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烟姐姐, 我看那小哥情真意切的很, 你不如還是去看看,免得留下什麽遺憾……」
在劉拂的注視下, 楊李的聲音越來越低, 最後消失全無。
這些被賣入青樓裡的孩子,不是對親人恨之入骨, 就是懷念非常。
身爲男子幷未受過太多磋磨的楊李, 明顯就是後一種。
劉拂問道:「人在哪裡?」
楊李小小聲道:「被我們引至後門,他說只求一見,既不要錢也不要物。」
「姐姐, 我看他與那劉李氏不同,是真心想贖你出去哩。」見劉拂不接話, 楊李瞅了眼她身後的陳小晚, 咬牙道,「小的自幼在樓裡長大,見了許多姑娘的結局……姐姐的兄長看著是個好人, 又有秀才的功名,總能護得姐姐安康一生。」
「你去與他說,這是最後一次。」劉拂輕嘆口氣,擺手示意楊李下去。
本以爲上次已經嚇破了劉李氏的膽子, 沒想到劉家人還會有找上門的時候。
到底是她欠了劉小蘭的,既還不了原主的恩情,償給她兄長也成。
劉拂轉頭看向陳小晚:「收拾得越整齊,越會被人盯上, 你就饒我一日,別將那些花兒粉兒的往我身上招呼了。」
陳小晚猶豫非常:「可是春媽媽說……」
「放心,她既不會爲這個罰我,也不捨得爲這個罰你。」劉拂抬手將才帶上的簪子取下,「隨便打個辮子就成。」
「那到了晚上公子們來時,可要重新打扮起來。」
終於讓這認死理的丫頭鬆口,劉拂自然應好。
於是她一身青衫布裙,銀簪素面,獨個一人去了後門見客。
饒翠樓後院門旁最隱蔽的草垛邊,慣常擺著一套石桌石椅。
這個配置,是各家妓.院基本都有的。
偶有妓子的親人尋來時,此處也算得上是一個既安全又隱蔽的談話所在。
因著劉拂在樓中身份非比尋常,所以她前來見「親人」時,能够獨身前來,而不像旁的妓子般還有人守在一邊監視。
劉拂的脚步又輕又慢,陳小晚親手縫製的布鞋底極軟和,沒有發出絲毫聲響。
她還未走近時,那個垂頭冥思的書生就像感受到什麽般,正巧抬起頭來。
「蘭兒。」劉平江站起身,迎了兩步。
劉拂無心與他客套,單刀直入道:「劉公子找我來,所爲何事?」
還未出口的關懷全被堵了回來,劉平江苦笑一聲,直言道:「來帶你回家。」
他說得認真非常,不帶絲毫僞善。
劉拂淡聲道:「看來銀子是攢够了?還是又準備帶我回去後,賣給哪家富戶?」
劉平江微楞,一把抓住劉拂的手臂,沉聲道:「你說什麽?我不在家時他們來找過你?」
見他神情不似作僞,劉拂掙脫開對方的束縛,諷笑道:「看來劉秀才夫婦什麽都未與你說。你難道就不奇怪,爲何好好的賣了屋捨,回到破舊的家鄉?」
劉平江已回過味兒來,咬牙道:「母……李氏說,是爲了籌錢爲父親治病。」
懸在半空的手指屈伸幾次,終於在少女滿含防備的目光下頽然放下。
「我……」劉平江强撑起笑容,「哥哥是真心實意帶你回家,銀子都已準備妥了。」
瞄到對方右手三指上厚厚的繭子,劉拂覺得自己也不必再問錢是從哪裡來。
她來到此世後的第一份私房錢,也是抄書得來的。
看來這位小劉秀才,讀書還算得上用心。
見劉拂身上的戒備之意似是淡了些,劉平江不自覺彎了彎嘴角。他細細看著許久未見的妹妹,輕聲道:「蘭兒,帶我去見春老闆吧。」
劉拂面無表情道:「怕你還不知道,我於年前已跟了周三公子,身價銀翻了不止一番了。」
若非撑住桌子,劉平江只怕已是立足不穩,將自己絆倒在地了。
「你……你說什麽?」他睜圓了眼睛,滿臉不可置信,「春老闆明明答應了我……她、她則能如此言而無信!」
被那雙赤紅眼睛注視,清清楚楚看見對方眸中泪光與絕望,劉拂微楞後,終於相信這小秀才對他妹妹是有真情在的。
只是……「言而無信」?他與海棠姐姐間,竟有何承諾不成?
而且要是她沒記錯,當日劉平江可是隨著劉李氏一起走了的。
劉拂眸光微閃,沉聲道:「春媽媽對我極好,我絕不許你詆毀她!」
「那他對你好麽?」劉平江苦笑搖頭,「不拘是多少銀子,且由兄長去與春老闆交涉……今日,定帶你離了這火海。」
躲開他欲要抓來的手,劉拂冷笑道:「秋闈將至,你莫不是連功名都不要,準備帶我去闖天涯海角吧!」
她雖確定了這小秀才是真心爲了劉小蘭,但見對方粗布青衫便能知曉,以他如今的本事,是絕護不住自己的。
而且……劉拂偏頭抿唇,做出一副隱忍模樣:「說賣就賣說贖就贖,你興致起來就跑來充好人,我又憑什麽信你!」
被質疑的劉平江臉上,反倒顯出點真切笑意。
他抬手想要摸摸劉拂的腦袋,被躲開後沮喪的收回手,啞聲道:「蘭兒長大了……那哥哥也就不再瞞你。」
擺了個「請」的動作,在劉拂於石凳上坐下後,劉平江才試探著在她身邊落座。
「那日走後,有一公子攔住了我的去路……」劉平江垂首,苦澀道,「也對虧了他指點,我才能尋個書齋抄書換錢……可惜還是晚了。」
「蘭兒,我知你恨我憎我……爲兄無臉多言,唯求你再信我一次……你若再在青樓待下去,只怕性命難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