子的臉,深深地吻了下去。
唇齒相纏,儘是血腥,鹹的,澀的,那般不是滋味,他似乎要抹去那些味道,一次一次糾纏舔舐。
此時,三聲巨響,城門大開,千萬鐵衣衛一擁而進,入目的,是屍骨堆砌的高牆,是漫天的大火,是滿地滾爬的突厥大軍,是血色蔓延泥濘雪地,是那相吻的男女。
鐵衣衛肅靜,錚錚望著那站在風雪裡、屍骨中的一對人兒,成了烽火硝煙裡最後的風景。
血染江山的畫,不敵眉間的硃砂。
他擁著她,語氣無奈:「為何你不會心疼自己呢?」
容淺念扯嘴笑:「因為我知道你會心疼我。」
她啊,真是有恃無恐呢。
只是,對他,她拿捏得太精準,他只能由著這胡鬧的女子折騰他的心疼。
「以後,我不許你拿自己冒險。」
總歸是捨不得她,語氣如何也強硬不起來,毫無半分底氣的命令,倒叫懷裡的女子笑得肆意,端著眼瞧他。
他微嘆,俯身擒住女子的唇,輕咬著,似怒,更似怨:「會要我的命的。」
他從未有所懼,倒是這擔驚受怕牽腸掛肚的滋味,叫他疼了心肝,潰不成軍。
情愛這東西,真會要命。
「不是冒險。」容淺念笑著搖頭,將整個身子偎進男人的懷裡,抬眸,眸光亮得璀璨,她說,「我算好了,一分不差,你會來救我,在我殺不動的時候,你會來替我殺人放火。」
毫無規矩的賭局,她唯一的籌碼就是他,賭了自己的命。
她卻如此篤定:「我的男人,會帶著千軍萬馬,破城殺敵,來迎我回去。」
火勢裡,突厥大軍還在嘶喊,在慘叫,她那樣無力虛弱的聲音卻穿透了大雪,風,吹不散。
她滿臉的血,笑得牙齒很白:「你看吧,我算準了。」
多得意的女子,多肆無忌憚的女子。
她是他蕭歿的女人,輕輕攬著她的肩:「嗯,你算準了。」親了親她的唇,「我卻總是算不準,你讓我有多怕,有多想揉碎了放進骨血,有多想,」眉間硃砂紅得似血,他道,「殺盡這些該死的人。」
她紅了眼,眨眨眼,酸酸澀澀的。
好想流淚啊,可是那是什麼東西,嗯,是她鄙視的玩意。她暗罵:沒出息的東西,殺了那麼多人都沒紅眼,那麼大的火都沒灼眼,這會兒怎麼忍不住呢。
她低眸,藏起來,埋頭就偎進蕭歿懷裡,抱著蹭:「相公,我累了,你抱抱我。」
蕭歿親了親她額頭的發,俯身在她耳邊:「嗯,乖,閉上眼睛。」
容淺念乖乖合上眼睛。
這一刻,她才發覺,原來她這麼累了,累得睜不開眼睛,累得連她最愛的聲音都聽不清了,很模糊。
「鐵衣衛聽令,退!」
嗓音裡,殺氣騰騰。
王爺這是要……
青衣大驚:「王爺,他們已經降了。」
戰場之上,不斬來使,不殺降兵。然……那一字一字融了內力,擲地有聲:「一個不留。」
一個不留……
四個字,繞著這座空城裡,久久不散。
千千萬萬鐵衣衛冷肅的臉,木然的眸子,看著俊逸的男子從萬千屍骨中飛起,籠了一身戾氣,掌間,翻湧而出的內力捲起風雪,混著血肉,將這座城,血染。
嘶喊,吼叫,充斥了廬陵城。
自始至終,他懷裡的女子,安睡。
十萬血肉之軀,一個不留,他為了她的女人,大開殺戒。
史書有記,風清二十八年,十二月二十五,突厥破,廬陵毀,血流成河,史稱,廬陵亂。
後日,市井稱之:紅顏亂。
一場紅顏亂,突厥二十萬大軍,全軍覆沒。
這夜,風停了,雪頓了,倒是格外的安靜祥和,唯有空氣裡還彌散了微微血腥。
廬陵境外,鐵衣衛重重,肅靜,忽然
「啊!」
一聲慘叫,刺破了夜。
嗯,別慌,這慘叫是從兩位主子的營帳裡傳出來的,帳外,楚林耳朵豎了起來。
女子撒嬌:「相公。」
女子嬌嗔:「疼。」
是該疼了吧,殺了那麼多人,哪有不傷筋動骨的道理,該要心疼死某人了吧?
