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顏垂首跪在地上,暗道:這惠貴妃倒是個面玲瓏的,也難怪命她代掌鳳印。
南宮讓坐定後才擺了擺手:“你們也起來吧。”
“謝父皇。”
“謝陛下。”
南宮讓看向唯一喚自己“陛下”的齊顏:“該改口叫父皇了。”
齊顏惶恐下拜:“臣,兒臣……粗鄙失儀,父皇恕罪。”
“行了,起來吧。”
“謝父皇。”
南宮讓看著南宮姝女:“灼華公主的臉色怎麽這麽差?”
南宮姝女眼眶一紅,強行將淚水逼了回去,低聲回道:“兒臣偶感風寒,勞父皇擔心了。”
惠貴妃伏到南宮讓的耳邊低語了幾句,後者皺起了眉,看向了陸仲行。
南宮靜女牽起姐姐的手,關切的說道:“二姐病了?傳過禦醫了沒?”
南宮讓擺了擺手:“罷了,朕剛下朝有些乏了。你先和駙馬回去看看你母妃。靜女也帶著駙馬四處走走吧,晚上朕為你們姐妹準備了回門宴,正好在宮中小住幾日。”
“謝父皇。”
四人起身告退,南宮讓問惠貴妃:“此事當真?”
惠貴妃跪到南宮讓面前:“此等大事臣妾萬不敢妄言?許是……灼華公主身體抱恙,駙馬體恤才未行周公之禮。”
今日進宮後,兩位公主均奉上錦盒交由惠貴妃驗看,但南宮姝女的那塊白絹帕卻潔白無瑕未見落紅!
惠貴妃為難的看著南宮讓:“陛下,過一會兒宗正寺便會派人來請兩位殿下的絹帕,臣妾該如何是好?”
南宮讓沉吟半晌:“你確定沒有弄錯?”南宮讓甚至已經為南宮靜女想好對策,做夢都沒有想到:回門之日沒能交上落紅絹帕的竟會是南宮姝女!
“此等大事關系皇室體統,臣妾怎會弄錯?這……還請陛下示下。”
南宮讓深吸了一口氣,冷冷說道:“照實交給宗正寺。”
“……是。”
出了大殿南宮靜女屏退宮婢,扯過南宮姝女的手噓長問短,齊顏不遠不近的跟在二人身後,武官出身的陸仲行卻落後了一大截。
“二姐,我陪你一起去看昭容娘娘吧?”
南宮姝女搖了搖頭:“今日回門,哪有嫡女拜見庶妾的道理?父皇知道了會生氣的。”
南宮靜女搖了搖南宮姝女的胳膊:“可是我想二姐了嘛~,那二姐晚點可要到未央宮坐坐~”
“靜女……”
行到一段僻靜的宮道陸仲行突然加快了步子,來到二女身後叫道:“二位殿下請留步。”
南宮靜女轉過身,甜甜的叫了一聲:“姐夫。”
陸仲行目色一沉,抱拳說道:“灼華殿下,我有數日不曾見過兄長了,不知可否容我離開半日?”
南宮姝女臉上的血色全失,卻優雅的挺直了腰身:“駙馬自便。”
“告辭!”陸仲行轉身就走,南宮靜女秀眉微蹙,嬌聲喝道:“等等!”
陸仲行足下一頓,卻再次邁開了步子。
南宮靜女不可置信的看著陸仲行的背影:“三朝回門,他怎麽能不陪二姐拜見生母?”
南宮姝女淡淡回道:“隨他去。”
南宮靜女打量著自己的姐姐,一雙黛眉越皺越深,黝黑的眼眸中湧出怒意:“二姐,陸仲行是不是欺負你了?”
南宮姝女搖了搖頭:“靜女,我們走吧。”
南宮靜女堅決的說道:“不行!今日是三朝回門他怎敢如此輕視你?傳出去還讓人以為我南宮家的女兒任人拿捏!二姐是好性子,我可不是!”
“靜女!”
“二姐等等,我定要和他理論個明白!”
南宮靜女拎起宮裝裙擺飛奔而去,南宮姝女張了張嘴,只能化作一聲無言的歎息。
齊顏垂下眸子向後退了幾步,南宮姝女也背過身去,仰望宮牆外灰蒙蒙的天空。
寒風凜冽,萬物蕭索,南宮姝女的心卻比這冬天還要冷。
剛才在殿上,南宮姝女一眼便認出了齊顏是當日衝撞了自己的那位生,驚愕之余不禁感歎緣分的奇妙:當初靜女踢了這人一腳,還抓著人家的衣袖不放,一番兜轉竟成了姻緣。
也不知這人可知道:昔日“當街行凶”的小小少年,成了他的妻子?
