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親貼大放第三天,一大早,魈魂窟方圓五裡便裹上了一層紅錦,招親如火如荼,這天,也格外晴朗,應了魈魂窟裡某隻妖孽的話:今兒個,又是個好日子,適合……傷天害理。
這不,魈魂窟五裡內的一條巷子裡,曲徑通幽,人煙稀少,一群黑衣男人手握長劍,圍攻一男子,男子滿身滿臉的血,獨獨一雙眸子黑得發亮,像極了豹子。
以多欺少,可不就是傷天害理。
迴廊牆壁鋪了紅色的錦繡,男子血淌了一地,一身狼藉,卻站得筆直。
「擺陣。」
一聲令下,黑衣人一字排開,箭矢破空而出,看不清男子的動作,唯有那一身血跡斑斑的衣角映得暗影斑駁。
漫天的箭矢,竟未能擦到他衣角半分。
「不愧是雲起的戰神,單槍匹馬也能挺到現在。」為首的黑衣男子蒙著面,露出一雙陰厲的眸子。
「我的命,他還要不起。」
話落,男子驟然出手,以手為刃,隻聞骨頭碎裂的聲響,陣法,大破。
男子垂首,指尖,儘是血色。
「這話留著到地下去說,明年的今日,就是雲起戰神的祭日。」黑衣人拔劍,直指上空,大喝,「取其項上人頭,懸賞千金。」
此話一出,隻聞見劍出鞘的聲音,鏗鏘陣陣。
男子冷笑:「原來我的人頭就值這個價。」出手,招招殺伐。
濃重的血腥,瀰漫幽靜的小巷,鋪了紅綢的地面,蜿蜿蜒蜒的血染了一路。
忽然,森白的銀光一閃,男子背後,一柄長劍破空逼近,直擊後背,捲起風刃凌厲,男子驟然回首,側身,劍擦過左肋,只差分毫,血,微微滲出。
蒙面的黑衣領頭一個迴旋,提了劍便要再攻,長巷裡,傳來歡愉的笑聲,似男似女,竟是好聽。
「真沒用。」漫不經心的語氣,聲音懶懶的。
「誰?!」
「我說你呢。」嗤笑出聲,「沒用。」
不見人影,只見半空中,砸來不明物,隨即
「啊!」黑衣刺手捂著眼睛驚叫,痛得青筋暴出,「什麼人?出來!」
半天不見人影,只見地上,一枚核桃,被咬了幾口,還有若隱若現的牙印。
「怎麼,不服啊?」那聲音的主人嘲笑得大聲,肆意。
黑衣人嚴陣以待,高牆之上一陣核桃雨砸來,抬眼望去,入眼的是張揚的紅色,然後是……
一張亦男亦女的臉,精緻的眉眼,卻是帶了一股邪魅,一雙斜長的丹鳳眼,笑著,彎彎的月兒一般。
好個俊俏的少年郎啊。
「不服的話」少年郎手指纏著長發,想了想,笑道,「咬我啊!」
黑衣領頭臉色鐵青。
這氣死人不償命的,不是容淺念又是哪個?
她緩緩的步子,一路走著,扔了一地的核桃殼,嘴裡還叼著一個,嚼得嘎嘣作響,嘴裡含糊不清:「他左肋損傷,你那一劍只要再往左上偏個一寸,他就一命嗚呼了。」
男子眸子一緊,捂著左肋的指尖,微微泛白。
果然,左肋負傷。
「多管閑事者。」黑衣領頭重重咬字,「死!」
死?好傻好天真啊。
容淺念吐了核,抹了一把嘴巴:「想要我的命啊?」冷哼,「下去跟閻王老爺商量吧。」
「你」
話,才說一半,可惜,再也開不了口了,雙眼一翻,口吐白沫,額間,一顆核桃入皮肉三分。
空氣,凝住。
半響,她眨巴眨巴眼:「你們不上?」她嘆了口氣,「那好,我就不客氣了。」
說完,只見紅色的裙裾晃動,身影穿梭,一隻素白的手,聲聲骨頭碎響。
不過須臾,黑衣人相繼倒下,雙目未合,斷了咽喉。
這個女子,殺人,是她的領域。
「啪啪啪。」她拍拍手,丟了顆核桃到嘴裡,「搞定。」
這樣的手法,這樣的速度,恐怖得讓人毛骨悚然。
「你是什麼人?」男子審視的目光,帶了戒備。
這人,若是想要他的命,易如反掌,他不得不防。
容淺念不痛不癢地回了一句:「閑人。」
「為什麼幫我?」男子端詳,對方那雙斜長的丹鳳眼,黑白分明,瞧不出絲毫內容。
幫你?很傻很天真啊。
容淺念笑笑,走近,眨了眨眼,無辜地說:「誰說我幫你了?」男子退一步,她近一步,眯著眼,晃著手裡的核桃,「我這是自掃門前雪。」
男子微微一愣,便是一個晃神的時間,身子一麻:「你」
一句話,卡在喉嚨,男子朝後倒下,一顆核桃從男子脖頸骨溜溜地滾出來。
這人,信手拿來都是武器,而且,不動聲色地致命。
容淺念湊上去,蹲下,撐著下巴看地上瞪著雙目的男子,挑挑眉毛:「我?」
男子滿臉痛色,唇角抿得死緊,狠狠盯著容淺念。
她笑得唇角飛揚,對著地面玩板磚,踢著石子:「難道沒有人告訴你,這裡方圓五裡,都是我的地盤,在這砸場子,嗯哼,」眼角一挑,邪氣極了,「會很慘的。」
話落,一板磚拍向男子後腦杓,男子腿一蹬,不省人事了。
丟了板磚,拍拍手上的灰,抹了一把鼻子:「小樣!」又揉揉手,秀眉一擰,「這玩意,砸人會傷手。」
念叨完,一腳踢開板磚,摸摸口袋,空了……感情這是核桃用完了。
尋花拐進巷子,瞅瞅地上躺的男人,抬頭,某人揉著手,無恥地對著不省人事的男人補了兩腳三腳。
誒,傷天害理!
