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翊聽陳登這麽說,有些沒有回過神來。
中了曹操的計策?
自己中了曹操何計?
難道不是曹操中了閻象的計策,被逼得只能暫時放棄合圍壽春,先取徐州?
陳登見陸翊還沒有明白過來,繼續道:“陸將軍和曹司空如今都有兩大重要城池想要爭奪,壽春和徐州。”
“陸將軍以為,於江東和曹操而言,壽春和徐州,哪個更重要?”
陸翊:“.”
陳登自問自答道:“徐州於曹司空而言,雖然重要,卻不急切。”
“一來,徐州離許都太遠,曹司空即使佔據了徐州,也無力管轄。”
“他即使拿下徐州,也只能另尋豪傑控制。”
“二來,徐州是四戰之地。”
“誰拿下徐州,都要經歷連綿不斷的戰爭。”
“河北冀州已經明顯壓製了幽州公孫瓚。”
“不管陸將軍信不信,公孫瓚必亡。”
“袁紹一旦佔據幽州,那他在北方暫時已經沒有可征伐之地,他的目光,一定會放在南下。”
“南下有兩條路。”
“一路從許都南下襄陽,再直奔江夏,最後通往江東。”
“另一條路,從青州南下徐州,再直奔廣陵郡,最後通往江東。”
“曹司空一旦佔據徐州,將來,他就要獨自兩線面對袁紹。”
“袁紹兵強馬壯,曹司空如今的實力,根本不是對手。”
“更別說兩線面對袁紹。”
“但是,如果陸將軍佔據了徐州,那麽,曹司空就有人分擔壓力。”
陸翊臉色驟變。
他一直想的是,拿下徐州,將來就進可北上,退可守住廣陵。
陳登的話,讓他瞬間清醒過來。
他的敵人不只是曹操!
現在最強大的,反而不是曹操,而是河北袁紹!
原歷史裡,袁紹實力之強,以至於官渡之戰失敗之後,他死之前,曹操都不敢北上半步。
自己如今剛接手江東,民心都沒有完全歸附,哪有這個能耐面對袁紹?
陳登見陸翊明白過來,又道:“所以,搶佔徐州,不過是曹司空的聲東擊西之計,既引誘陸將軍搶佔徐州,替他分擔袁紹南下的壓力,又解除了江東佔據壽春的危險。”
“壽春距離許都如此之近。”
“一旦曹司空有任何動作,江東如果佔據壽春,都可以第一時間對許都發出突襲。”
“真這樣,曹操只能束手束腳。”
“而如今,曹操已經得了先機,必定佔據壽春,江東已經處於被動。”
“想再拿回壽春,難上加難。”
“曹司空可不是袁術。”
陸翊懊悔不迭。
怎麽都沒有想到這一步!
自己腦子沒有轉過彎來,自己手下那些文臣武將,也沒人轉過彎來。
閻象雖然也十分有才華。
但是,在這方面,也不及。
陸翊只能感歎。
專業謀士。
自己還缺一個甚至數個專業謀士。
陳登見道:“雖然這麽說,但是,陸將軍此時也無法改變時局了。”
“曹司空,在來之前,肯定安排了人速戰速決拿下壽春的辦法。”
“就算陸將軍此時回去,壽春被曹司空拿下也是必定的事情。”
陸翊灌了一口茶水,冷靜下來。
他真有種以頭撞牆的感覺。
根據陳登這個分析,自己搶佔徐州,簡直就是給曹操當了一次大冤種。
不止如此,還丟了一個最重要的城池:壽春!