薄薄的白煙從南宮姝女的口中飄出,隨著寒風飛遠,消散。
“好生待我妹妹。”
“是。”
南宮姝女始終背對著齊顏,二人相隔五步開外。
過了一會兒南宮姝女又輕聲說道:“靜女雖得萬千寵愛卻並不驕橫,如你所見:只是性子歡脫了些。”
“是。”
南宮姝女勾了勾嘴角,悠悠說道:“這偌大的京城,大家閨秀比比皆是,靜女那般的妙佳人萬中無一。”
“是。”
南宮姝女雖然說的都是南宮靜女的事情,齊顏卻從她的話語中聽出了哀傷之感,怕是婚後生活並不如意。
“靜女雖不喜卻極為聰慧,一點就通。平日裡她可有央你帶她出門麽?”
“殿下之聰慧臣已領略過,不過並未提及出門之事。”
“也對,才成親三日呢。若得空不妨帶她出去走走,她很喜歡市井民間的新奇事兒,你該知道的。”
齊顏不禁回憶起自己與南宮靜女的初相逢,南宮姝女又幾不可聞的補了一句:“你放心,即便父皇知道也絕不會怪罪的……”
南宮靜女追了一路,奈何小小年紀的她又怎能追上一位武官?只能憤憤的回了。
遠遠的便瞧見齊顏與自己的姐姐站在那裡,雖然一位背身,一位垂首,可是從那不時飄出的白煙便可知:兩人相談甚歡。
再看二人的站姿便有些“欲蓋彌彰”之嫌了,南宮靜女停下腳步下意識的躲到假山後,回過神自己都覺得莫名。
可是,她為什麽會不自在,不舒服?
是不是因為自己搶了姐姐心上人?
如果沒有這場無妄的指婚,此刻的他們是否正在並肩賞雪,談笑自若?
而不是現在這樣,故作疏離?
一位是琴棋畫樣樣精通的才女,一位是“二元一花”的人傑翹楚,真的很相配呢……
南宮靜女吸了吸凍得通紅的鼻子,掬起手心哈了一口氣,向二人走去。
“風凜刺骨,殿下還病著,不如先行回宮由臣在這裡等吧。”
南宮靜女唯一聽到的便是這句,黯然一閃而過,快步跑了過去:“二姐~”
南宮姝女措手不及,慌忙的拭去眼角的淚水:“回來了?”
“二姐?你怎麽哭了?!”
南宮靜女問完便後悔了,拉過南宮姝女冰涼的手,回頭瞪了一眼:“不許跟來!”
齊顏緩緩落下剛抬起的腳,拱起手:“是。”
走出好遠,南宮靜女才怯怯的追問道:“二姐為何哭?可是,可是那人讓你傷心了?”
南宮靜女說的“那人”指的自然是齊顏,而南宮姝女理解的“那人”則是陸仲行。
南宮姝女搖了搖頭,見四周無人低聲問道:“靜女……你,可交了落紅?”
南宮靜女秀臉紅透,連連擺手:“沒有沒有,我和他沒什麽!”
南宮姝女驚愕的問道:“落紅你沒交?”
南宮靜女支吾道:“交了……是,是齊顏割破了手臂,滴的血。”
南宮姝女的臉上湧現出苦楚,淒然一笑:“他竟如此愛惜你,成親後陸仲行從未回過房。”
“那姐姐是如何交的錦盒?”
“自然是交的白絹。”
“那怎麽行?要被宗正寺收走的!”
“堂堂陸府二公子都不怕,我又怕什麽?”端是柔弱的語氣,卻透出一股子皇室的傲骨。
可她還是哭了,迎著寒風淚水涓涓的流。
南宮靜女心疼不已,拉著姐姐到了未央宮。
三朝回門的大喜事陸仲行沒有同來本就不妥,若是自己的姐姐再頂著一雙哭紅的眼睛去拜見生母,定會讓昭容娘娘擔心的。
入了未央宮南宮靜女宣了禦醫,結果南宮姝女竟發起了熱症。禦醫開了方子,藥煎好南宮靜女又親自喂姐姐服藥,安頓她睡了便守在床邊。
暮色四合,內侍傳令回門宴已準備妥帖,請兩位公主赴宴。
南宮靜女本不想去,耐不住南宮姝女苦勸。隻好囑咐宮婢好生伺候,才坐上輦轎。
未央宮離得近她來的早,坐定後便尋找起齊顏的身影,看到陸仲行不悅的冷哼一聲。
陸仲行雖在南宮姝女面前硬氣十足,這會兒不見人來又有些緊張。生怕南宮讓追問,硬著頭皮來到南宮靜女案前:“蓁蓁殿下,灼華殿下怎麽沒有同來?”
南宮靜女本無意理會陸仲行,想了想回道:“二姐病了。怎麽?姐夫不知麽?”
陸仲行的臉上有些掛不住,訕笑一聲:“怎麽也不見妹夫?”
見南宮靜女蹙眉,陸仲行識趣兒的退了回去。
外面的天徹底黑了,皇子也陸續到場,卻始終不見齊顏。
“真是小氣,不過是說了一句……”
南宮靜女愣住了:想到最後對齊顏說的話,又記起大婚夜齊顏恭敬的跪在自己面前,說:“臣下,唯殿下之命侍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