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随着刘团长的声调落下,其他人也纷纷随声附和。
“三千贯已经是相当低的价格了!少一个子都不行!”
“别看这坞壁残破,但是大多数房子还能住人,造纸坊、染布坊收拾收拾也未必不能用。”
“就是啊!就是坞壁的房梁拆一拆,拿出去卖钱,都不止这个价钱吧。”
“还有我们这里的土地,曾经可都是上等的良田呢,收拾出来,也能卖不少钱呢!”
..........
一群人越说越兴奋,像极了后世的某些钉子户。
苏灿朝着叶渡使了个眼色。
叶渡便知道,自己表演的时刻到了。
上前一步,一脚踹散架了一张桌子,喝道,“荒唐!要是你们这坞壁那么值钱,朝廷为何要作价卖掉?今天你们卖不出去,明日朝廷遣散你们回家务农,你们还能得到些什么?”
当下有人不服气道,“卖给你是卖,卖给沈家也是卖,而且人家出价高!”
叶渡的眸子立刻闪过了一道凶光,尚未来得及说话。
刘团长连忙上前行礼,然后转身虚压众人,“叶村正,息怒,息怒,咱们大家都崇敬您,今天约您见面,也是为了跟您谈合作。
您虽然是官身,但总归跟生意有些联系,算是半个生意人。
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您说是也不是?”
苏灿声音阴冷道,“可刚才这位兄弟不是说想给卖给沈家吗?我看我们还是走吧。”
不过嘴上这么说,但是脚步却没有行动。
刘团长连忙道,“谁敢跟沈家做生意?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他哪怕是答应给十万贯,我们也不敢卖他们啊!”
苏灿阴冷道,“你既然知道沈家吃人不吐骨头,为何还要为难我等?”
刘团长无奈道,“这帮兄弟们需要养活,他们跟了我十几年,我总不能看着他们活活饿死啊!”
叶渡也知道这个刘团长的难处,便示意苏灿不要为难他们了,而是继续说道,“我不说,我想大家心里很清楚,大乾立国以来,北方的坞壁大多数已经荒废了,就仅仅是沧州,像是你们这样的破坞壁,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距离官道远,土地荒芜,你们又不妥善经营。”
“刚才我可没骗你们,今日我不来,你们距离被朝廷遣散真的远吗?”
“沈家或许出价比我们高,但只要我们今日转头走了,你们真的能拿到钱吗?”
“我的出身,我想你们也打听过,正儿八经的边军,还是都虞候,一道王命下来,也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村正,你们呢?你们不想想,你们最后能剩个啥?”
叶渡说完之后,看向众人,说道,“我想诸位之中,总有几个消息灵通的,要不你们就互相聊一聊,通通气,看看我说的对不对。”
顷刻间,祠堂之中,乱成了一锅粥。
当初大家为了荣华富贵,脑子一热,选择了参军,成为了大乾军中的一员。
一个个以为,只要大家不怕死,敢拼杀,就有机会改变命运。
可结果呢?
没有真本事,连边军都成不了,大多数人也只是拱卫一方的地方军,甚至有很多人,成为了屯田军。
尤其是这几年,老天爷频频闹灾,他们连应该缴纳的粮草,都凑不齐。
这就导致了他们成为了朝廷大佬们眼中的垃圾、废物。
前线的将士起码能够杀敌,他们除了浪费朝廷的粮饷,还有什么用处。
苏灿提踢了踢地上散落的桌子,“肃静!你们嗡嗡嗡的有完没完。”
“你们要是诚心配合衙门,将此地卖给我们,给你们一千贯,不然我们就去寻找别的坞壁了。”
说着,苏灿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起身就要拉着叶渡离开。
就连叶渡都懒得看他们一眼,准备离去。
这不走还好,一走之下,现场不少人着急了。
“大人,好汉,别走啊!钱我们可以再谈谈。”
“是啊,一千贯太少了,都不够兄弟们的安置费用!而且我们已经好几个月没拿饷银了,怎么也得给两千五百贯吧。”
就在这时,刘团长站了出来,看了一眼跟了自己十几年的弟兄们,说道,“一千贯可以,但是你们经营坞壁,起码要消化我们二分之一的人手。”
“我这些弟兄们,很多已经没有家人了,遣散回乡,也是个死。”
“对,只要消化一半的弟兄,钱再少点也可以。”
................
