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智谋过人,赤忱忠心,当为……”反应过来,一巴掌扇在这混账脑袋上,“老娘还没死了,就赶着问托孤了!”
……
三日后,大朝会上论功行赏。
陈珏罢免韩秉月,将张庭连升两阶,左迁正三品礼部侍郎,追封各大功臣。
又三日,刑部尚书、户部尚书乞骸骨,陈珏大封朝臣,任命徐秋水为丞相,位列百官之首,张庭擢升两阶任吏部尚书,统管天下官员升迁,着唐秋凤为兵部尚书。
有不少人为张庭鸣寃叫曲,她辅佐君王平定天下,功绩耀目,忝列首位,为何退居其下?
殊不知,吏部尚书这个位子自古便是相权所在,受六部拱卫。
徐秋水年纪很大了,当不了几日的宰相,谁都知道,张庭离实际的名分仅差半步之遥。
不仅如此,她还是郡公的妻主,陛下的孙媳,天然亲近皇族。
一时间,万人攀附,风光无两。
八年间,斗转星移,沧桑变幻。
昔日还需自己相助的年轻人,如今不仅身居高位,还品阶略高于自己,宁远芝颇为感慨。
当初成泰帝要奚落她,就有无数人抢着找她麻烦,如今短短数年,麻雀变凤凰,还执掌官员任免的咽喉要塞,不知悔否?恨否?
两人走在下朝的宫道,赤目明亮的阳光铺满后背。
“老妇多么庆幸当初帮了你一把。”她默了下,“若非如此,无能之人终生无法得见朋友沉冤得雪。”
“宁大人过誉,善有善果,恶有恶果。宗相品行高洁,利于万民,就算没有张庭,也会有下一个李庭刘庭。”
两人走到夹道路口,杨柳拂堤,碧水萦绕。
张庭与她分别,撩起衣袍踏上马车,“家师时常念叨大人,期盼与您对弈畅谈时事,若您闲暇尽管来府上,庭与恩师必定扫榻相迎。”
宁远芝怪感动的,想不到张恕那个糟老婆子竟还念叨着自己?她还以为对方是个没心没肺,只想从自己身上搜刮利益的混账呢。
夕阳西下,渔舟唱晚。
张庭回到家中,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陈辅满身衣裳被抽得破破烂烂,还隐隐泛着血渍,站在八角亭等她。
陈辅笑着冲她招招手,不小心扯动身上的伤,猛地抽气,“小四,可算回来了。老师今日下手可狠了,我就没见她这样凶过。”衣衫上漫出更多的血痕。
张庭心下一紧,快步走过去,近了又顿住,冷哼一声,“任谁知道教养数年的徒儿,竟然是皇帝的亲女,却将自己硬生生瞒在鼓里也很郁闷吧?”
“师姐要我说,你是真活该。好好的皇女不做,荣华富贵不享,跑到民间扮演贫苦学子,是想看我们这些穷苦出身的,如何在泥潭挣扎吗?”张庭明知不是,可忍不住出言呛她。
陈辅却放声大笑,笑声怎么都止不住,拉着她坐下。
她笑得眼泪花都冒出来了,“师妹啊师妹,你真是个妙人。与你呆在一处,真是无时不刻不开怀。”
“但你这次猜错了。”她摆摆头,竖起手指感慨道:“没想到我算无遗策的小师妹,也会有失误的一天。”
“师姐就大发慈悲,告诉你真相吧。”
“我的生父在被强迫后生下了我,他只是名低微的宫侍,酒醒过后的皇帝,因他身份卑贱也将我视作耻辱。长信宫很冷,我自出生起就没见过生父,长到三岁才见到母亲,她高大,威猛,富有四海,将权力玩弄于执掌。”
“那天我拼命唤她,她却漠然从我身边走过,我就像不存在的空气一般。她不缺我吃穿,可也只是如此了,尽管我拼命将每件事做好,她也不曾对我展露过笑颜,不曾夸赞我只言片语。师妹,天底下有不爱孩子的母亲吗?”
张庭敛眸,沉默不语。
陈辅拍拍她的肩,“听我说话你别有压力,事情都过去很久。师姐我早就不在意她了。”不小心又撕裂背上的伤,疼得她面孔扭曲。
张庭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陈辅仰头喃喃,“我只是有些恨而已,旁的姐妹皆有父母疼爱,为何只有我空守冷寂的长信宫,不被母亲喜爱,明明我也是她的女儿啊……”
“后来,我秘密谋划出了宫,计划粗陋只要略微探查,就能发现皇宫之中丢了一个帝女。可是……我就算像空气一样蒸发,也没有在意我的死活。后来我流落到泰州府,拜了张恕为师。成功拜师那天晚上,我立下毒誓一定要让她后悔,一定要踩着她最钟爱的江山站到她面前!”
“没有父族拥护,我就私底下笼络名士学子,自己打造名声。没有母族庇护,我就悬锥刺股,日夜刻苦读书,靠自己科举做官,积累资源站到顶点。这条路太苦太累了,每每我坚持不下去时,就会想想曾经受到的奚落欺凌……偶尔送来的馊饭,破洞的夹袄,想想我那几个姐妹纵然有父母爱护,也不怎么样嘛,她们有我的毅力为一件事坚守二十余年不停歇吗?她们有我深厚的学识参加科举吗?”
“我觉得我比她们强上百倍,在殿试上沾沾自喜,料想生母认出我时大惊失色的表情,姐妹们无比忌惮的眼神,最终却也只是一个笑话。就算科举位列传胪又如何?我的生母认不出我。”她垂下头颅,“我好像一生都在为得到她的认可而努力。”
陈辅扯了扯嘴角笑笑,“后来的事情,师妹你都知道了。”
夜色悄然笼罩,花园里刮起凉风,陈辅冷不丁打个哆嗦,张庭解下外袍披在她身上,千言万语的话哽在喉间,只化作一句:“夜里冷,师姐你多保重。”黑暗终究过去,无论是朝廷官员杨辅臣,还是皇亲贵胄陈辅,未来都不会差。
陈辅受了她的好意,拢了拢身上的外衣,让她乖乖坐好听故事。
“再后来,我不是外派到通州府任知县吗?也是在那边得知了郑氏的事。他……”陈辅突然卡壳了,“他过得很不好,跛脚,下人怠慢,不得妻君喜爱,无儿女傍身。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是导致他一生悲剧的凶手。”
“从前流落到通州府时,意外结识了他,我们很聊得来,聊诗词歌赋,人生百态,他很喜欢很喜欢我,每每看到我,眼睛就跟天上的星星一样亮。他的母亲是鄞州府的通判,我通过他了解了许多对于朝廷的讯息,相处很是频繁。”
“有时候,是不是很奇怪老二为什么对我词严厉色?是因为,”她说这些话浑身像卸尽了力气,“某天几个恶棍找上门,我慌张之中绊了一跤,眼看尖刀刺来,是郑氏拽过我跑才保住一命,沿途他为护着我,被混混砸断了脚踝。然而……我扔下他独自跑了。是老二救了他,老二看清了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懦妇。”
“拉着一个断了腿的人逃不掉,就算成功逃脱,我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