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顏又和南宮靜女一起到府庫中挑選了給各府的回禮,南宮靜女特別大方的對齊顏說:“你要不要選幾件?隨便挑!”
齊顏輕笑:“不必了,立府時殿下賞賜頗豐,駙馬府的府庫已經快裝不下了。”
南宮靜女撇了撇嘴:“你不要每日隻把自己悶在書房裡,偶爾也要走動走動嘛~。年關將至,拿些像樣的東西到故友那裡去走一走。”
“殿下有心了,臣在京中的朋友並不多,而且禮物已經準備好了。”
“是什麽?”南宮靜女好奇地問道。
齊顏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回道:“臣寫了幾幅字。”說完俏皮地眨了眨眼。
南宮靜女忍俊不禁:“你倒是個會賴皮的,不過牧羊居士的字千金難求,倒也是個不錯的禮物。”
齊顏:“殿下若需要,臣可以寫幾幅留下,用作回禮也好節省些開支?”
“才不要呢~本宮何時淪落到賣你的字去維系了!?再說我怎麽會把你的東西亂送……”南宮靜女說完才反應過來:不小心道出了心裡話,臉紅了。
齊顏的目光愈發溫柔,牽起南宮靜女的手:“殿下,我們回吧。”
“好。”
齊顏在公主府留宿一夜,次日清晨又找機會詢問南宮靜女是否想好了入宮面聖的說辭。
南宮靜女顯得有些迷茫,齊顏倒也沒說什麽。
畢竟她提示太過隱晦,對從不涉足政治的她來說的確有些難度。
她陪著南宮靜女吃過中飯又強拉著她下了一盤棋,反正是拖過了入宮的時辰才告辭離開。
齊顏回了私宅先是寫了一封拜帖讓錢源送到公羊府,約定明日拜會。隨後取了一幅字畫馬不停蹄地往謝安的府邸趕去。
到了謝府當著下人的面和謝安說了幾句寒暄的話,二人便來到了書房。
“遠山兄,好久不見了。”
“賢弟今日過來,隻為送年禮?”
“非也,有一件緊急的事情請遠山兄立刻去通知殿下,此等大事不能再讓二殿下捷足先登了。”
謝安立刻提起了精神:“賢弟請說,我親自去辦。”
於是,齊顏將食邑農沒有交齊供奉被大量關押、等候治罪的消息告訴了謝安,並說道:“今年的收成不濟是天災人禍共同導致的,受災面積很廣,牽扯的農戶也是空前的、正是殿下籠絡民心的最佳時機!”
謝安沉吟片刻,謹慎地問道:“可是……農收關系稅收,事關國本殿下真的方便進言嗎?”
齊顏勾了勾嘴角,篤定地回道:“遠山兄隻管去,若是殿下有同樣的懷疑,請你轉告他:以陛下的愛民如子的行事作風,最後定會找個由頭赦免這些農戶,如果殿下不去二皇子也會去,告辭了。”
齊顏離開了,謝安早就對齊顏的心智佩服得五體投地,雖心有疑慮也不敢耽擱,換了一套衣服匆匆趕往南宮讓的府邸。
坐在回府的馬車上,齊顏將布簾掀開向外看去……
她給了南宮靜女一夜的時間,對方沒有參透這裡面的玄機,齊顏便下定決心“剝奪”南宮靜女此次為百姓說情的權利。
這件事牽扯實在是太廣了,若是南宮靜女不能從根本上與南宮讓討論此事,把矛盾轉移到朝廷的國策上去的話,消息一旦傳開她將會成為整個皇權階層的眼中釘。
只要“倉鈔換鹽引”的制度還存在,交不起供奉的事情就一定會再次發生,每一次那些皇族都會想起:是這位高高在上的嫡出公主,觸動了他們最核心的利益,難免有喪心病狂之輩對她不利。
齊顏的目光一凜:南宮靜女的命,除了自己……誰也別想染指!
三日後,南宮讓下旨赦免了這次沒有交齊供奉的農戶,理由是二皇子和三皇子同時勸諫,朕從善如流法外開恩。
這倒是讓齊顏有些意外了,她還以為谷楓不應該這麽蠢才是……
為此南宮靜女還特意找來齊顏將“好消息”告訴了她:“我就知道父皇一定會法外開恩的!不過倒不是我的功勞,我同父皇提這件事的時候,父皇說二哥和三哥已經進諫過了。”
看著南宮靜女略顯遺憾又欣慰的神情,齊顏說道:“不如殿下將年關所需的口糧,退還給租種公主府食邑田的農戶們吧?”