三日后。
沧县县衙贴出告示。
在众多的告示里,可能并不显眼。
经过县衙、屯田司商议,百谷坞壁被叶氏商行购置,三百多屯田兵就此退役,成为商行的伙计。
这件事情,在当地还引起了一阵轰动。
但却很快被其他事情的风头盖住了。
比如说崔家的草帽风靡河北道,大量的富户开始囤积麦秆。
再比如,低调了近百年的沈家横空出世,一出手就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叶渡手里拿着茶盏,看着满天云霞的天空。
心里很清楚,未来的沧州,不会多么平静.......
叶大娘推门而入,看着儿子望着窗外的天空发财,曾经挂满武器的武器架搬到了外面,屋里摆满了一张书桌,大量的书籍堆积在桌子上。
“大郎,刚才为娘做的饭菜莫非是不合口吗?”
说着,从饭盒里拿出来一碗鸡蛋羹,将勺子插在里面,很是宠溺的递给了叶渡。
当娘的,很清楚,自从儿子死而复生之后,变化很大。
不仅面对对手的时候更加凶狠,更加放得开。
还变得博学多才,而且特别有上进心,一点也不像是刚从前线回来时,那暮气沉沉的样子。
也不望着北方发呆了,也不偷偷自己喝闷酒了。
整天忙着自己看都看不懂的大事。
草帽作坊刚刚走上正途,六龙梁打下一片不小的事业,一转眼又从朝廷手里买下了一座坞壁。
派人考察坞壁、去跟坞壁的官员谈判、派人收拾清理坞壁、招募佃户、伙计,准备生产商品......
这天天忙得脚不沾地,哪里像是个村正?
谁家村正不是每天逍遥快活,欺负当地的小老百姓为乐?
“先前荒废了太久,脑子不够灵活了,我得考虑全面,不然没有胃口。”叶渡接过鸡蛋羹,大口大口的吃着。
别说,老娘做的东西,味道就是不错。
叶大娘心疼的说道,“我儿已经很好了,比周边儿村子那个村正不强?你得多注意休息,我听说前朝有个皇帝,每天特别忙,才四十锄头,就把自己累死了。”
“咱家现在已经很有钱了,乡亲们也都饿不着,你有必要那么拼命吗?”
一提到钱,叶渡立刻扭头看向母亲,无奈的笑道,“娘,我以前也觉得咱们家算是有钱的人家了。”
“后来才知道,人家那些世家,可能铜钱不算多,但是家里的地窖里面,不知道藏了多少金饼呢。”
“而且,您不知道,我这一次弄这个坞壁,欠了很多钱,很多人家只给了一部分款子。那些石料、木料,更是只给了三成,人家天天催着我要呢。”
叶大娘让儿子的操作给吓住了。
“儿啊,你如此的操之过急作甚?这坞壁就在那趴着,咱们有钱就收拾收拾,没钱就先等等。”
“再说了,草帽作坊崔家整天上赶着送钱来,大不了让他们先多付一点,你别那么着急不行吗?娘亲看着心疼。”
叶渡放下手里的碗和勺子,“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人家崔家凭什么拿钱?”