自己之前還和閻象幻想得好好的,想利用袁術來牽製曹操。
真是把古人想得太簡單了。
尤其是曹操這種梟雄。
陸翊看向陳登道:“所以,元龍兄此次來,有何教我?如今你可是呂布手下幕僚,不可能大半夜找我來,只是為了告訴我,我中計了吧?而且,如今既然犯錯,我也只能錯上加錯,繼續下去。”
“不管是現在還是未來,我都得面對袁紹,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既然如此,徐州我都要拿下。”
“現在不拿,等將來曹操騰出手來,再加入戰鬥,我連拿下徐州的資格都沒有。”
陳登暗暗點了點頭。
剛剛點明問題,他嚇得面如土色。
卻能在如此短的時間裡冷靜下來,的確不是凡夫俗子,是做大事的人。
當初,在郯城和他第一次相見之時,父親就說過,這個陸使君不是一般人。
只是,當初自己並未多放在心上。
畢竟,只是個小小的別部司馬而已。
而且,即使面對錯誤,他也能立即調整心態,堅持目標。
這也是不錯的。
作為一個諸侯,最忌諱的就是優柔寡斷,猶豫不決。
於他而言,壽春已經失去,再後悔也無濟於事。
拿下徐州雖然將來困難重重,但是,不管拿不拿下,江東將來都得面對袁紹南下或者曹操南下的問題。
既然如此,不如現在趁機拿下。
否則,一旦將來曹操騰出手來,他再加入爭奪徐州的戰爭。
到時候,江東能不能拿下徐州,還真不確定。
此刻,迎著陸翊的詢問,陳登一臉認真道:“這就是我來找陸將軍商量的第二件事情。”
頓了頓,陳登這才鼓足勇氣道:“我可以給陸將軍做內應,分化呂布的軍隊,讓陸將軍更輕松拿下徐州。”
“呂布手底下有兩支軍隊,勇猛非常。”
“江東實力雖然強盛,但是,想要啃下他們,也不容易。”
“很可能,也死傷慘重。”
“如今這局面,江東必定也想盡力拿下徐州的同時,也盡可能減少損失。”
陸翊點了點頭。
陳登道:“這兩支軍隊,一支就是高順的陷陣營。”
“這支軍隊雖然只有七百多人,不到一千人,卻全員重甲,佩戴長柄武器、短柄武器、弓箭。”
“每個士兵,不止身強體壯,更是多面手。”
“在高順的率領下,以一敵多,常有的事情。”
“另一支軍隊,是張遼的騎兵。”
“張遼騎兵只有八百人,一個個都是這些年跟隨張遼征戰而來的老兵。”
“每次大戰之後,在軍中選最優良者,補充其中。”
“每一個騎兵,都驍勇善戰,勇猛非常。”
“張遼還有三千槍兵,也都是悍不畏死之徒。”
“最關鍵的問題是,高順和張遼,都是勇武和智謀兼備之人。”
“說實話,呂布帳下,這兩人的威脅,遠大於呂布本身。”
“在呂布帳下,最危險的便是這兩人,然後才是陳宮,最後才是呂布。”
“如果陸將軍碰上他們,著實不是幸事。”
“再一個,千軍易得,一將難求。”
“難道陸將軍就沒有想過,自己手底下也有這種將領?”
“江東方面,我也略有了解。”
“如今,陸將軍手底下,都是孫策的將領,陸將軍並沒有屬於自己的真正將領。”
“而且,江東那些將領,並不是陳登小看他們,而是他們單獨領兵作戰,的確沒有特別突出才能。”
“這就是我來找陸將軍商量的第二件事。”
“如果陸將軍能夠保證拿下徐州之後,任命我為彭城太守或者廣陵太守,我可以幫你引開高順和張遼,並且讓曹司空離開,防止他趁陸將軍你征伐呂布之時,突然橫插一腳。”
“誠然,他這次不會阻止。”
“但是,讓陸將軍損兵折將,將來和陸將軍交戰,他也會有一些好處。”
陳登說完,死死地盯著陸翊。
這個要求,他並不能肯定陸翊會答應。
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他之所以要彭城太守或者廣陵太守一職,只有一個原因。
那就是能夠和下邳陳家相呼應。
他要做的,就是護住自己的家族,並且保證家族能夠長盛不衰。
但是,任何一方諸侯,他相信,都會懷疑他的用心。
尤其是在這個戰亂的年代。
懷疑他到時候佔地為王,控制徐州,成為一方霸主。
而且,這個懷疑,他怎麽解釋都沒有任何用處。
戰亂年代,誓言和許諾,是最靠不住的東西。
沒人敢賭。
因此,他也不準備向陸翊許諾,許諾他將來不會有控制徐州的意圖。
實際上,如果江東將來真不行,無法幫他守住徐州,他為了家族的安危,肯定也會叛變。
他可不會像曾經的廬江太守陸康一般,攜帶族人為朝廷力戰而亡。
他一直堅信,自己家裡人都活著,才有余力去做其他的事情,包括效忠朝廷。
而若自己家裡人死絕,那一切沒有了意義。
天下王朝不斷更迭,沒有哪個朝廷值得效忠永世。
但是,血脈卻可以傳承萬世。
陸翊看向陳登。
對方提出這個要求,他一點都不驚訝。
穿越前,他看過的史書裡,陳登就是這種為了家族而不顧一切的人。
很多人說他兩面三刀,牆頭草。
但是,陸翊一直以為,能夠當這樣的人的同族人,那一定是幸福的。
翻翻歷史,多少所謂的名將,為了自己的那番忠心,將自己的族人帶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這些名士的確名垂青史了。
可是,他的那些族人願不願意,又有誰問過?
