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玉想了想,往前一步,抱住懷柏的大腿,頭埋在她腰間,低聲道:“師尊~”
她偏過頭,對上鬼嬰青紫的臉,雙目閃過一道紅芒,鬼嬰嚇得身子抖了下,哇哇大哭起來。
聒噪得很。
懷柏拎著鬼嬰丟到窗外,然後輕拍小孩的背,“嚇到你了吧?”
佩玉搖搖頭,覺得手底有些柔軟,於是往下按了按。
懷柏僵住了,臉上飄過淡淡紅雲。
佩玉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身高十分尷尬,抱過去手正好放在師尊的……
她心道:原來師尊沒有看上去那麽瘦。
懷柏也隻羞了片刻,又恢復原來沒臉沒皮的樣子,笑著問:“徒弟,怎麽?手感好不好?”
佩玉騰地一下紅了臉,水汽蒙蒙的眼斜斜往上一瞟,羞惱道:“師尊!”
“明明被摸的是我,怎麽你這副被調戲的模樣?”懷柏還想再說點什麽,突然想到眼前的孩子不到十歲,總算有良心一回,“崽崽羞什麽,按理我可是你親媽。”
嗯,親媽?
一日為師,終身為母。
佩玉知道這個道理,捏緊衣角扭扭捏捏地說:“師尊,不要叫我崽崽……”
上一世師尊都沒這麽喊過她。
孩子小臉通紅,緊張地捏著衣角,眼中浮現淡淡水光。
懷柏努力抑製住自己要泛濫的母愛,深吸幾口清涼空氣,伸手揉揉小孩柔軟的發頂,笑道:“我家崽崽真可愛。”
她默默下定決心,這次,自己一定要當個親媽!
門突然被推開,三嬸踏進屋,見到她們,身子微晃,愣愣道:“你們沒事?”
懷柏似笑非笑睨過去,“嬸嬸是來幫我們收屍的嗎?”
“你們,是修道之人?”
主臥房傳來女人幽幽的啜泣聲,在小院中回響。
“嗚嗚嗚,我餓……我餓……”
三嬸面色變得十分難看,沒有回到臥房,反而往小院外走去,懷柏佩玉跟在她身後。
推開木門,三嬸慘白著臉,扶住門框站穩,嘴唇顫了顫,沒說什麽話。
門外密密麻麻站滿了人。
這些人神情麻木,無神的眼直直看著她,嘴巴一閉一合,念道:“好餓啊、好餓啊、好餓啊……”
三嬸低頭看了眼門檻上畫著的符還算完好,松一口氣。
懷柏湊過去,驚訝道:“這麽多餓殍,這裡是餓鬼道吧!”
趁著她們都看門外,佩玉抬起手,一縷紅霧悄悄從她指尖溢出,如蛇一般悄悄潛入三嬸的臥房。
臥房裡亮著盞小燈,燈旁攤著卷畫,畫上少女明眸皓齒,笑語盈盈。
發出聲音的是個很胖的女人,或許用肉山形容更為貼切。肉山聳動著,震得床板不斷顫動。
“我餓啊、我餓啊……”肉山哭喊著。
佩玉發現床頭玉枕裡似乎藏著什麽,驅動紅霧上前,可剛至床前時,女人停下哭泣,張開嘴一吸,紅霧脫離她的控制被吸入女人嘴內。
佩玉臉色沉下來。
她已對血霧失去感應。難道這女人可以融合血霧不成?
門外,餓殍般的村民還在直挺挺地站著。
“好餓啊、好餓啊……”
“好香、好想吃、好想吃……”
懷柏掏出一把符咒,天女散花般丟過去。
符咒落在村民身上,什麽都沒發生。
懷柏奇道:“咦,怎麽無用?”她笑了笑,“這些人連魂魄都不在,身子卻行動如常,真是有趣。”
三嬸把門關上。
“這些人還是活人。”
懷柏笑道:“魂魄都離體,怎麽會是活人?”
三嬸搖搖頭,固執地說:“是活人。”
她看著懷柏,瘦得出奇的臉上呈現出一種異樣的光彩,“仙長,您是仙長嗎?您能救救我們嗎?”
懷柏搖頭,“不能。”她看眼門,“那些人,沒救了。”
三嬸垮下臉。
明月照在院中,地上如覆積水,水光閃爍,螢火明滅。
懷柏站在庭中,遙望中宵圓月,掐指算了算,歎口氣,“罷了,遇見是緣,我不願惹上這樁禍事,卻也於心不忍讓爾等繼續煎熬。到底發生什麽,不妨仔細說給我聽。”
佩玉默默看著她,心中想:“師尊真有神棍風范。”
三嬸眼珠子轉了下,忽而流下一行淚。
“先夫早亡,隻留下一小妹。我好不容易把小妹拉扯大,她懂事,人又生得好,是村裡出名的一枝花,說媒的人擠破了門檻,我滿心以為終於能完成亡夫遺願。可誰知道她突然被這兒的山大王看上。”
“山大王?”
三嬸指著竹山,“是山頭上佔山為王的一隻妖精。他以前就逼著我們村供奉,後來看上我家小妹,更是要娶她做媳婦。人哪能跟妖精成親?”三嬸揩了把淚,又說:“他見我們不同意,強行霸佔了小妹,還對整個村都下了咒,變成這副鬼樣子。”
屋裡的肉山就是那個小妹嗎?
佩玉覺得有些奇怪,既然妖怪看上小妹,還為她大費周折下這樣惡毒的詛咒,怎會甘心讓她變成這樣子呢?由愛生恨嗎?
不過若按畫上來看,小妹曾經也確實是個美人。
懷柏點點頭,“這妖怪真是有能耐,把好好一個村變成了餓鬼道,你小妹呢?或許我能救她。”
三嬸咬唇,雙手不停搓著,渾身顫抖。
懷柏頗為關切地問:“怎麽?”
屋內又傳來幽幽哭泣——“好餓啊、好餓啊、好餓啊……”
懷柏本想進門查探,三嬸卻擋在門口,“小妹她,不便見客。”
“可我是去救她。”
三嬸神色黯然,“她以前那麽好看,現在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她一直害怕被人看見。”
懷柏十分通情達理,“行,那我不進去了。”
三嬸緊緊盯著她,“只要您去殺掉那妖怪就好了。”
“可我解不開這個咒啊。”懷柏無奈攤手。
三嬸慘然一笑,“都已經這樣了,解不解又有什麽關系呢?您幫我們報仇就好了。”
懷柏又點頭,“好好好,不過我要如何引那妖怪出來呢?”
三嬸將目光移至佩玉身上,“那妖怪好色成性,最愛漂亮的小女孩,小仙長若獨自走在山路上,它一定會出來。”
……
走出三嬸家後,佩玉問:“師尊,您信她說的話嗎?”
懷柏本來在低低哼歌,聞言笑著說:“不信。”
“那我們還去捉妖?”
懷柏道:“捉。”
“您要如何對付妖怪呢?”
懷柏停下腳步,捂臉笑起來。
“師尊?”
懷柏忍住笑,“崽崽,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什麽?”
“性甚致災,割以永治,割就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