南宮靜女揚了揚下巴,驕傲地回道:“還用你說?我已經交代秋菊去辦了!”
……
景嘉十年·除夕。
年號逢“十”,按照常理今年宮宴的規模應該是空前的,可整個內庭卻籠罩著一團陰雲。
五十二歲的南宮讓再次病倒,而且這次是倒在了朝堂上。
景嘉九年的最後一場朝會,四九呈上了一份密封的奏折。
南宮讓看完之後一張老臉憋得通紅,眼睛瞪得溜圓、他將那張絹布團成一團死死地掐在手裡,劇烈的咳嗽了一陣昏倒在了龍椅上。
朝會當即亂了套,文武百官爭相護駕、四九公公卻張開雙臂擋在禦階前,大喝一聲:“雜家看誰敢動!”
百官們竟被一名內侍的氣魄喝住了,紛紛告了罪跪在地上。
禦醫來了十多位,禦醫院首席醫官診斷後卻什麽都沒說,命人用龍輦將南宮讓抬回了甘泉宮……
陛下之後如何了?得了什麽病?有沒有什麽交代?沒人知道……
禦醫院首席很納悶:陛下究竟為了什麽事,竟然氣急攻心昏了過去?
他將原因告知了四九,後者勒令他封口。
禦醫院首席開了方子去煎藥了,並留下了四位醫術最高超的禦醫,十二個時辰候著,這四人之中最年輕的一位禦醫:姓丁,名酉。
群臣還在大殿候著,一個都不敢離開。
四九進了內殿跪到南宮讓的床邊喚了幾聲“陛下。”並無應答。
他留意到南宮讓緊緊攥著的拳頭裡,露出一方布角……
沉吟良久,掰開了南宮讓的拳頭將絹布取了出來。
這是天大的不敬,就算南宮靜女來了也未必敢,但四九可以。
隻憑他這一輩子隻跟了這麽一位主人,而且這份絹報一定和南宮讓的昏厥有關,他是想萬一……
萬一陛下有個什麽,他也好弄弄清楚,拚了老命也要給陛下報仇的!
四九打開皺巴巴的絹報,上面是一段刀刻般的小字:陛下垂鑒,臣孟彥文冒死進諫。
景嘉九年十一月,臣奉旨至洛北調查,發現在當地百姓中流傳著一首歌謠。
臣遍訪九州六十余郡縣,各地百姓皆有流傳。
臣覺大事不妙,將歌謠呈露陛下。
金烏一雙掛天上,東方不亮西方亮。他日金烏入瓊寶,威名遠揚震四方。
正是三皇子南宮望遵照齊顏的計謀親自撰寫的那首歌謠,四九讀書少看不透裡面藏了二皇子南宮威,四皇子南宮震的名諱,但他也知道金烏天上只有一個,正所謂天無二日,國無二君。
四九反反覆複將絹報看了好幾遍,抬起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將絹報撫平疊好踹到了袖子裡。
想了想又把絹報取了出來,揣到了懷中。
他向南宮讓磕了幾個頭:“陛下,主子、您可千萬不要有事啊。老奴願意將剩下的壽數都給您……”
四九看著南宮讓花白的頭髮,即便是保養得當的皇帝也熬不過歲月的洗禮,這兩年他白頭髮一日多過一日。
四九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淚,拿起拂塵向大殿走去……
“陛下有旨:朕今日身體抱恙,諸位臣公可自行回府!”
“遵旨!”
有的朝臣如釋重負,有的則將信將疑:陛下看起來病勢頗為凶猛,怎麽這麽一會兒就醒了?
四九離開了,中書令邢經賦跟了上去。
太尉陸權將拳頭抵在唇邊虛弱地咳嗽了兩聲,其長子陸伯言向父親看去,陸權眯了眯眼向四九消失的地方撇了撇頭、後者會意也快步追了出去……
邢經賦:“四九公公請留步!”