相反,陸翊還有些許的興奮。
從今晚和陳登的談話中可以看出,陳登的確是一個很有謀略的人。
而原歷史上,陳登武略也不錯,數次帶兵擊敗了孫策。
可以說,是一個類似於諸葛亮的全能人才。
而且,對方是典農校尉出身,非常善於安撫民眾,休養生息。
壽春既然丟了,那拿下徐州之後,江東就要進入短暫的休養生息階段。
自己需要一個精通這方面的大才幫助自己。
自己更需要一個專業的謀士來輔佐自己。
自己那小舅子諸葛亮自然是最好的人選。
可現在,他還太小,自己還得等。
而在小舅子成長起來之前,總得有人替自己謀劃。
想到這,陸翊站起身,走向陳登。
南宮雁疑惑地睜開眼睛。
陳登也站起身,神色有些警惕。
這是要作甚?
陸翊停在陳登身前,鄭重地躬身行禮道:“如若元龍兄幫助我奪取徐州,我願意選擇下邳陳家一良才做彭城郡守。而且,我希望元龍兄能夠成為我的軍師將軍,作為我的謀主,為我出謀劃策,輔佐治理。”
陸翊的回答,直接讓陳登愣住。
他萬萬沒有想到,陸翊非但答應自己的要求,竟然還在自己的要求上,還給了更高的禮遇。
好一會兒,陳登才回過神來,忙擺手道:“陸將軍的厚愛,陳登感激涕零。但是,陳登何德何能,能夠成為陸將軍的謀主?陸將軍只要答應我前面——”
陸翊握住陳登的手,打斷他的話,一臉認真道:“我知道元龍兄才華卓著,世所罕見。之前在郯城,我就很欽佩令尊和伱,想要和你們共事。可惜,我當時只是小小別部司馬,沒有任何資格這麽做。”
“我也知道,元龍兄心系下邳陳家。”
“這是人之常情。”
“但是,元龍兄,一個家族的興衰只靠龜縮在一城之內是很局促的。”
“萬一將來朝代更迭,更高權貴非得搞垮你的家族,到時候,天下太平,你位卑職小,又如何反抗呢?”
“輔佐我吧,元龍兄!”
“我保證,元龍兄你只需要盡力展現你的才華,你和你家族的興盛,我來替你維護。”
“如若江東將來稱霸天下,而元龍兄你和下邳陳家還籍籍無名,那我陸翊自裁謝罪。”
陳登怔怔地看著陸翊。
這個昔年的小小別部司馬,他在說什麽!
他可是江東之主,一方諸侯,怎麽可以如此輕易許下如此承諾!
可是,迎著陸翊真誠的目光,陳登緩緩跪了下去。
雖然如此。
他卻沒有感覺到荒謬。
相反,他感覺內心被觸動。
而且,對方完全知道自己的志向所在。
自己的確隻想著維護家族的安定,其他的,不做他想的。
可現在,心裡卻有著一團烈火,讓他無法平靜下來。
他想要試一試,在這個男人的手下,大展手腳!
