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姨娘一身粉紫色百蝶戲花褙子,略施了脂粉,依舊是風情萬種,但是卻有什麽與以往不同,析秋細看著她,忽然明白,是眼神!以往她的眼神縱然是笑,也是譏諷憤恨居多,可是此刻的眼神卻異常的平靜,仿佛像一潭毫無波瀾的湖水,沒有半點漣漪。
她一改平日的高傲不屑,一進門就跪在大太太腳邊,面色平靜的道:“太太,奴婢有罪!”羅姨娘也不拐彎抹角,垂著頭道:“昨兒奴婢半天沒晃過神來,後來大太太一句話提醒了奴婢了,奴婢事後想起前天夜裡的事,心裡生了愧疚,一夜沒有睡好,就想著不把話說出來,奴婢心裡恐怕也難以安生。”
大太太眉梢一挑,興味道:“哦?”
羅姨娘接著道:“前天夜裡,奴婢睡的太沉,雨又下的大,也沒聽到王姨娘那邊的動靜,等到邱媽媽來叫門,奴婢睡的迷迷瞪瞪的,邱媽媽也沒說清楚,奴婢便不耐煩回了她,現在想起來,若是奴婢耐了心多聽一句,說不定王姨娘就不會出那樣的事了。”
析秋忍不住叫一聲好,羅姨娘這番話明著是在自責,可卻沒有半分自責的意思,一來是邱媽媽沒有說清楚,二來也暗示王姨娘經常玩狼來了的遊戲,如今狼真來了反倒沒了人信,她這樣不過是出於正常反應罷了。
果然大太太笑了起來,讓人扶起她:“也不是你的錯,你也不是大夫,縱是去了也幫不上忙,白添了著急。”她微微一笑,目光看著羅姨娘忽然話鋒一轉:“不過,若你真心中不忍,眼下倒有件事情要勞煩你辛苦一趟,也算為王姨娘做點事吧。”
羅姨娘目光一閃,析秋就看到她捏著帕子的手緊了緊。
“太太盡管吩咐,奴婢一定竭盡全力。”
大太太笑的溫和:“也不算什麽大事,去查查那晚到底是哪些人值的班,為何不在門口當差,又去了哪裡,若是偷奸耍滑的你也不用報我,直接打了板子找人牙子賣了,若是情有可原的,也打了板子送莊子裡去,這樣奴才府裡也不敢再用了。”
析秋垂目喝著茶,大太太這招很妙,那晚守門的婆子都不在,甚至滿院子都找不到人,這本就不合常理,如果這件事是羅姨娘做的,那麽大太太這樣等於在那些人面人打了羅姨娘一巴掌,既斷了她的人脈,又警示了她,可謂一石二鳥。
羅姨娘不虧在府裡十幾年,立即作出了回應:“奴婢這就去辦!”她停了停又看向房媽媽:“可奴婢雖在府裡十幾年,但一應用度都是太太在操心,什麽也不懂,便是管教下人也是婆子們在做,這樣的事奴婢雖有心可也怕有負大太太所托,不如請了房媽媽和奴婢一起,若是那些婆子撒潑耍滑,有房媽媽在也好給奴婢出出主意,鎮一鎮她們。”
這樣的要求合情合理,大太太本不應該拒絕,可她卻一臉歉意的笑道:“本也不是大事,若房媽媽有空便讓她去瞧瞧,可手頭上許多事,交給旁人我也不放心……”她看著羅姨娘面有為難,眼睛突然看向一邊未出聲的梅姨娘:“你閑來也無事,不如陪著她走一遭。”
淡淡的一句話,羅姨娘眼底便是笑意閃過,梅姨娘卻是臉色一白,差點沒站穩摔倒在地,八小姐手縮在袖子了微微顫抖著。
梅姨娘垂著頭屈膝回道:“是。”又朝羅姨娘道:“妹妹也不大懂這些,只怕也只能在一邊乾看著,還望姐姐不要嫌棄。”羅姨娘連忙擺手:“不會,你在我底氣也足些。”
羅姨娘做事倒是雷厲風行,當晚便遣送了東跨院當差或不當差又有牽連的婆子,一時間內院裡哭聲震天,好在大太太派人了去堵了嘴巴,又捆了手腳賣了出去又或是送到莊子裡去了。
這是後話,待羅姨娘梅姨娘告退出去,佟析言姍姍來遲,她眼底明顯聚了快淤青,即便認真收拾後也看得出精神不大好,她和大太太見了禮,便坐在一邊一反常態的並不說話。
仿佛並未在意她的到來,大太太依舊溫和的說著話,又說了小片刻的話,眾人才各自散了,大太太卻獨獨留了佟析言說話。
析秋並不知道大太太和佟析言說了什麽,只知道之後佟析言便大病了一場,再見到她已經是七八日之後,析秋帶著司榴自佟析硯的院子裡出來,卻聽到佟析言的院子裡,一聲瓷器碎裂的聲音傳來,緊接劈劈啪啪震裂聲不斷。
墨香正守在門口,見到析秋正立在對面的抄手遊廊看著她,她心裡一凜,遠遠的朝析秋福了福,匆匆回去屋裡。
緊接著裡面便安靜下來,仿佛欲蓋彌彰一般,佟析言妖妖嬈嬈的出了門,朝她這邊走了過來。
析秋本想繞道而行,可現在已是避無可避,隻得屈膝行了禮:“三姐姐好。”
佟析言似笑非笑破天荒和她回了禮:“六妹妹好。”並不像以往那樣總是出言挑釁,親和的讓人陌生,析秋不由仔細去打量她,茜紅色川花褙子,梳了桃心髻點翠飛鳳步搖微微晃動,耀著金光明**人,看著比以前溫順乖巧許多,但眼神卻依舊是目中無人的傲氣,甚至還多了些別的。
是什麽,析秋說不清,總覺得這樣的佟析言卻少了往日的飛揚和真實。
“六妹妹這是要回去?”佟析言也不等析秋回答,便笑道:“我正要去母親那裡,六妹妹慢走!”說完,由墨香扶著出了垂花門。
析秋眉梢挑起,若有所思的看著她的背影,司榴卻撇著嘴道:“還以為三小姐平日這般傲氣,定是是個有骨氣的人,卻沒想到自己姨娘一失了勢,便臉也不要去貼大太太。”
無論王姨娘平時多麽彪悍,畢竟失去的是她的希望和依托,小產又受了刺激,被人關在院子,丫頭婆子也整日膽戰心驚自己的命運,必然不會盡心伺候,這一連七八日,只聽說人迷迷糊糊的,連水都要讓人喂。
心思轉了轉,析秋皺了皺,不悅的看了眼司榴:“這話豈是你能說的!”
司榴面色一凜低頭應是。
骨氣能算什麽,以佟析硯的心機還做不到這樣,只怕她比以往更熱絡的和大太太示好,又和王姨娘疏遠,以她看根本就是王姨娘教的,現在她們一切都沒有了,唯一的希望就是佟析言能嫁戶好人家,好讓王姨娘在佟府再直起腰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