叶大娘皱着眉头说道,“他们崔家在河北,可指着咱们叶家挣钱呢?别的不说,六龙梁不也给了他们股子么?你替他们赚了那么多钱,让他们往外拿点就是了,大不了分他们点好处。
更何况,这坞壁那么大,咱们一家未必吃的下来,还不如主动让出去一些好处给崔家,让他们一起参与进来。”
说到这,王大娘仰起头,指了指村子里的家家户户。
“实在不行,娘亲就去挨家挨户求,咱们村里的妇人们,别看着整天说饿的嗷嗷叫,着实有几家,藏匿了不少金银。”
“老娘替他们隐藏,庇护他们,他们总得有点人情味。”
听到这话,叶渡心里一暖。
别看叶大娘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但他这张越发苍老的脸上,却永远不会减少一分对儿子的爱。
缓缓的起身,望向匆匆回家的人群,“真的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叶大娘忍不住笑了。
“傻儿子,你咋变得跟文人一样,酸溜溜的。”
叶渡上前几步,拉着娘亲的手,让他坐在沙发上,这是叶渡自制的羊皮沙发,里面还装了商城买的弹簧,很是舒服,给叶大娘拿了几个放在桌子上自己没吃的水果递了过去。
“咱们这草帽生意,最近拓展的很快,几乎畅销了整个沧州府。”
“儿子六龙梁的鸭子,也开始四处售货,据说军方还下了大笔订单。”
“前一段时间,有人冒头,被崔家和李都尉轻松给按下去了,但是我深知这两个人的影响力,不会太长远的。”
“而且,儿子已经感受到了风波即将到来。”
叶大娘笑道,“这娘亲早就想过了。”
“虽然你是能拼能打,在六龙梁闯下了不小的威名,可以震慑一些宵小,又有崔家和李都尉助阵,但是该小心的还是要小心。”
“终究有些士绅豪强,不管这些,仗着在地方有些权势,想要吞了我们的。”
叶渡看着窗外,缓缓的点头,说出了一个让叶大娘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名字,“沈峤年!”
“竟然是沈家?”
叶大娘闻言,脸上瞬间多了许多忧色。
沈家的势力有多大呢?
从前些日子的公文就可以看出来,甚至连叶大娘这种乡村不出门的妇人都听说了。
一个昔日的出身于沈家的梁山贼,竟然因为沈家的一句话,放了出来。
要知道,梁山贼可是打出了反叛朝廷的旗号,而且这个梁山贼还烧杀掳掠,恶贯满盈的人物。
可又能如何呢?
很快官员拿出了证据,说这个梁山贼乃是他们派过去的卧底,一应证据十分齐全,还有衙门的大印。
这个梁山贼不仅没有任何危险,还因祸得福,得了朝廷赏赐的官身。
这种毫无底线的操作,直接诠释了什么叫做权势通天。
甚至连辽西泉家,派遣人问询此事,都没有任何效果。河南道的官文,更是直接当厕纸被扔进了垃圾堆。
这个忽然冒出头来的家族,会眼睁睁的看着叶家的生意大赚特赚,一点都不眼红?
要知道,叶家在六龙梁,说到底是跟沈家结下了梁子的。
是叶渡扫灭了梁山贼余孽,找到了最后一波梁山贼,牵连出了沈家。
“沈家多年经营,不显山不漏水,一出手就震慑了这么多人。我估计即便是有李都尉和崔公子坐镇,咱们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不过为娘也不是帮不上你,当初为娘在关中,曾经救过几个凶悍的人物,虽然已经归隐多年,但是为娘要是去写封信去,未必不能帮你杀人。”
说到此处,叶大娘慈祥的面庞里涌出一丝丝的杀意。
“娘,您就负责安稳的过日子就成,这做生意跟剿匪不一样,不能靠打打杀杀。”
叶渡看娘亲一脸的疑惑,心智自己最近过于残暴,让娘亲都开始觉得暴力可以解决一切了,
当下解释说道,“做生意之前,我就考虑过,咱们的草帽生意也好,鸭子生意也罢,看似简单,是个人都能做,但其实是有很高的门槛的。”
“草帽您见过,其中的关窍孩儿就不说了,单说这六龙梁养的鸭子,就不是一般人搞个山头,随随便便能养的。”
“孩儿这鸭子,是通过特殊的渠道搞来的,又有孩儿配置的药草,甚至怎么饲养,都是经过专门的培训。”
“即使他们找到专门的老农去饲养,把孩儿在六龙梁那一套完完整整的学过去,但是草药怎么弄?孩儿可是花了大价钱去配置药草的。”
“尤其是让鸭子,跟咱们家的鸭子长得一样快这个事儿,根本就不可能。”
“他沈家可以猝然发力,仗着他们苏家的权势,让那些跟咱们家合作的买家,撕毁契书,转头去他们家买鸭子。
但是赔偿的金银谁来出?他们又如何承受咱们家便宜鸭子卖给竞争者,给他们带来的压力?”
