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下午,析秋才算是見到了大老爺,她帶著兩個孩子給大老爺道喜,大老爺意氣風發連連頷首,但見到敏哥兒時表情卻還是忍不住僵硬一下,尤其當敏哥兒一聲清脆的祖父喚他,析秋清楚的瞧見,大老爺的嘴角抽搐了幾番。
她迅速低下頭,將笑意隱了回去,一抬頭卻看見佟慎之正用一種探尋的目光看著她,她立刻正色以待,將蕭延亦以及太夫人送來的賀禮給大老爺。
晚上吃了晚飯才帶著兩個孩子回去,蕭四郎吃了點酒微合著眼眸似是打著盹兒,炙哥兒靠在析秋身上睡著了,敏哥兒盤腿坐在一邊也不知在想著什麽,視線悠遠,馬車進了側門,剛在儀門停下天誠便迎了過來,掀了簾子回稟道:“四爺,蔣家剛敲了喪更,小人去打聽過了,說蔣大人下午的時候去了。”
析秋一個沒站穩差點摔了一跤,幸好蕭四郎用手托住:“小心一些。”讓春柳扶著她下車,他自己凝眉道:“蔣家可有人來報喪?”
天敬就搖了搖頭,蕭四郎凝眉看向析秋:“讓人準備了三牲祭品,明兒送去。”說完,將熟睡的炙哥兒抱在懷裡,等著析秋和敏哥兒一起回內院,面上再無旁的顏色。
析秋回神過來回道:“是!”有些恍惚的上了藍頂的小轎,敏哥兒伸手過來扶著她,低聲勸道:“……聽說蔣大人早年受傷毀了身子,停職後舊病複發一直不曾康復。”
“我明白。”析秋心裡明白,可聽到蔣士林逝去的消息還是忍不住驚怔,她腦海中就想到當初在東跨院後當場長巷裡,初次見蔣士林的樣子,儒雅清風般的書生樣兒,讓人覺得舒服。
他有著寒門子弟傳奇的一生,從高中探花名動天下,到掛印而去不計回報開了私塾,又獨自遠赴福建重傷而歸,直至空降入朝入吏部為官……到如今的名敗身死……每一件事都仿佛是驚天動地出人意料的,讓人不想不記住也不成。
她歎了口氣,想到當初在蔣家,蔣老夫人攆佟析硯出來時的樣子,她不知道蔣士林病情為什麽會突然惡化,不知道是不是和佟析硯有關系,若是有蔣老夫人此刻又會是什麽反應?
她忽然有些擔心佟析硯,她應該不會做出什麽事情來吧?
想到這裡,她就掀了簾子對春柳道:“你去房裡,我記得我有幾匹蘇州菱棉布你拿了送到周府去,就說這種布柔軟吸汗,做孩子的裡衣再合適不過。”
春柳一愣,點頭應是,回道:“奴婢這就去。”又回頭對天誠道:“你去備馬車,我一會兒就出來找你。”
天誠應是。
佟析硯怔在那裡,聽著書房裡周博涵和身邊常隨說著話,腦中卻是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句:“蔣大人下午去了……”的話。
蔣大人?朝中沒有幾位姓蔣的,那肯定就是蔣士林了。
她忍不住的倒退了一步,就靠在了代菊身上,代菊扶著她擔憂的喊了聲:“夫人!”
佟析硯沒有反應,心中蔣士林以往的音容笑貌一點一點劃過,她捂著胸口覺得那裡有點空,卻不覺得痛……她覺得有些可笑,像是做夢一樣。
那個人,就這樣毫無征兆的走了。
那個她曾經瘋狂的愛過,也用盡全力恨過的男人,那個參與了她懵懂青澀的少女時期的男子,就這樣招呼都沒有打一聲,去了。
她緊緊攥了拳頭,鼻頭髮著酸,卻發現她哭不出來。
她愣住!
就在這時,房門突然打開,周博涵開門站在門口,有一絲驚訝的看向佟析硯,卻在發現她的表情之後,立刻明白她為何如此,臉上的驚訝就一點一點淡了下去,隨即眼底劃落落寞,他淡淡開口,問道:“怎麽這麽晚過來了,可是有事?”
代菊焦急的扯了扯佟析硯的衣袖:“夫人。”又笑著對周博涵道:“老爺,夫人擔心你晚上沒有吃飽,來請您去吃宵夜的。”
周博涵目光一頓,朝佟析硯看去,佟析硯依舊愣怔著沒有反應。
“我不餓。”他快速的說完:“扶夫人回去吧,路上小心一些。”說完又吩咐身後的常隨:“送夫人回去。”
代菊急的眼淚都快出來了,豁出去的去掐佟析硯的胳膊,佟析硯驚醒過來看向周博涵,卻已沒有了心情吃宵夜,微微蹲身回道:“那相公也早些歇著,妾身先回去了。”帶著代菊出了書房。
周博涵看著佟析硯離開的背影,目光垂了下來,有些悵然。
“夫人。”代菊一進了房門就急著道:“您這是怎麽了,您明明去請姑爺吃宵夜的,怎麽又愣在那裡不說話。”代菊紅著眼睛道:“夫人,奴婢說句不得當的話,那個人不管是生是死,他都和夫人沒有關系了,夫人不該總想著以前,要多顧忌姑爺的感受啊。”
佟析硯木然的看了眼代菊,沒有說話。
代菊氣的跳腳,可又不敢說太重,姑爺剛剛那眼神,分明就是對夫人生出了失望。
若是姑爺因此生了嫌隙,這可怎麽是好。
忽然,外頭有丫頭喊道:“夫人,督都府的四夫人讓身邊的媽媽送東西來了,還說有話和要回您。”
代菊一怔,頓時笑了起來:“快請進來。”又對佟析硯道:“夫人,六姑奶奶送東西來了。”六姑奶奶一定是知道了蔣大人的事,怕夫人想不開鑽了牛角尖而做出什麽壞了夫妻情分的事情來。
佟析硯慢慢抬頭朝門口看去,就看見春柳帶著兩個婆子各人手裡抱著幾卷布料進來,朝她行了禮,春柳笑著道:“我們夫人想起來,說府裡有幾步蘇州菱棉布,讓奴婢給夫人送來,說做了小衣裳又柔軟又吸汗,給孩子最合適不過了。”
佟析硯聞言一震,手就不由自主的放在自己的腹部,她頓時明白了析秋的用意,周府裡不管如何幾匹這樣的棉布還是有的,也不是多貴重的東西,析秋沒有必要特意送來,即便是送來也不可能緊趕著這個時間。
她是在提醒自己,她和周博涵已經有了孩子,她的未來是維系在周博涵身上,和蔣士林再沒有半分的關系,不管她心裡怎麽想的,是痛還是麻木,都要以孩子為主,不要再生波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