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頭,剛好看到陸翊眉頭深鎖,便笑道:“陸使君,這些寺廟和僧人,都是府君為我徐州祈福而建!”
“如今曹操為報父仇,進攻我徐州,所過之處,寸草不生,百姓化為孤魂野鬼,怨恨難消。”
“府君問過佛祖,只有多建寺廟,多蓄養僧人,為那些死去的亡魂超度,這徐州,才有重見天日的機會。”
陸翊看了一眼糜竺,暗暗搖頭。
這陶謙,枉為徐州牧,竟然相信這些!
這個時候,你不好好對抗曹操,卻把大量的時間和財力浪費在這些寺廟和僧人上,然後向四周求援,也是沒誰了!
糜竺將陸翊、徐庶、南宮雁和徐盛帶到城中謁舍,做了個請的手勢道:“諸位,還麻煩暫時住在這謁舍。府君每日都要去寺廟上香,為亡魂超度。明日辰時,他才會接見諸位,商討共同對付曹軍的計策。”
說完,行了一禮,轉身離開。
南宮雁搖了搖頭道:“這徐州牧,都這個時候了,還在做這種事情!他要是能夠抵擋得曹軍,那才是怪事。”
徐盛忙點頭道:“這徐州牧,感覺一點都不聰明,就連我都知道這個時候不適合做這些!”
陸翊看了一眼徐盛。
徐盛忙閉嘴不言。
陸翊看著糜竺消失在視線裡,沉默了片刻,這才走進謁舍。
穿越前,關於陶謙的史書記載,也記載了陶謙喜歡興修寺廟這一事情。
還說陶謙親小人,遠賢臣。
目前來看,似乎是這樣。
但是,自己能如何?
自己只是奉命帶兵援助而已。
更別說,如果按照歷史發展,曹操二次復仇徐州,還是會失敗的,並不能滅掉徐州。
原因就是,二次復仇徐州的時候,他“志同道合”的朋友陳宮反叛,迎接呂布到兗州,差點將曹操的老巢給徹底掀掉了,曹操不得不撤軍回擊。
因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進入謁舍,謁舍官員安排了幾人休息的場所。
這一路行軍,陸翊都沒有睡過好覺。
如今有時間,他直接倒頭就睡。
睡到大半夜,迷迷糊糊之時,外面響起謁舍官員的小聲道:“陸使君?陸使君?陸使君,你醒醒......”
陸翊還沒有醒來!
在陸翊旁邊房間睡覺的徐庶和南宮雁都聽到聲音,急忙爬起來,拔出佩劍,衝出房間。
只見陸翊睡覺的房間門口,站著數個人。
正在呼喊陸翊的,赫然是謁舍官員。
在謁舍官員後面,則站著兩個人。
一個是穿著錦衣的老者,看起來六十來歲。
一個是四十出頭的大漢,雖然穿著普通衣裳,但是身後背著兩把短戟,臉露凶光。
老者和大漢之間,模子裡還有些相像。
南宮雁和徐庶一衝出來,大漢立馬拔出身後的兩把短戟,將老人護在身後。
謁舍官員見狀,忙對南宮雁和徐庶道:“兩位莫慌,我身後的是徐州牧陶府君和他長子商公子!”
南宮雁打量了下老者。
徐州牧陶謙?
深夜找陸翊做什麽?
陶謙見南宮雁明顯不信,從袖子裡掏出印信,對準南宮雁。
南宮雁:“......”
這印信,還真是徐州牧的!
南宮雁示意徐庶冷靜,
這才直接推開陸翊所在房間的房門。 陸翊聽到這番動靜聲,才爬起來。
見到南宮雁推門進來,陸翊揉了揉太陽穴,一臉歉意道:“抱歉,這一路沒有睡好,這次睡死了過去。”
南宮雁回道:“徐州牧和其長子就在門外。”
陸翊:“......”
忙站起身,陸翊迎了出去。
掃了一眼外面的人,陸翊便認出了陶謙。
雖然是第一次見,但是陶謙這把年紀,和史書上記載差不多。
陸翊朝陶謙行禮道:“廬江別部司馬陸翊見過徐州牧!”
如今陸翊有居巢長和別部司馬兩個身份。
居巢長是陸康授予實權的。
別部司馬只是陸康為了讓他此次率軍援助徐州有個身份,臨時給的,並沒有實權。
但是,很明顯,別部司馬這身份比居巢長,在現在這個場合,更有意義。
居巢長雖然有實權,官職卻太小。
面對陶謙這個徐州牧,明顯不夠看的。
陶謙指了下房間裡面道:“我們進去談!”
陸翊忙讓道一邊。
陶謙一個人進去。
他的長子陶商則站在門口守衛。
徐庶和南宮雁互相對視了一眼,南宮雁讓徐庶在門外守著,而他則站到陸翊身後。
謁舍官員見陶謙和陸翊進去,就準備攔住要跟上的南宮雁。
陸翊見狀,對陶謙長子陶商道:“他和我是一起的。”
陶謙長子陶商衝謁舍官員點了點頭。
謁舍官員這才放南宮雁進去,帶攏房門,自己則退了出去。
陶謙入座,朝陸翊和南宮雁做了個請坐的手勢。
陸翊感謝了一番,入座,南宮雁站在他身後。
陶謙看了一眼陸翊和南宮雁。
兩人都很年輕,看起來,弱冠之年的模樣,一看就不是主事之人。
陶謙道:“你們太守這次還派了誰來?”
陸翊疑惑道:“官員的話,就派了我們來。”
陶謙皺著眉頭道:“就你們?”
