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似已掌握了自己最大秘密的蔣存, 劉拂毫不心虛, 拜托他做事也毫不客套。
她乾脆地點頭,問也不問蔣存要如何施爲:「那便勞煩蔣二哥了。」
十分放心地將事情交給蔣存, 經過幾次冷熱交替, 很有些頭暈腦脹的劉拂緊緊衣袍,又捧著手爐窩回椅子裡。
哪怕現在的少將軍還有著貼合他年紀的幼稚, 但劉拂對他處事的能力還是完全放心的。
被交付了全部信任, 蔣存本帶著點窘迫的神情微頓,笑容明朗輕快:「交給我就是。」
也虧得雲浮沒問……想起自己的法子,蔣存頗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交待身後的小厮務必照料好劉公子後,便大步上臺走至方、周二人身旁。
不多時, 就見周行下臺, 而蔣存替了他的位置。
周行端茶抿了口便放下,蹙眉吩咐道:「去討幾盞薑茶來。」
待蔣家小厮躬身推下後,周行才倚靠在椅背上, 輕聲道:「看不出你還會放水作弊。」
劉拂笑道:「我會的多呢。」她也不相瞞,帶著點看好戲的意思,挑了挑下巴,「看見那個矮矮小小的沒?是守備大人家的千金。」
「你們姓劉的女子, 都有扮男裝的愛好?她的扮相倒是不如你唬人,一眼就能看穿。」周行的目光在劉三金身上打了個轉,又回到劉拂臉上,「有舊, 還是有仇?」
「都不是。」劉拂很是無奈,「我只是恰巧出現在了不應該出現的地方,惹得姑娘認錯了人。」
她便是不喜劉三金驕縱,到底顧忌女孩子的名聲,沒將話說透。
但她却不知道隻這一句陳述事實的話,就已能引出無限遐思。
「你且放心,奇然慣於應付這個。」周行挑眉,又看一眼劉三金,諷笑道,「原是打著這個主意,竟難爲她能想到來這裡扯些瓜葛。」
此時方奇然也已從臺上下來,笑問道:「什麽瓜葛?」
周行攬著方奇然的肩頭:「當然是瓜田李下、瓜熟蒂落的瓜葛。」
他平日裡清冷的聲音變得又柔又慢,故意拉長的調侃讓人忍不住臉紅心跳。方奇然漲紅了面皮,一掌拍開周行:「渾說什麽。」
「是不是渾說,你回頭看看就知道了。」
不止方奇然忍不住,就連劉拂也將視綫望向了方奇然身後。
劉三金羞澀的愛意隔著擂臺,毫無遮掩的直射過來。
周行搖頭:「一文一武相得益彰,奇然你是個有福氣的。」
正巧姜茶上來,周行跳開一步,躲開大怒的方奇然,主動結果茶盤,將薑茶遞到兩人手上。
握著茶盞的方奇然猶豫再三,到底沒有將茶向周行潑過去,隻皺眉道:「這般有損姑娘家清譽的話,以後不要再說。」
他年紀本就最長,此時開口也帶著點長兄的威儀。
見劉拂也跟著點頭,周行嗤笑:「若她真在乎自己清譽,就不會做出這般惹是生非的舉動。」他望著她,認真道,「一個女孩兒,若是爲了見世面開眼見,參與文會也不無不可,但她明擺著是爲了覓份好姻緣,又憑什麽讓人敬重她?」
話極直白,却沒一絲不對。
被周行注視著的劉拂靜靜與他對視片刻,點了點頭:「三哥所言,確有一番道理。」
方奇然微楞,很是苦惱地瞪了周行一眼,忙對著劉拂道:「雲浮切莫聽他渾說……」感受到周行嘲諷的視綫,方奇然嘆氣,改口道,「非爲兄以身份壓人,只是以我等的出身,這話說就說了,真傳出去也不過一些閒言碎語……但你仍是布衣,千萬不要學他日日得猖狂。」
那日詩會上,少年張揚的模樣太過深入人心,即便他今日很是乖巧,也難免讓方奇然擔心。
