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舒服服過了一個周末, 轉眼便到了星期一。
現在正值夏天,按照一中的傳統慣例,正是組織學生們去野外郊遊的時候。
謝清和適應能力很強, 沒花太多時間就熟悉了廚房裡的器具。在得知郊遊要自備食材後,和封越一起精心準備了份便當, 江月年本來想跟著她學學手藝,到頭來隻做出幾個醜不拉幾的壽司。
江月年覺得, 以當下的情形來看,好像不應該說是“她收養了無家可歸的異常生物”——
身為房屋主人的她反倒成了被照顧的那一個, 活得像個糖罐子裡的小孩,什麽也不用操心。
這次郊遊是在市區外小有名氣的瑤山。校領導顧及學生們的安全,把地點安排在山腰上最為平緩的位置, 等大巴車載著大家到達目的地, 剛好是早上九點鍾。
連綿不絕的雨季已經過去, 今天天氣出乎意料地很好。
早晨的霞光是淡淡橘紅色, 掩映著天邊棉花糖一樣的雲朵, 把整個穹頂都染成橙中帶粉的色澤, 像是灑了灘濃鬱的墨,一點點在白紙上暈開。有風從半山腰上吹過,撩動層疊的樹枝與草木,帶來令人心曠神怡的清香。
“哇,太舒服了吧!”
裴央央深吸一口帶著草木香味的空氣, 被陽光晃得眯起眼睛:“這才是夏天嘛!關在教室裡做卷子算是什麽事兒啊。”
江月年嘴裡塞著薯片和牛肉干, 口齒不清地嗚嗚回應, 不一會兒又聽她興致勃勃地說:“而且以我多年的言情小說閱讀經驗來看,郊遊是男女主角增進好感度的一大契機,指不定什麽時候,咱們的桃花就來了。”
為保障每個學生的安全,班主任特意分配了幾個小組,組員們共同行動。同行的幾個小女生聽得咯咯笑,七嘴八舌地嘰嘰喳喳:“我們組連個男生都沒有,哪裡來的桃花?”
江月年把零食一股腦吞進肚子,又往嘴裡放了顆口香糖:“指不定什麽時候,這到底是什麽時候?”
“比如走路和爬山啊!”
說到和戀愛相關的話題,裴央央興致更甚,開始滿嘴跑火車:“女主角可以笨可以傻可以聖母心,但必須具備一個非常獨特的技能:平地摔。她們會因為各種原因摔倒在地,包括但不限於石頭、坑窪和被人絆倒,這種時候就輪到男主挺身而出,刷拉一下,伸手把她整個抱起來。”
江月年不知怎麽,突然想起了自己在密林裡被龍人先生當作麻袋扛在肩上的情景,腹腔上下顛簸的感覺仍然歷歷在目,讓她不由得脊背一涼。
“如果覺得直接抱起來太油膩,拉拉手或者背在身後也不是不可以。”
裴央央眉眼彎彎地捂住臉,眨巴著眼睛繼續說:“就算不做特別浪漫的事情,兩個人並肩站在山頂上的感覺也很不錯啊——‘歐巴!今天的風兒有些喧囂呢!’‘寶貝,跟我一起離開吧,在這場風停下來之前。’”
江月年:……
江月年:“你還記不記得,知道我們要來郊遊後,你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麽?”
裴央央答得毫不猶豫:“屯糧食啊!”
“到了瑤山之後,你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麽?”
對方看一眼手裡的薯片,語氣有了一絲猶豫:“……拆零食。”
“最後,”江月年點了點她額頭,“你今天有什麽打算?”
“把帶來的零食吃完。”
裴央央終於委屈巴巴地皺起眉頭,末了苦著臉補充一句:“和你們一起。”
賓果。
什麽牽手啊公主抱啊一起看夕陽啊,那都是鬧著玩的。年輕人們真正的出遊,核心內容只有和狐朋狗友們吃東西,吃東西,以及吃東西。
什麽羅曼蒂克,什麽背背抱抱,壓根不存在。
“但是——”
裴央央摸了摸額頭被戳到的地方,似乎找不到理由來反駁,話語全部卡在喉嚨。她頓了好一會兒,忽然雙眼亮晶晶地眨了眨,望向江月年身後的另一處地方:“欸,那不是秦宴嗎?他怎麽沒跟小組裡的人一起?”
秦宴。
聽見這個名字,江月年幾乎是條件反射地轉過腦袋,在被樹木遮蓋的角落裡,見到記憶裡熟悉的身影。
秦宴同學還是穿著被洗得乾乾淨淨的長袖校服襯衫,獨自拿著本英語小冊子坐在樹下。
樹葉的影子像一團墨汁,來勢洶洶地落在少年肩頭,染黑他纖細挺拔的脊背與棱角分明的側顏。他本來就是清冷孤僻、不易近人的性格,此時周身的光芒盡數被樹影吞噬,安安靜靜不發出一丁點兒聲音——
好像與整個世界都徹底割裂開似的。
“他不是一直都一個人嗎?”坐在江月年前桌的薛婷慢悠悠接話,“以咱們年級第一那種性格,會和小組裡的人一起行動才比較奇怪吧?”
“雖然是這樣啦,”裴央央一本正經地點點頭,“但畢竟是郊遊,一個人呆著總歸不太好——對吧,年年?”
“……我過去一下。”江月年把身旁的背包拎起來,從野餐布上站起身子,“給我留點魷魚絲。”
小姑娘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轉身朝遠處跑去,裴央央若有所思地吞了口魷魚絲。
身邊的薛婷笑嘻嘻:“你故意的?”
裴央央:“噓。”
*
秦宴先是聽見一陣腳步聲。
那聲音輕柔又小心翼翼,本以為只是有人無意間路過,沒想到卻徑直停在他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