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車的車夫又唱起了曲子:
天南地北淘金人兒,
都是咱們山東人兒,
前天還在渤海灣,
昨天過了山海關兒,
今天有緣見老鄉,
來來來,接個火,
咱倆今天抽袋煙,
慢言細語嘮嘮天兒……
坐在車上的金夫們個個表情忐忑,經過艱苦的跋涉,一行人終於來到了客棧,歡呼雀躍地衝進裡屋,跳上燒得滾燙的大炕;客棧夥計送來高粱米豆飯,金夫們個個吃得興高采烈;一個女人走進屋子,扭著粗壯的腰身屁股,笑眯眯地向金夫們拋媚眼兒說,“爺們兒,閑著幹啥?辨不辨?”
“大兄弟,啥叫辨不辯啊?”有剛闖關東過來的問沈隆。
“就是問你嫖不嫖。”沈隆忍著笑說道,這還是他看小說才知道的,自古各地說起這個話題好像都有些隱晦,總得想辦法弄出幾個詞來,這個辨不辨就好像後世的做不做大保健一樣,懂的人自然都懂,不懂得人依舊不明白。
在客棧歇息一晚,有的人去找女人,有的人舍不得錢就在炕上歇息,早上繼續出發,過了草甸子,趕了陣子路,終於到了老金溝,金夫們跟著金把頭紛紛走進老金溝金管所屋裡,工頭們招呼著金夫們到櫃上填寫金冊。
“一個個來,報一下名號,你,叫啥名?籍貫?”到了沈隆這兒,他沒有報朱傳文的名字,而是報了沈隆的名號,至於籍貫改成了老獨臂的老家曹縣。
既沒有說元寶鎮,也沒有提自己姓朱,為得就是免得引起懷疑,讓他們知道自己和朱開山是一家人;錄完名冊,把新來的分到各個幫裡,時間已經不早了,那些老金工也忙活完回來了,工頭引著他們和各幫的把頭見面。
天下沒有那麽巧的事兒,沈隆並沒有和朱開山分到一個幫裡,而是跟了一個叫金大牙的把頭,搞得他老想問他會不會倒鬥。
金大牙性子還算隨和,沒欺負這些新來的金夫,只是叮囑他們好好乾活兒,倒是給沈隆省了不少麻煩,他可不打算像朱開山一樣好脾氣,誰要是找上來非得弄出點事兒不可。
一座座木屋散落在山溝裡,每個屋都是一幫金夫,每次出工乾活兒都是一屋子一屋子一起行動,這是為了方便管理和監督。
山溝裡也有酒館兒啥的供金工們消遣,沈隆知道朱開山經常去酒館裡打探消息,於是等收拾好之後和金大牙打了聲招呼就出去了。
到了酒館,就聽見酒館老板大黑丫頭和人說著朱開山的事跡,“哎呀,了不得啦,金場裡都傳開了,說朱老三沒有千兒八百斤的力氣從井裡拱不出來!你一準兒練過金鍾罩、鐵布衫,我算服了!”
朱老三就是朱開山的化名,他身上還背著海捕文書呢,不好用真名示人,這說的是前段時間朱開山為了救一個金夫跳進坑裡,被埋上土後愣是掙出來了,一下就把老金溝給震住了。
沈隆要了碗酒,一邊和周圍的金夫吹牛一邊等著朱開山,等了半晌,朱開山沒來,眼看時間不早了,沈隆隻好回去睡覺。
第二天開始上工,沈隆跟著這些金夫一起,他們幹啥就跟著幹啥,既不多乾也不少乾,混個不起眼敷衍過去。
正忙碌著,一群土匪的馬隊奔馳而來,攪起漫天塵土,一匹馬後還拖著一個老人的屍首,血肉模糊,眾金夫停下手中的活,從不同方向走近停下來的馬隊。
工頭金大拿上去搭話,說了一會兒黑話之後,土匪揚著馬鞭說,“那好,沒你們的事了。大夥看好了,這是個老淘金的,山東棒子,不是你們的人。老東西要把去年淘的沙金帶出去回山東,這是找死!”警告一番土匪走了。
金大拿又警告了大家一番,“夥計們,大夥都看到了,咱們淘金人容易嗎?上有官府管著咱們,四周有好幾綹馬幫候著咱們,咱們淘了金千萬不敢藏了掖了,都得交到櫃上,換成工錢。皇上有令,金子是大清國的花銷,哪怕帶出去一粒也是犯死罪的。你們大多數都是從山東來的,幾百年了,有幾個帶著金子回家的?我勸大家一句,不要冒險,要守規矩。夥計們,這裡埋的都是山東來的淘金客, 打從道光年間這兒就開了金場,一直到現在,沒有一個人能把沙金帶出去啊!那些不守規矩的人,留下的就是這些白骨,好好想一想吧,到底金子金貴還是命金貴?”
就著這個機會,沈隆在人群裡看到了朱開山,朱開山也瞅到了他,臉色有些著急,沈隆悄悄指了指酒館的方向。
等下工後,沈隆來到酒館,不多時朱開山也進來了,喝了幾碗酒朱開山先行離去,他走後不久,沈隆也跟了出去,倆人在路上碰面了。
朱開山把沈隆拉到樹林裡,急聲問道,“傳文,你怎也來這兒了?”
“俺找到娘和傳武、傳傑他們之後,聽說你來了老金溝,娘有些擔心,我就過來看看了!”沈隆解釋道。
“這地兒你來幹啥?今個兒的事兒你也看見了,這老金溝外面有土匪和清兵看守,進來容易,想出去可就難了!”朱開山急得直皺眉,他自己還沒想好怎出去呢,結果傳文又進來了,這下可如何是好?
“俺不怕,俺這一路也不是白走的,在路上沒少遇到土匪,也沒把俺怎地了,還給俺送了輛大車、兩匹好馬,況且這不是還有你麽。”沈隆不在意地說道。
嗨,李團長,你啥時候變得這麽膽小了?有土匪和清兵又能怎地?趕緊招呼二營長拿意大利炮來轟他們啊!看到朱開山的長相,沈隆就忍不住琢磨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