陸伯言拎起衣襟下擺,趕在四九開口之前,站到了邢經賦的身邊。
邢經賦撣了撣袖子向一旁側了一步,從鼻息裡發出一聲冷哼。
陸伯言的臉上有些掛不住,但對方平日專和太尉黨作對,連自己的父親都忌憚他三分,自己也只能忍著。
四九一甩手中的拂塵,揚了揚光潔的下巴,一雙渾濁的老目眯起一半、白淨的皮膚耷拉的老皮、平日裡他對這些個大人素來恭敬,但今日卻端起了首領內侍的架子,操著尖銳的嗓音問道:“陛下龍體有恙,雜家還要趕回去伺候,兩位大人所為何事啊?”
邢經賦笑容可掬向四九拱了拱手:“敢問公公,陛下可有什麽特別吩咐。”
四九:“沒有!”
邢經賦:“陛下靜養的這些時日,朝務由何人處置?若有緊急大事該請何人決斷?”
四九沉吟片刻,朝天拱了拱手:“陛下的這場病雖然來得急了些,但禦醫說是勞累過度所致,靜養十天半月就可痊愈。再過兩日就是除夕了,一直到過了上元節都是停朝的、陛下並未特別交代。”
邢經賦一聽覺得也有道理,拱了拱手離開了。
四九又拿眼睛睨陸伯言,後者的笑容有些僵:“陛下真的不要緊嗎?臣能否去……”
“啊!”陸伯言捂著臉大叫了一聲,沒等他說完四九掄圓了拂塵掃到了他的臉上。
“放肆!太尉府的公子果然不同,竟然敢咒陛下?!”
陸伯言嚇的膝蓋一軟,但太尉府嫡長公子的驕傲不允許他匍匐在一位太監的腳下,他向後退了一步拿下捂著臉上的手,鼻子已經被拂塵打紅了。
陸伯言:“臣絕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擔心陛下想隨公公一起去探望一番。家父畢竟是陛下的異性兄弟,又是兒女親家、此時正直年關於情於理也該探望一番。”
陸伯言以為他抬出了自己的父親,還有這層姻親的關系對方怎麽也要忌憚幾分,就算不允許自己去探望也該說幾句客套話放自己走才是。
誰知四九竟冷笑一聲,猛地向前邁了一大步,操起蘭花指差點點到陸伯言的鼻子上,厲聲喝道:“你算什麽狗東西!老奴出生在南宮府,自打陛下還是公子的時候就跟在他身邊,那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個老娘的腿肚子裡打轉呢!別說是你,就是太尉大人來了也不敢這麽和雜家說話。探望?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麽身份,陛下身體抱恙,你一個三品外臣有資格探望嗎?”
陸伯言長這麽大從來沒有人敢和自己這麽說話,更別說是一位太監了!
他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想要發難卻沒有那份勇氣“你”了半天也沒吐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四九似笑非笑地冷哼了一聲,甩了甩衣袖轉身離去。
若是放在平時他是從不多言的,但他忠心耿耿服侍了四十多年的主子突然倒了,四九感覺自己的天也隨著塌了。
可是他不能倒下,陛下曾經說過:自己是他最信賴的人。
那句:一雙金烏掛天上,是不是在影射國將二君?
四九雖讀的書不多,但他牢牢記住了每一句主人的話,他記得南宮讓是非常反感和忌憚太尉府的,於是也順理成章的將“一雙金烏”想象成了太尉府的陸權……
今日別說是陸伯言來試探他,就算是陸權親自來了,他拚了老命也要杠上一杠!
……
南宮讓昏迷不醒,四九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不知如何是好。
內侍來報:“雅妃娘娘駕到。”
四九想了想,命內侍請吉雅進來。
“老奴參見雅妃娘娘。”
吉雅言笑嫣然,她對待四九向來都是和氣的:“怎麽勞煩四九公公親自來接?我自己進去就行了,昨兒和陛下約好今日共進午膳,陛下遲遲未來也不見通傳,我就過來看看。陛下在批奏折?”
四九抬手比了一個“請”的動作:“雅妃娘娘借一步說話。”
二人來到一處僻靜之地,吉雅見四九緊張地朝四周張望,又聞到大殿裡似乎彌漫著一股藥香,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四九:“不瞞雅妃娘娘,陛下他在朝堂上病倒了。現在正昏迷不醒呢!”