是以這番話說得堪稱苦口婆心,只怕雛鷹還未長成,就被折了翅膀。
劉拂知他是真心相對,點頭道謝:「小弟記下了。」
便是一旁的周行此時也抿唇不語,難得的沒有反駁方奇然。
直到方奇然的諄諄教導結束後,周行才點了點茶盞道:「方嬤嬤可教訓完了?讓劉小爺快點喝口茶潤潤嗓子,不然可得啞著的上場。」
「我哪有那麽嬌弱。」劉拂失笑,抬手捉住周行,「大哥,要怎麽收拾、啊喋——」
方奇然:……
他只能跟周行一起,壓著劉小爺灌下整碗熱薑茶。
場上的詩對比賽仍在繼續,用清茶漱口的劉拂突然想起一事,直問道:「年關將近,你們怎會趕著這個時候回鄉?」
方奇然笑道:「還不是阿行心急,我們二人也只好捨命陪英雄了。」
「呵。」周行低聲冷笑,「我心急出京,不過是怕張令公使人打斷某人的腿,耽誤我與蔣兄回鄉溫書。」
劉拂剛入口的茶險些噴出,直嗆得驚天動地。
周行收回欲伸出的手,雙手抱臂哼笑道:「這麽大人了,喝口茶還能嗆著。」
忙著給自己順氣的劉拂白他一眼,直咳得面紅耳赤。
陳國公張家僅有一女,驕縱非常,因當街打駡未婚夫婿接連三次被退婚,四家人都成爲京中笑談,數十年後仍婚配艱難。劉拂也曾聽過張家姑奶奶的傳聞,一時不免想偏。
再次漲紅了臉的方奇然忍不住辯道:「詆毀張大姑娘的人是誰,大家心知肚明,這事怎能賴我!」
周行無所謂地攤攤手:「話是我說的不假,且張大姑娘當街縱馬打人一事,不止我一個見過,怎算得上詆毀?但捅到督查院去的,却不是我。」
「確不是你!」方奇然恨得咬牙,「你不過是在督查院大人於我家宴飲時,不經意講出來罷了!」
原來威名赫赫,日後讓文武百官聞之變色的方御史,也有被欺負到說不出話的時候。見方奇然一臉鬱卒,劉拂忍不住輕笑出聲。
「他們這是怎麽了?」
好不容易止住咳意的劉拂轉頭,笑望來人:「蔣三哥回來了,我們都未迎你。」
「哪裡還……用迎……」
看著面帶緋色眼含水光,回眸看向自己的劉拂,蔣存僵在原地,連提起袍角的手都忘了放下。
所謂面如桃花色如春,原來是這般模樣。
周行左右看看,諷笑道:「看這一個個血氣上頭的,若不知道,還以爲今個兒不是上元節,而是中秋宴了。」
劉拂對周行這張嘴能吐出什麽話,已有了十足的準備,此時連一個眼神都不給他,隻向蔣存問道:「蔣兄怎這般快便回來了?可是有什麽變故?」
此言一出,蔣存的面皮似是更紅了些。
他頗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輕聲道:「幸不辱命。」
見他一副不願細說的模樣,劉拂也不追問,只笑著讓座,又端了杯熱茶與他。
「不必忙碌。」蔣存接過茶盞,面色已恢復許多,「再稍歇會兒,便該你上場了。」
這時第一輪的結果已出,中選者果真是十一隊共三十三人。
待聽到倒數兩隊相同的分值後,劉拂便知曉蔣存上臺的用意——他今日幷未飲酒,對詩輸了也是正常。劉大小姐那隊多了一分,便成了如今的幷列第十,可入第二輪。
「辛苦二哥了。」
劉拂整整衣袍,隨著引路的僕役上臺。而在她身後跟著的,則是今晚大出風頭的三人組。
站在擂臺中央的劉拂向著臺上的知府與守備微微拱手,不卑不亢極具風姿。
「大人,學生已準備好了。」
不論是花燈寶刀美人,還是那三人的一個小諾言,今夜都是她囊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