尋花淡定地見怪不怪,上前:「小姐,怎麼處理?」
妖孽容撐著下巴,想了又想,鄭重其事:「這裡出去左拐,有個破爛堆。」踢了踢地上的男人,「拖出去。」
那個破爛堆啊,據說狗都嫌臭。
已時時分,魈魂窟外門庭若市,應貼招親的人馬一批接著一批,大老遠就能聽見樓裡姑娘們嬌柔酥人的聲音:「大爺,招親裡邊請。」以及還有金屬嘎嘣作響的聲音,伴隨著小倌的嘻笑:「入場交費,多多益善。」
門口,兩個碩大的箱子,一個金光燦燦,一個銀光閃閃,簡直亮瞎眼啊。
瞧瞧,哪個奸商這麼無恥!
還有哪個……
容淺念側臥美人榻,一身男兒紅裝,墨發鋪了一層素錦,懶懶垂到了地面,手裡撚了顆水晶葡萄,懷裡,窩著隻圓潤得找不到五官的狗。她一顆葡萄籽吐到地上:「第幾箱了?」
葡萄籽做了個拋物線,穩穩落在一箱銀子中間。
尋花放下箱子,揉揉酸痛的手腕:「公子,今天都第九箱了。」
容淺念瞟上一眼,提著元帥大人的耳朵扔下了榻,伸出一隻素白纖細的手。
尋花趕忙遞上一個金算盤。
手指飛快,一陣劈裡啪啦:「八千六百兩。」眼珠子轉了一圈,「再加上酒水,留宿。」
又一陣劈裡啪啦,就見一顆顆金運算元骨溜溜地滾……財源滾滾啊。
啪嗒,一個收尾,容淺念雙眼放光,盯著算盤星星眼:「哇,我賺翻了。」
元帥大人打了兩個滾,滾到箱子邊兒,小眼睛一轉,星星眼:豈止賺翻了,簡直是……翻翻了。
一對奴!
尋花翻了個白眼,說道:「這些人面獸心的,可不是指著放長線釣大魚,各個都想著舍了孩子來套小姐你這頭富貴狼呢。」冷哼一聲,「還不是肉包子打狗。」
魈魂窟的聘禮是那麼好拿的嗎?妖孽容的銀子是能惦記的嗎?尋花再一次鄙視:「一群賊鼠!」
容淺念摸了摸下巴:「瞧你三句不離畜生,尋花啊,你家公子我翩翩少年郎,可不是衣冠禽獸。」
禽獸?哪止啊!您老的道行,禽獸能比嗎?
尋花腹誹完,陪笑:「是是是,你翩翩少年英俊瀟灑風流倜儻,這不,上門尋親的,都把魈魂窟的門檻踏破了,這進門的禮錢搬得我手都軟了。」
容淺念挑挑眉頭,聽著心情甚好,一把把元帥大人撈進懷裡,伸手……愛撫。
尋花接著話:「上容公子要再不來,我這手搬銀子都要搬廢了。」
上一秒還陽光明媚的某人,這一秒就烏雲密布了,容淺念一個鯉魚打挺,再一掌掀翻了元帥大人,大聲嚷嚷:「誰說我在等他?」
葡萄水四處噴,元帥大人上躥下跳地躲,抗議:啾啾啾!
這不明擺著嘛,發了三天的招親貼,還不開始招親,不是等人難道是抽風?