四九沒有和吉雅說南宮讓病倒的原因,自然也不會提到絹報,他隻說禦醫診斷是操勞過度,將養些時日就能痊愈。
吉雅收斂了笑意,正色道:“帶我去看看。”
四九想了想,還是讓開了身子:“雅妃娘娘這邊請。”
吉雅看到了南宮讓,就像一個暮年的老人、蒼白著臉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若不是胸口尚有起伏她還以為南宮讓已經死了。
吉雅看到南宮讓的嘴唇有些發青,皺了皺眉:難道是中毒了?但很快又否定了這個猜測,南宮讓每次吃飯前四九都要將每一道菜都品嘗一遍,就連南宮讓的所用的餐具都是四九一手經管的……
吉雅:“陛下這是……”
四九:“如娘娘所見,勞累過度、已經睡了快兩個時辰了。”
吉雅:“藥呢?”
四九鼻子一酸,強忍著說道:“喂了兩次,灌不進去啊!”
吉雅:“取一根竹管來,把藥端過來。”
……
一轉眼南宮讓已經病了兩天了,即便朝臣們默契的對此事“封了口”終究還是傳開了。
皇嗣們沒有接到宮宴的旨意,也紛紛入宮打探緣由,四九見瞞不住也隻好說了。
南宮讓中間醒了幾次,但狀態一直不好,主要表現是口齒不清。
第一次醒來的時候,似乎想說些什麽,但卻發出了“唔唔額額”的字眼,他瞪大了眼睛一副惶恐又不敢相信的樣子,臉都憋紅了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又驚又怒竟然又昏了過去……
四九嚇壞了,連忙找來禦醫,驅散了所有下人關上殿門低喝道:“你是怎麽給陛下看的,剛才陛下醒了,可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又昏過去了!”
禦醫大駭,跪倒床邊為南宮讓診脈,又取出銀針在頭頂各大穴道落了針,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回道:“是……臣,臣現在還不敢斷定,但陛下的症狀有些類似醫術上說的風疫之症。”
“該怎麽治?”
“臣……臣先為陛下改個方子,然後再行針看看,待陛下醒來或許就好了也說不定。”
夜裡,南宮讓又醒了一次,四九伏在南宮讓床前嚎啕大哭,南宮讓的臉上也閃過一絲悲切,動了動嘴努力的叫道:“負疚……”聽到自己說的話,南宮讓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四九卻聽懂了,擦了擦眼淚:“奴才在,主子~您吩咐。”
南宮讓緩了好長時間,才又吐出了兩個字:“至比!”
四九連滾帶爬的地身,取了紙筆交給南宮讓。
南宮讓拿筆的時候手抖如篩糠,但他也是個不服輸的、用另一隻手按住右手手腕,寫了下了一段話:“傳邢經賦入宮……”
“是奴才這就去。”
可南宮讓卻在最後一刻抓住了四九……
四九:“陛下還有何吩咐?”
南宮讓搖了搖頭,將自己寫過字塗掉,彎彎扭扭地寫下了另一行字:“叫靜女來。”
四九:“是,奴才這就去辦。”
今日是除夕,南宮靜女與齊顏理應同眠,三更已過兩個人卻都沒有睡。
自從南宮讓病倒南宮靜女的眼淚就沒有斷過,齊顏一直陪在她身邊說些安慰的話,卻收效甚微。
參加過大皇子南宮平的葬禮後,南宮靜女似乎一夜之間長大了不少,她親自見證過生命的脆弱、人生的無常,便越發珍惜身邊的人。
特別是自己已經年過五旬的父親,她想起自己從前總是和父皇慪氣,一慪氣就憋著數日不去請安,等著父皇來哄自己。
後來雅妃入宮了,她更是覺得父皇“背叛”了母后很少再入宮,南宮讓這一病把南宮靜女這些“不孝”的記憶盡數勾起。
她很害怕,這種可能失去至親的惶恐即便是齊顏擁著她,哄著她、甚至是親吻她,也不能驅散。
“殿下!”秋菊的聲音從殿外傳來。
南宮靜女感覺自己的心跳都要停了,她起身向殿門口走去,卻因一日米水未進又悲傷過度、險些栽倒。
好在齊顏一把將她攬在了懷中,她低頭打量著南宮靜女梨花帶雨的臉龐和通紅的眼眸,感受到一股錐心之痛。
“殿下好好坐下,臣去看看。”
南宮靜女點了點頭,雖然坐到了拔步床上,眼睛卻一直追隨著齊顏的背景。
齊顏拉開殿門,問道:“何事?”