「乖。」男子輕聲哄,語氣那叫一個心肝疼壞了。
果然,某人硬骨頭,某人軟心腸。
女子似乎在鬧騰,哼哼唧唧的。
男子溫言細語地哄著:「塗了葯就不疼了。」
塗藥?貓膩!
楚林默默地走近了幾分,細聽。
女子不從:「不要。」很流氓的語氣,「你親親,親親就不疼了。」
無賴,簡直無賴!
然後靜了片刻。
親了?
沒原則!沒原則!楚林默默撇了一下嘴。
男子接著哄:「別鬧,躺好。」
別鬧?天方夜譚!
某人不從,語氣很坦蕩:「你那也脫了。」
楚林站不穩腳。
女流氓,女流氓!不能脫,不能脫!
這時,帳中女子又來上一句:「我看看,看看就不疼了。」
楚林腳下趔趄了一下。
耍流氓!耍流氓!
然後,沒聲了。
真脫了?嗯,脫了。
主子啊,沒原則!
楚林暗自傷神中,莫名的有些惆悵,青衣端著個托盤過來了。
「這是?」
葯?
青衣道:「給王妃的。」
那彪悍的流氓用得著?
楚林看了一眼,搖搖頭:「我覺得用不著。」
果斷用不著!
青衣還在躊躇,忽然,營帳裡傳出女子百轉千回的調調:「相公。」
聲音似乎在壓抑,似乎在隱忍,可憐兮兮的。
青衣想,大概是傷得重了,問楚林:「王妃沒事吧?」
楚林左思右想,斷言:「覺得,有事的是王爺。」
青衣愣住,楚林眉眼一挑:你等著吧
不過須臾,興許更短,營帳裡,女子咬悶哼:「我忍不住了。」
忍不住什麼?
青衣額角一抽,楚林哼笑:看吧,流氓就是流氓。
這種流氓,不能慣著,不能!楚林默默地又走近了幾步,裡面,傳出自家主子的聲音:「乖,你身上有傷。」
理由不錯啊。
流氓女說:「沒事沒事,你看全好」一陣抽氣聲,「嘶!」
楚林抬頭,看看天,嗯,月亮開眼啊。側耳,繼續聽。
「聽話,別動。」
女子似乎委曲求全了:「那你來,輕點。」
楚林腳下,再一次趔趄了。
這這這……流氓得令人髮指!
主子不會吧,不會不會吧?不會從了吧?
楚林再一次表示惆悵。
「青衣。」
呼楚林呼了一口氣,還好,還剩了點原則。
青衣擺正了臉色,端著葯碗進了營帳,這才走到門口,裡面女子催趕了:「出去出去,不許來攪了本王妃的好事。」
紗帳裡,一個衣衫半解,一個衣衫不整。
好事?青衣抬眸瞅了一眼重重紗帳,抬起的腳,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就那麼僵著。
蕭歿抱著懷裡不安生的女子,百般地哄著:「乖,先喝葯。」
伸手,正欲挑開紗帳,容姑娘一把拽住他的手,一臉堅決:「不準不準。」
蕭歿無奈地將女子裸露的胳膊放進被子裡。
青衣頓了,不準?不準什麼啊?
容姑娘義正言辭:「怎麼能便宜了青衣。」
有人懵了。
當下,某人惡狠狠砸過來一句:「轉過去,不許看。」
有人當場石化,傻愣愣地就抬起來頭,然後又是一聲惡聲惡氣:「你往哪看呢?」
紗帳裡,容淺念隻著了件褻衣,抱起錦被將自家男人裹得嚴實,然後一把抱住:「這是我男人。」
青衣喉頭一梗:「咳咳咳。」肺都快咳出來了,紅著臉,各種聲顫,「王妃,不、不透光。」
容淺念想也沒想,接得相當順溜:「想也不許想。」
小人之心,流氓之腹!