陸翊:“......”
陶謙長長歎了口氣道:“這是天要亡老夫啊!”
陸翊直接被陶謙整的有些懵。
身後的南宮雁突然開口道:“別部司馬是陸太守指定的下一任家族話事人。大部分事情,別部司馬都能替陸太守拿定主意。”
陸翊愕然地看向南宮雁:“......”
這話是什麽意思?
下一任家主話事人?
吳郡陸家的主家家主?
怎麽可能!
怎麽也輪不到我一個旁支族人!
陸康之前也沒有說過。
南宮雁迎著陸翊疑惑的目光,點了點頭,張嘴無聲道:“以後再說。”
陶謙打量著陸翊,有些不敢相信。
這麽年輕的人,陸康會讓他當自己的家主接班人?
不過,雖然不敢相信,可自己現在也沒有機會去當面問陸康。
只能先商量著來了。
陶謙開口對陸翊道:“既然你是陸康指定的下一任家族話事人,那老夫就直話直說。”
深呼吸了口氣,陶謙道:“老夫馬上要帶兵撤出徐州,南下丹陽!你馬上派人回廬江,讓陸康從廬江出兵,和老夫夾擊丹陽郡。以後,我們左右為鄰。”
南宮雁驚訝道:“你要放棄徐州?那徐州的百姓怎麽辦?徐州的官員,他們知道並且支持你這麽做?”
“還有那些家族。”
“他們怎麽會同意?”
“徐州土地肥沃,可不是丹陽郡能夠相比的!”
陶謙看了一眼南宮雁,歎了口氣道:“老夫就是丹陽郡出來的人,又如何不知道丹陽郡遠遠不如徐州?且不說其他,就說徐州可是一個州,而丹陽只是一個郡,這兩者就無法相比。”
“可是,老夫若再待在徐州,必死無疑!”
“唯有南下,從袁術手裡奪回丹陽郡,老夫還有生還的可能。”
“如今,在這個亂世,就老夫和陸康還忠於朝廷了。”
“老夫也只能指望陸康相助了!”
陸翊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麽?曹軍再凶悍,想要拿下徐州,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南宮雁試探性地道:“難道袁紹也率軍來襲了?袁紹和曹操是盟友。”
陶謙歎了口氣道:“你們說的都是事實。但是,這次危機卻不在曹操和袁紹身上,而是在徐州本身!”
陸翊:“......”
南宮雁:“......”
陶謙見兩人沒有明白自己的處境,這才站起身,走向房門口,打開房門。
見長子陶商和徐庶都站在門外,陶謙指著徐庶問陸翊道:“此人可靠否?”
陸翊道:“陸太守的死士。”
陶謙這才重新關上房門,回到剛才跪坐的地方,對陸翊低沉著聲音道:“青、徐二州,家族林立,任何官員來這裡,都會被架空權力,只能做傀儡。”
“比如,琅琊趙家、東海王家、下邳陳家。”
“這些家族佔據各個轄區,任何權力,在這裡都使喚不出來。”
“早年,老夫年輕氣盛,想要憑借蠻力,強行避開這些家族,使用自己的人。”
“結果,老夫使用的人,最終都被收買。”
“後來,有門客獻計,讓老夫學那漢中張魯,以五鬥米籠絡百姓。”
“所以,老夫大肆修建寺廟,派遣心腹笮融等人出家為僧,試圖將百姓匯聚成一塊,對抗這些家族。”
“可這些年,老夫才明白,青、徐二州的家族的強大,饒是這些百姓,也無法撼動的。”
“更讓老夫沒有想到的是,老夫派出去的心腹笮融等人,他們掌握了百姓的忠心,竟然脫離了掌控,自成一家,為禍一方!”
“這徐州,如今已經沒有了老夫的立足之地!”
“饒是這次曹操和袁紹沒有拿下徐州,老夫也斷然無法在這徐州立足之理!”
一臉期盼地看向陸翊,陶謙道:“明白了沒有?如今,你先讓人帶著援軍繼續援助徐州,對抗曹操,迷惑徐州各大家族。同時,你讓人聯系你們太守陸康,讓他出廬江出兵,和老夫夾擊丹陽郡。”
“老夫手中精兵不多。”
“如果沒有你們太守的幫助,老夫也無力。”
陸翊暗暗感歎。
他算是明白東漢為何一定要滅亡了。
連一個州牧都到了這般田地!
如果東漢不滅,各個家族繼續畫地為界,那整個國家就像老化的機器,卡在那裡了,無法運轉!
唯有混亂,重新洗牌,換掉一些老家族,換上新的家族,這台國家機器才能繼續運轉一段時間。
看向陶謙,陸翊一臉苦澀道:“徐州牧你有所不知,陸太守和你一樣的處境。”
“如今的廬江,已經被各大家族把持,他能調用的兵力極其有限。”
“這兩次出兵援助徐州,都將廬江的年輕人征調光了。”
“下次袁術襲擊廬江,就是廬江——”
陸翊沒有說下去。
陶謙聽陸翊這麽一說,兩眼一黑,搖搖欲墜。
南宮雁見狀,一個健步上去,忙攙扶住陶謙道:“徐州牧?”
陶謙抬起頭,擺了擺手。
南宮雁這才松開扶住他的手。
陶謙渾身顫抖著站起身,步履蹣跚地走向房門,瞬間變得老態龍鍾。
一直到房門口,陶謙才顫聲道:“氣數已盡,我等老臣,也只能化作塚中枯骨,和大漢共消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