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爺端了茶盅輕啜了口,語氣輕松:“這兩年到是喝的少了,你可記得永州產苦茶?”夏姨娘略想了想點頭道:“妾身記得。”大老爺便道:“一次去郊外的甘泉寺,方丈邀了一杯苦茶,之後便常常泡了喝,比起鐵觀音,苦茶的味道卻要更加單純些,入口是苦入喉卻是甘甜……”他忽又停住話題,對夏姨娘道:“我記得只有喝茶之事上,你我總是背道而馳的。”
夏姨娘抿唇露出絲笑容:“妾身出身江南,隻耐得住甜味,體會不到老爺所說的先苦後甜,是妾身沒有福分。”
她話裡有話,語氣雖輕快,卻透著濃濃的感傷。
兩人刻意避諱著六年前的事。
卻再次陷入了沉默。
“你去姨娘那邊看看,問問秀芝昨晚的事情。”析秋這一覺睡的前所未有的踏實,她滿面悅色的起床,卻忍不住拉著司榴囑咐道:“別驚動了姨娘。”司榴抿唇笑著,給析秋穿了衣裳,又服侍她梳洗後,才道:“奴婢去拿早飯,順便偷偷去一趟東跨院。”
不知道昨晚兩人談的怎麽樣,以姨娘的性格,無論大老爺說什麽,恐怕也無法回到從前了,但無論結局如何,兩人之間的結解開,姨娘沒了心事,大老爺對七弟的態度有所改觀,那便是值得的,自然,若是姨娘能隨著去任上服侍,那便是最好的結果。
胡思亂想了半天,司榴提著食盒匆匆從外面進來,一進門她就大聲的道:“小姐,不好了!”析秋一驚,以為是姨娘出了什麽事,忐忑不安的問道:“什麽事?”
司榴挨著析秋,小聲道:“彩陶昨晚死了!”
“啊?”析秋怔住,難以接受這個訊息:“白天不還好好的,怎麽就死了?”下午彩陶還隨著梅姨娘在夏姨娘的院子裡忙活,她雖和彩陶不熟,但不管怎麽說都是一條人命,不能不讓她驚訝。
司榴臉有愁容,但更多的是八卦的表情:“大太太封了口,只聽幾個守門的婆子議論,說是昨晚彩陶在自己的房裡上吊了。”她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又道:“說是早上才發現的,人早就沒氣了。”
好好的一個人,怎麽會無端的去自殺,難道也是因為離府的事情,可彩陶並不像這樣的性格,平日裡她見誰都是笑盈盈的,雖有些故意而為,但由此也能看出此人比較有心機,這樣的人在事情還沒到最壞的結果前,怎麽可能輕易求死。
況且,即便出了府,總有路去走的,又怎麽會寧願死也不會離府呢。
難道是昨晚發生了什麽事,讓彩陶不得不自殺?
她想到了大太太!
可是大太太好端端的,又怎麽會對梅姨娘身邊的丫頭動手?她對梅姨娘一向比對其他幾位姨娘親厚,況且,梅姨娘也向來對大太太惟命是從。
司榴咕嚕咕嚕喝了口茶,也不去看析秋的表情,接著道:“說通知了彩陶的家裡的哥哥嫂子,只怕待會兒人來了,又是一通鬧騰。”她說著又歎了口氣:“最近真是多事之秋啊!”
析秋沒有說話,心裡依舊惦記著姨娘,希望這件事與姨娘毫無乾系才好。
“姨娘那邊你可去了,見到秀芝沒有?”
司榴回道:“東跨院裡都是人,我沒見著姨娘也沒看到秀芝,到是看到那個叫冬青的小丫頭了,說是姨娘病好了許多,人已經起床了,就是還有點虛!”析秋拉著司榴接著問道:“那你可有問她,老爺昨晚何時走的?”
就見司榴搖頭道:“周圍都是人,奴婢不敢細問,不過奴婢猜老爺昨晚應該是睡在書房的。”析秋眉梢一挑:“怎麽說?”
司榴就道:“奴婢去的時候聽婆子在說彩陶的事,也聽到了件別的事,說是昨晚老爺的書房鬧了半夜,連大太太都驚動了,帶著房媽媽連夜趕了過去,她一過去就讓房媽媽帶著幾個婆子守了門,她們好像還聽到有人哭鬧和大太太的呵斥聲,不過這之後就安靜了……”司榴停了停又道:“還有件事,紫鵑姐姐被大太太關了起來,說是打破了大太太一個青花瓷官窯的梅瓶,府裡幾個和紫鵑相好的丫頭還商量要去看她呢,只是太太不允,說是要離府的人,少聯系的好!”
析秋有些失望大老爺昨晚並未歇在姨娘那裡,可又被紫鵑的事吸引,覺得不但古怪而且說不通了,紫鵑向來沉穩,又在大太太房裡待了這麽多年,怎麽會好端端的打碎了東西。
她解釋不通,卻又覺這件事與彩陶的死,指不定有莫大的聯系。
“小姐,我們今天要去智薈苑嗎?奴婢瞧著大太太面色可不善,小姐去了會不會讓太太想起昨晚小姐說的話,生了怒,而……”
析秋皺著眉頭擺了擺手道:“母親即使惱了我,我就更好處處做的周到才對!”說完就帶著司榴司杏去前院請安,果然大太太連面也沒露就讓她們各自回來了,佟析硯在路上拉著析秋,神秘兮兮的問道:“你知不知道,彩陶為什麽突然上吊了?”
“不知道。”說著,析秋又露出感興趣的樣子來:“四姐姐快說說,為什麽?”
佟析硯拉著她一路進了自己院子,又讓心竹守著門,她才小心的道:“我和你說,你別告訴別人。彩陶昨晚偷偷跑到父親書房裡去了,讓父親的常隨給綁了,母親聽到稟報就趕了過來,在書房裡當著幾個常隨和丫頭的面,將彩陶的褲子脫了,狠打了二十大板!”
怎麽司榴沒有說彩陶身上帶著傷?隨即她又覺得可以理解,大太太不能直接殺了彩陶,只能用旁的手法逼死她,所以就故意當著別人的面脫了她褲子打板子,又不想這事傳出去,壞了大老爺的名聲,所以才掩蓋了此事。
一個十八歲的姑娘,被當中脫了褲子打板子,這樣的羞辱,想必沒有人能受的了,彩陶連夜回去上了吊,完全在預料之中。
“梅姨娘可有說什麽?畢竟是她的丫頭。”析秋問道。
“人都死了,她能說什麽?況且,遇到事情她不躲起來就是好事,還指望她去給彩陶求情?”佟析硯滿臉的譏諷:“再說,彩陶做出那樣的事情來,她身為主子就有管教不周之責,母親沒有發落她,已是給她天大的臉面,她若是去求情,我就讓母親狠狠的落她的面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