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曙光中,懷柏腳踏祥瑞,背負霓霞,身率萬兵,禦劍而來。
她一揮手,雲中出鞘,劍光照亮天地,日月失色,大海與天空中,只有明亮到令人不敢直視的劍光。
這一瞬,萬物不敢與之爭輝。
霽月睜開眼,眸中是漫天霜白的劍光,眼睛一陣刺痛,淚水模糊視線。
她卻仍強睜著眼,這萬古一劍,驚豔天地,得見一次,便是不枉此生!
天空裂開一道口子。
佩玉抬起了頭,所有的修士,齊齊抬起了頭。
永夜之中,投入一點銀色的光亮,像細碎的星光,灑落下來。
那縫隙愈來愈大,光芒越來越熾盛,驅散秘境中的萬古長夜。
轟隆一聲巨響,無雙與雲中相撞,火星四濺,天地一震。
秘境中山河搖落,海水倒流,天崩地裂,陵陽揮手,魔兵紛紛退開。
懷柏於刀光劍影中,對上了一雙澄明如鏡的眼睛。
鳳眸乾淨,像那年竹影搖動、明月清風,女人黑衣戴刀,與她在月下對招。
懷柏看見了佩玉,也看見了她身後的迷蒙緋霧。
佩玉鳳眸中含了一點水光,霎時變得柔軟,唇動了動,無聲喚道:“師尊……”
懷柏朝她勾了勾唇,刀劍合璧,一齊將秘境破開。
天空被撕開一道裂縫。
血霧中,修士們面露狂喜,騰空想從裂縫飛出。
“諸位!讓恩人先行!”上次替佩玉說話的那個散修大聲喚道。
死裡逃生,這些少年們的心境有了很大不同,沒有一人朝著那象征生的出口擠去,都望向了佩玉。
懷柏近在眼前,佩玉縱心中萬般想與師尊重逢,還是開口道:“你們先走。”
余尺素喊:“快走!不要再給我們添麻煩!”
那散修輕歎一聲,飛至裂縫前,經過佩玉時,停下朝她長做一揖。而後一個又一個的修士飛來,向佩玉躬身行禮後,飛離這個吞噬人的秘境。
他們不是名門弟子,生在弱肉強食的仙門,刀口舔血,走到如今,已是心硬如鐵,手中累累血腥。
然而經此一番歷練,他們混混沌沌的心中,好像緩緩盛開一朵蓮花。那是比機緣、法寶更寶貴的東西,是巍巍大門立宗之本。
是一顆濟世之心。
少年們朝佩玉長揖,不僅僅是謝她救其性命,也是感謝她,為他們黯淡的道途,點燃了一盞明燈。
日後無論風雨飄搖,長夜無光,明燈不熄,蓮花不謝。
懷柏靜靜地看著這一幕,過了會,她低聲對萬兵道:“回罷。”
似柳絮飄飛,銀光紛紛散開,如星如雨,兵器們飛回各自主人之手。
最後一人從秘境飛出,佩玉心念一松,正想離開之際,懷柏一彎腰,禦劍進入其中。
“師尊。”佩玉雙唇顫動,想一訴相思。
她抬起眸,懷柏依舊是含笑看著她,彎彎的眼中,卻好像裝著兩個人。
佩玉心咯噔一聲,忽然就冷了。
懷柏看了她一眼,飛至陵陽身前,一人一劍凌海而立,面對百萬魔兵,氣勢凜然,毫無懼意。
陵陽道:“恭喜你,結嬰了。”
懷柏負手,青衣翩飛,“告訴我,魔族到底要做什麽?”
陵陽勾唇,“小柏,你我立場對立,你這樣義正辭嚴地問我,實在讓人啼笑皆非。”
懷柏也笑了下,“師姐一向寵我。”
陵陽眼神變得很柔和,“罷了,看在以前那條錦鯉的份上……我們想將此方煉成魔域,好供魔族有一棲身之處。”
懷柏問:“魔族?萬魔窟?”
陵陽看著她,輕輕點了點頭,“大陣已成,我心念一動,秘境便會再次閉合,小柏,離開吧。”
懷柏垂下眼眸,輕聲問:“師姐,血霧……是你弄出來的嗎?”
“不是我。”
懷柏猛地攥緊手,眼神痛楚。
陵陽笑道:“不是我,還會有誰?”
懷柏抬起眼,眸中已經濕潤,朝她點點頭,轉身看向佩玉,面上重新露出了笑。
“崽崽,我們回家吧。”她牽住了佩玉的手,沒有問血霧之事。
陵陽看著那二人離開,身影方自天際消失,她便按下手中機關,頭頂大陣轟然運行,秘境中,紅色光柱一道又一道亮起,裂縫緩緩消失,魔氣自地底翻湧而上,秘境頓成魔域。
陵陽垂眸,掌中出現一顆黝黑的蜃影珠,畫面中,白衣少女自緋色霧氣中徐徐走來。
她想起佩玉那夜的論道,嘴角揚起笑,用力把蜃影珠捏碎,黑色的粉末飄向無垠大海。
“看來,你真的不是鳴鸞……”
佩玉想起一事,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去,“師姐!”
害怕師尊問起血霧,她竟忘記了容寄白還在秘境中!
天邊裂縫馬上將要合起,懷柏猛地回頭,一線亮光倏地一下從縫隙中飛出來。
一張畫卷鋪開,容寄白從中跳出,撓頭,“師尊,你怎麽進來了?”