青衣悶著臉,不做聲,默念:王爺明事理。
「放下。」毫無情緒,又道,「出去。」
青衣臉一黑。事理?比起女人,那就是屁!放下藥碗,轉身,走人,背後,陰森森的,似乎有雙眼睛在剜著,然後,便聽得女子一句:「我沒嫁到椒蘭殿之前,他是不是看你了?」
青衣腳步一個趔趄,險些磕到,臉綠了。
王爺,您也說句話啊。
蕭歿沉默了。
容淺念窩火了:「看哪了?」
青衣背後冷汗淋漓。
王爺,開開金口啊。
此後,還是沉默。
容淺念咬牙切齒:「老娘要扣他的眼睛。」
青衣下意識摸了摸自個的眼睛,黑著臉,灰溜溜地出了帳子。
「青衣,你怎麼了?」楚林是個多事的。
抬頭,青衣的臉很黑:「王妃的丫頭在哪?」
「還在突厥城。」
青衣冥思:「以後,王妃的葯,你來送。」
楚林嘿嘿一笑,眼珠賊溜賊溜:「看了不該看的了?」
青衣鐵青著臉,沉默是金。
楚林連連點頭:「我懂,我懂。」
懂?女流氓的世界,誰懂誰流氓!
營帳裡,點了明火,搖曳的燭火將暗影照得溫柔。
蕭歿披了件外裳,將葯端到女子前,攬了攬她披散的裡衣,輕哄:「十一,聽話好不好?嗯?」杓子湊到她唇邊,「乖,喝葯。」
容淺念睜眼說瞎話:「燙。」
蕭歿湊在唇邊,試了試溫度,道:「不燙。」送上杓子,「張嘴。」
容淺念繼續睜眼說瞎話:「苦。」
蕭歿無奈,放在唇邊舔了舔,道:「不苦。」
容淺念湊上去:「那你喂我。」
蕭歿斂眸,看看手裡的杓子,看看懷裡的女子。
她笑,眸光亮過了燭火:「不要杓子。」
不用杓子喂,用什麼?
好吧,這姑娘純屬耍流氓。
蕭歿無奈,拂了拂女子凌亂的發,飲了一口,含在唇間,俯身,住女子涼涼的唇。
容淺念乖乖張嘴,苦澀在舌尖糾纏,她小口的吞咽,末了,還用舌頭舔了一圈,這才笑盈盈地笑了:「果然不苦。」她伸手,一把勾住蕭歿的脖子,砸吧砸吧嘴,笑著鬧,「我還要。」
蕭歿無奈了,一口一口將葯哺進女子嘴裡,每每她都要糾纏一番。
葯也喝了,親了親了,摸也摸了,容姑娘這才安靜了,任蕭歿將她抱進被子裡,安置在懷裡,容淺念順手就扒了掛在他身上的裡衣,蹭了蹭。
這姑娘,自己不穿也就得了,還……
「十一,你總是不聽話。」他眸光柔和,俊逸的臉籠在燭火裡,溫柔得好看。
容淺念抬頭,保證:「聽,絕對聽!」再次重申,「現在你叫我躺著,我絕對不坐著,你叫我脫了,我絕對不穿著。」
這人,能不能別這麼流氓得義正言辭?而且貌似某位姑娘現在正躺著,現在脫的也不剩多少了。
蕭歿哭笑不得,親了親她忽閃忽閃的眸子,聲音微微有些無奈:「以後,到哪都帶著我可好?」
容淺念眨巴眨巴眼,眸中,美人容顏絕色,硃砂藍瞳,唇角緋色薄涼……
好想撲啊!
奈何,骨頭酸疼啊,是真的疼啊,她咬咬牙,點頭如搗蒜:「嗯嗯嗯。」用沒多少布料的胸口蹭了蹭,又蹭了蹭,湊過去,嗅了嗅,「你都不知道,不抱著你,我都睡不著。」
掖了掖被角,蕭歿輕拍她的肩:「睡吧。」
容淺念睫毛閃閃:「現在抱著你,我又不想睡。」抬頭將唇湊上去,舔了舔蕭歿的下巴,她笑得眸光賊亮,「相公,我們做點別的吧。」
蕭歿無奈,拿她半點辦法沒有,指尖,撚滅燈芯。
然後,然後的然後,天亮之前,都是容姑娘耍流氓的時間。
容姑娘捂著被窩賊笑:老娘這是合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