陳登顫聲道:“感謝主公如此信任,陳登願意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陸翊忙摟住陳登,抵住他跪下去,笑道:“千萬別!你能答應成為我的軍師將軍,我已經高興得睡不著覺了。我還希望你能一直輔佐我征戰四方,而且,健健康康,快快樂樂。若是把你累壞了,誰來替我做事?”
南宮雁無聲地笑了一聲,搖了搖頭,繼續閉目養神。
陳登站起身,迎著陸翊的視線,眼眶裡泛著淚光,沙啞著聲音道:“主公放心。只要主公願意使用陳登,陳登不敢去死。”
陸翊忙讓南宮雁去叫醒下人,做幾個下酒菜,然後將魯肅、劉曄和閻象叫醒,將中計的事情說了一遍。
魯肅、劉曄、閻象都嚇得目瞪口呆。
之後,陸翊又像陳登講述了魯肅攻城之計。
陳登笑著看向魯肅道:“這是子敬兄的計策?年紀輕輕,卻頗有見地。”
魯肅被陳登誇得有些喜不自禁。
陳登道:“這攻城之際可行。只是,攻城的時機一定要選在晚上,這樣,可以避開有人發現死士從山上進入城中。”
“屆時,我也會想辦法引開東面巡守,以防萬一。”
又看向陸翊道:“圩台城破,主公切莫殺生。還有,到時候,我暫時無法和主公見面,我得先回下邳,和陳宮斡旋,從而逼退曹司空,同時引開高順和張遼。”
“期間,還麻煩主公秘密派出人手,和我相約,把我老父親和家族人從下邳轉移出去。”
沉默了片刻,陳登道:“要減少江東將士的損失,最好的辦法,就是決堤水淹下邳。”
“下邳城中儲糧不多。”
“水淹下邳之後,呂布將士堅持不了多久,必定混亂。”
“屆時,有兩種情況可能發生。”
“一是呂布手下發生叛亂,將呂布擒了,獻給主公。”
“如果是這種情況,請主公務必殺了呂布。”
“呂布此人雖然勇猛,然野心常在,不願久居人下,主公也不例外。”
“此次被人擒住投降,他日後必定心有不甘,反叛是極有可能的事情。”
“雖然可惜,但是,殺了他,以防將來麻煩。”
陸翊點了點頭道:“好。”
陳登繼續道:“另一種是,呂布獻出女兒,請降。”
“真這樣,主公,你就娶了他女兒,然後將他妻妾轉移到廣陵郡。”
“同時,主公給他定下目標,如果他能率軍拿下青州,就讓他做青州牧。”
“呂布此人雖然兩面三刀,但是,唯獨對親人非常寵愛。”
“束縛了他的妻女,等於束縛住他的雙手。”
“準許他每年去廣陵郡和妻妾相見,讓他不敢忘記自己的處境。”
“娶她女兒,並承諾他青州牧之位,則是給他一點幻想。”
“雖然他無法稱霸天下,但是,他的子孫後代卻有稱霸天下的可能。”
“而他雖然無法稱霸,卻也能在子孫後代稱霸之下,做一方霸主,於他而言,也算是一個好的結局了。”
“如果真是這樣,主公還能順勢拿下高順、張遼、陳宮等人。”
“高順和張遼且不說。”
“陳宮,雖然我並不喜好他,甚至,和他有仇隙。但是,此人的確智謀非常,而且,對曹司空了如指掌。”
“將來有他輔佐,主公對付曹司空,勝算更大。”
“但是,此人脾氣執拗,吃軟不吃硬,而且不喜歡猜忌之主。”
“主公想要他輔佐,必定親自登門拜訪,給足面子。”
陸翊笑道:“這些,我都記住了。”
有了專業謀士,就是不一樣。
一切考慮得清清楚楚的。
陳登又待了一會兒,才在陸翊、魯肅、劉曄和閻象的目送下離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