鄙視了一通,尋花跳開三步,連忙擺手:「公子,我可沒說。」再度搖頭,肯定,「我隻說了上容公子,是你說等他。」
「還說!」容淺念隨手拿了一串葡萄,一陣猛砸,「我叫你還說。」
尋花一手接住一顆葡萄,傻眼:「公子,這是西域的貢品啊,整個風清才這麼一盤。」
我都沒吃上一口……
尋花那個肉疼,又接了兩顆往嘴裡放,那邊元帥大人地毯式網羅。
容淺念瞅著窩火,又拿起一串……
「別糟蹋了。」尋花巴巴望著。
「啾啾啾!」元帥大人搖搖尾巴,急切的小眼神。
容淺念臉一黑,咬咬牙,左手放下葡萄,右手一個盤子砸過去:「給我搬銀子去!」
尋花接住盤子,嘆道:「人艱不拆!」
話剛落,後腦杓被砸,葡萄水嘩啦,耳膜被一震:「滾!」
尋花遁了。屋裡,容淺念青著一張小臉,拿著扇子扇風,繞著軟榻走來走去,嘴裡還念叨:「蕭逸遙,你再不出現,老娘要你好看!」
還說不是等他?死鴨子,嘴硬。
元帥大人拋了個鄙視的小眼神,低頭,伸出爪子,將水晶葡萄抱住,一邊啃,一邊哼哼唧唧。
容淺念一腳過去:「還吃,胖不死你。」
元帥大人滾了三圈,葡萄溜了。扒扒爪子,往回滾。
容淺念再一腳過去:「給我接客去。」
元帥大人晃腦袋抗議:「啾啾啾。」人家不賣身!不賣!
容淺念眼角一挑,眸中危險的小火花。
元帥大人看了一眼地上晶瑩剔透的葡萄,依依不捨地又看一眼,可憐巴巴地耷拉著小腦袋,接客去。
眼下風和日麗,奈何妖孽容烏雲密布。
哦,還有一處,晴天霹靂。
「是誰?」嗓音沉沉,似裂帛斷玉。
濃濃的水霧升騰,隔著屏模糊了男子的輪廓,水聲微盪。
「魈魂窟,九公子。」屏風外,護衛勁裝裹身,抱著劍。
「是他。」語調一拉,意味深長,「膽子倒是大。」
豈止,簡直膽大包天。勁裝護衛睃了一眼他家主子脫下來的那身熏臭的行頭,直皺眉頭。
「說說,是個什麼樣的人?」
屏風外的人想了想,嚴肅地回:「行事乖張,為所欲為,奸詐狡猾,狂妄肆意。」又想了想,補充,「深不可測。」
這要是被某妖孽聽到了,一定會眨著無辜的大眼睛:我是這樣嗎?哎喲,人家是淑女的說。
「無恥。」護衛大哥板著臉,一本正經地加上了這一條。
隨即,沉默,氣氛有點涼嗖嗖。
久久,男子開口:「那五裡之內。」冷冰冰的話,卻似乎擦出火星。
勁裝護衛低著頭,聲顫:「無買賣協議,以盟主之尊為令,帝京皆知,五裡為魈魂窟所有。」
畫地為窟,強買強賣。
正如那兩字:無恥。
「天子腳下,如此妄為。」男子聲沉,「此人,絕不簡單。」
護衛男子點頭:當然不簡單,這世上還是第一個人敢一板磚拍暈了雲起戰神,然後……丟進垃圾堆。
門外,敲門聲。
「客官,水來了。」夥計提了桶水,嘿嘿笑著,搭話,「客官是外地人吧。」
抱劍的護衛面無表情,屏風後傳來水聲。
夥計乾笑一聲,又道:「客官要是再來晚一天怕是連住的地兒都沒有了,這才三天功夫,整個京都的客棧都人滿為患了。」
屏風後,男子問了句:「京都有什麼大事?」
夥計提著水桶要進去。
「放在那裡。」沒表情的護衛上前,提起水,劍不離身。
這主僕不簡單!
也是,這些天京都這樣的人多了去了。夥計掂量著說:「客官原來還不知道啊,武林盟主九公子廣發招親貼,各路人馬可不都是來應帖子的,勾欄院裡招親可是頭一遭呢,這九公子還真是什麼都做的出來,前些個日子還和上容公子」想了想措辭,笑著繼續,「斷袖情深著呢,這會兒子廣發招親貼,不是打天下第一公子的臉面嗎?不過倒也怪了,上容公子到現在都沒有出面,也不知道是鬧的哪出?」
夥計說完,裡面沒聲,正準備作罷。
「繼續。」
就是說嘛,魈魂窟九公子的事跡,傳奇著呢。
夥計接著前文,事無巨細:「不過啊,各方豪傑雖說都懼讓上容公子三分,可就是沖著這魈魂窟的小金庫,也不乏前仆後繼的人,九公子可是京都首富,這聘禮還能少了去?這國婚才剛過,這京都又有得熱鬧了。」
「國婚如何?」不辯男子喜怒。
夥計笑眯眯地作答:「想必客官不是風清人吧,現在整個風清上下誰不知道」
才說到一半,樓下喊人。
夥計吆喝一聲:「來嘞!」回頭,「京都茶樓裡的說書先生講得都是容家老九和魈魂窟九公子,公子想聽,改明兒個我領公子去。」說著,陪了個笑臉才出去。
門口,傳來夥計的嘀咕:「什麼味兒?」
護衛男子默默地將屏風外的衣服扔出去了。
「主子,此地不宜久留,宮裡的人很快就會找來。」
片刻沉吟後,裡面傳出來一句:「魈魂窟招親貼,弄一份來。」
「主子是想?」這讓人費解了。
隔了須臾,冷幽幽的三個字:「砸場子。」
護衛滿頭霧水:「額?」
沒有回答,唯有水聲叮咚。
這,都洗三遍了。什麼情況?護衛搖搖頭,抱著劍,低頭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