秋菊打了一個萬福:“宮裡來人了,陛下有旨請殿下即刻入宮。”
南宮靜女聽到聲音不顧眩暈跑了過來:“我這就去!”
齊顏卻抓著她的手臂,眼中滿是疼惜:“臣陪殿下一塊去。”
“好。”
坐在轎輦上,南宮靜女催促了幾次,轎輦顛簸不已,齊顏便將南宮靜女摟在懷中。
南宮靜女有些想吐,卻什麽也吐不出來。
到了甘泉宮的門口,二人卻被等在大殿外的四九攔住了去路,他將拂塵橫在齊顏身前:“陛下有旨,隻請蓁蓁殿下一人進去。”
南宮靜女愧疚地看了齊顏一眼剛想說些什麽,齊顏卻搶白道:“臣就在這裡等你。”
南宮靜女點了點頭,終是不放心,用央求的口吻詢問四九:“公公,駙馬的身子弱,夜深寒重能否讓他進去等?就站在門口也好……”
齊顏聽了這句話,說不出心裡是什麽滋味:“殿下……”
四九看了看齊顏、又看了看南宮靜女,還是放下了手中的拂塵:“好吧。”
南宮靜女提起宮裝下擺朝內殿跑去,即便來的路上齊顏千叮嚀萬囑咐:今日是除夕陛下又病著,見到陛下千萬不要哭……
可是南宮靜女看到一向疼愛她的父親臉色蒼白地靠在龍床上,淚水決堤。
她跑了幾步,撲到在龍床前,哭著叫了一聲:“父皇!”
南宮讓的嘴唇抖了抖,眼眶一紅,抬手撫了撫南宮靜女的頭頂,那是已婚女子的發式,三千青絲都盤在頭頂。
南宮讓又是一陣恍惚:歲月果真不饒人,自己呵護著長大的女兒已經嫁人兩年了……
南宮靜女淚眼婆娑:“父皇,你怎麽樣?兒臣好擔心你,禦醫有沒有說病因?您什麽時候才能康復?”
南宮讓這才抬起了手,似乎早已料到南宮靜女想問什麽一樣,從枕邊拿過了一摞宣紙,攤開來第一張就是歪歪扭扭的字:朕無恙,吾兒無需掛懷。禦醫為朕行了針,這幾日不能開口說話。
南宮靜女吸了吸鼻子,仰頭看著自己的父親:“真的麽?”
南宮讓努力地勾起嘴角點了點頭,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
南宮靜女坐到了龍床上,南宮讓拿開第一張宣紙,只見第二張宣紙上寫到:駙馬待你如何?
南宮靜女剛止住的眼淚又要決堤,她總覺得眼前這一幕頗像最後的交代,她不想這樣。
但還是說道:“父皇放心,齊顏待兒臣極好。百依百順、萬分寵愛,兒臣和他在一起每日都很開心,謝謝父皇為兒臣指了這樁好姻緣。”
南宮讓輕歎一聲,眼中的愧疚方才散去,他撥開這張宣紙,第三張又露了出來:朕已下旨,將吾兒的食邑提升到一萬戶,世襲罔替。
南宮靜女大驚:“父皇?這萬萬不可!”公主的食邑最多只能傳三代,世襲罔替有違背禮製。
南宮讓堅定地搖了搖頭,抖出第四張宣紙,只見上面寫道:朕,恐將靜養一段時日,依吾兒之見,哪位皇兄可堪監國之任?
南宮靜女起身就要下跪,南宮讓卻按住了他的胳膊,咳嗽了幾聲、又費力地點了點上面的字。
南宮讓並無嫡子,諸多皇子他哪一個都不滿意,若是能選出一個出挑的,他早就立了,何必等到今日?
在南宮靜女來之前他想了很久,最後決定聽聽嫡女的意見。
至少也能看出女兒與哪位皇兄交好,若自己真有那麽一日,希望她推舉的那位皇兄不忘昔日之恩,保愛女一世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