滄海跑過去,把她緊緊抱住,頭埋在她的肩上,低聲道:“師姐。”
容寄白又驚訝道:“老四,你怎麽也進秘境了,不對,我這是出來了?”
滄海輕輕“嗯”了聲,松開手,凝視著她的面容,“在秘境有受傷嗎?有沒有魔傷到你、有沒有受到驚嚇?”
容寄白眨眼,不明白狀況,“什麽魔?我一進來就在吉祥海,我就把所有的儲物袋給裝滿了,然後看見這幅畫,就走進去了,”她話音剛落,就感受到所有人奇怪的目光,小聲說:“你們怎麽都看著我?”
盛濟別開頭,想到自己開場在鬼湖,心裡莫名覺得不是滋味。
余尺素拍拍他的肩,突然撲棱一聲笑了起來,眾人也哈哈大笑,一掃方才凝重的氣氛。
“道友,你拿了那麽多寶物,等會總要去天樞城請客吧!”一個散修笑著道。
容寄白一拍胸,“那當然,隨便你們想要什麽!到異寶閣去報銷!”
少年們想暢飲一番,撫慰一下自己受到驚嚇的心。倒沒人嫉妒容寄白的好運,或者密謀奪寶,從佩玉那拿回“遺物”後,他們結伴歡笑著一同飛往東海。
陽光燦爛,海水清澈,波光粼粼,年華正好,人間溫柔。
懷柏也跟著微微笑起來,杏眼彎成弦月,一湖春光蕩漾。
丁風華道:“掌門師兄喚我,我先回去。”
懷柏點頭,“此次多謝師兄。”
丁風華:“客氣什麽?”玉面微赧,他轉身,低聲道:“那一劍,不錯。”
懷柏眯眼笑道:“師兄的裂缺也不錯,我用著甚是趁手。”
丁風華面色頓變,拂袖而去,“呵!若非情況緊急,我才不會借劍給你!”
懷柏輕聲說:“師兄總是嘴硬心軟。”
丁風華身子一頓,禦劍速度加快,一道紫影掠過,霎時消失在天邊。
容寄白拉著滄海的衣角,跟她飛到深海,絮絮叨叨說這些日子積累起來的話。
懷柏替孤山眾人與仙門謝過聖人莊後,霽月也帶著一乾弟子離開,這浩瀚的海面,只剩下了她與佩玉二人。
佩玉神情有些緊張,“師尊,我……”
懷柏牽住佩玉,與她在海邊漫步,兩人十指交纏,不願分開。
佩玉心中忐忑,忍不住幾次偏頭看懷柏。
懷柏的氣質變了一些,像是美玉生光,寶劍出鞘,眉目帶上鋒芒,眼神沉澱著光,愈發的溫和,也愈發的深不可測。淵渟嶽立,神姿高徹。
她有些看呆了。
懷柏笑了笑,“什麽事?”
佩玉回過神,羞紅了臉,低著頭,道:“我很想你。”
懷柏念及自己閉關時,看到與佩玉雙修之景,面上笑意盈盈,“我也是,日日夜夜,都在思念著你。”
她們傾訴相思,不知不覺,已是日影西斜,明月高照。
夜空墨藍,明淨如水,四下俱靜,只有海浪輕輕拍打沙灘的聲音。
懷柏說:“你做得很棒,我雖不清楚你到底做了什麽,但我能看出,那些人因為你,有了改變。”
佩玉低聲道:“這只是我應當做的。”
懷柏彎了彎眼,“你是孤山的驕傲。”她握住佩玉的手,含笑望著她,面容浸潤在月華中,格外溫柔情深,“虧了閉關的福,我從幻境中悟出了該如何雙修,折花會後,我們抓緊時間結契,如何?我教你雙修。”
佩玉粉面泛霞,看了她一眼,微微垂下了頭,“嗯。”
她又皺起眉,“什麽幻境?”
懷柏湊過來,擦著她的耳朵,輕聲道:“你說是什麽幻境?”
佩玉渾身湧上熱血,變得燥熱難當,心中麻麻癢癢,一陣悸動,想貼上去抱住師尊,懷柏卻又走開了。
“我在幻境中,看見了你,也看見了我的前道侶。”
懷柏仰望著明月,說道,並未注意身邊的少女已面無血色。
“她變作你的模樣,妄圖亂我心神,說真的,一開始我也差點讓她得逞,但是你和她不一樣,我能分辨出來,所以,”懷柏眯起眼,“我殺了她,在幻境中。”
她怔怔望著月,半晌後,又低聲笑道:“如今的我,總算斬斷前塵,從那段往事中走出,真是可笑,她居然變作你的樣子。”她回頭,靜靜看著自己的徒兒,少女一襲白衣,纖塵不染,有最柔軟的眼神,和最乾淨剔透的心,與鳴鸞截然相反。
懷柏覺得自己的懷疑頗為可笑,還是忍不住問:“佩玉,你是佩玉,是嗎?”
佩玉與她對視許久,點了點頭,“師尊,我……”
話未說完,夜空中一聲鳳唳,一隻巨大的火鳳翔於空中,染紅半邊天,而後身影化作火星,點點流散。
懷柏神色一斂,拉著佩玉禦劍飛往海中。
“師尊,這是?”
懷柏道:“還記得為你選無雙刀時,我們在琅嬛閣還幫老二選了根箭嗎?”
佩玉記得,那枝明英老是嫌棄醜,卻從不離身,用以求援的鳳凰羽箭。
二師姐遇到了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