叶大娘闻言,连连点头,“我儿厉害啊!娘亲怎么也没想到,你竟然早就把方方面面考虑到了!儿啊,你这要是生逢乱世,保不齐也能成为一方霸主呢。”
叶渡忍不住自嘲发笑。
自己还一方霸主?
不过是穿越小说看的多了些,闲着没事儿,爱研究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的小保安罢了。
要不是有这个二道贩子系统,可以让自己无限制的刷钱,自己拿什么搞?
还跟世家对抗,人家一根手指就能碾压自己。
“娘,夸儿子去外面跨,关起门来,您夸给谁听。”
叶大娘自豪道,“不论在哪里,你都是我的宝贝儿子。”
“我刚才说的这些,只是想让您放心,儿子但凡是敢做的生意,就绝对是一般人不能轻易抢走的。”
“剩下的,无非就是玩威逼利诱那一套,沈家虽然是庞然大物,但说到底也是依靠名门望族,私底下高高威逼利诱,搞搞下三滥的手段,但真的指着世家出手,那不可能。
世家的威势一在朝堂,影响大势,二在民间,却也需要名望。”
就在这时,睡在叶渡床榻之上的苏灿幽幽的起身,打了个哈切,吓了叶大娘一跳。
苏灿赶忙给叶大娘行礼,然后说道,“真要是比后台,咱们也未必怕他。我这些年手下,到处要饭,也打听了不少秘闻,而且老叶,你手里不是也有王炸吗?”
叶渡知道,苏灿说的是叶渡手里的那个装满了证据的盒子。
“那东西能不用就不用,利大于弊。”
“但我想刚才我说的,你多少也听了些,目前是风雨欲来,咱们要提前做好准备。”
苏灿毫不犹豫的点头道,“那我这就开始行动。”
说着闪身而出,叶渡忍不住摇头,这家伙,比自己都勤快呢。
..........
而在另外一边。
沧州州城的一处豪宅之中。
沈家的当家人沈峤年正坐在书房里,看着一堆从州城府库里誊抄来的文牍。
尤其是大量关于清河村以及新兴的叶氏商行的文牍和契书备案。
“这个叶家不显山不漏水的,怎么一冒头,就这般的气势汹汹?”
“生意这般火爆,竟然没有一起强买强卖,逼迫百姓之事,而且关乎于赋税,也没有漏逃,这莫不是得了失心疯?这年头哪个商人,不是想尽一切办法,不交税,少交税?”
不过沈峤年也不是一无所获,他从誊抄来的县衙备案的契书里,找到了十余张分期付款的凭证。
“草帽的生意刚刚兴盛起来,六龙梁也刚刚走上正轨,就开始急匆匆的买老子相中的坞壁!
叶家啊,叶家,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真的成气候了?一个小小的都尉,一个崔家的支脉公子,就让你们狂成这个样子了?”
“不知道,在哪里做生意,都要分润地头蛇几分好处么?”
冷笑一声,放下契书誊抄文牍,沈峤年顺势拿起了一本《管子》,百无聊赖的翻了翻。
心里已经酝酿出了一个邪恶的计划。
但是在实施计划之前,他还需要做几件事,一是彻底洗清沈家和梁山贼的关联,顺便回报一下帮衬了沈家的官员。
想到此处,沈峤年拿出一张信纸,写下了一封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