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不能讓她在地底下當個窮鬼。
然而後來,大齊太子性情大變、大齊太子在遍地尋人的消息傳入兵營之中,他心中又忍不住起了一絲希望。
直至聽聞大齊太子帶了一名女子回了燕都後,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那女子是喬綰。
快馬加鞭回了陵京,趕上了黎國出使大齊的隊伍,當在金殿之上看見慕遲時,他終於能確定,喬綰還活著。
當甩掉館驛監視的諸多人,來到金銀齋時,景闌在門口不起眼的街巷站了許久。
直到那一抹熟悉的纖細身影出現。
她好似沒變,仍穿著熱烈如火的紅裳,戴著奢華的珠釵步搖,卻又好像變了許多,臉色變得好了,眉眼如衝泡開的茶花,越發嬌貴而充滿生氣,也安靜了。
他如當年一般,抓著軟鞭朝她揮了過去,看著她匆忙地躲避著,一如當年。
他說:“喬綰,你這是死而複生了?”
明明是憤怒的,憤怒她當年竟敢假死離陵京,絲毫不管旁人感受,可話說出口的瞬間,眼眶卻忍不住地發熱。
喬綰下意識地想要反駁景闌,卻在望見他的雙眸時頓住了。
她從未想過自己還會再見到景闌,上一次見他時,似乎還是四年前,在將軍府門前,她目送著景家的車馬在雨中漸行漸遠。
過往的記憶湧入腦子,喬綰的喉嚨緊了緊,良久輕聲喃喃:“抱歉……”
景闌眸光微滯,他未曾想到這個曾經張揚不可一世的喬綰會道歉,喉嚨緊了緊,景闌誇張地笑了一聲:“你道的哪門子歉?小爺可未曾為你傷心。”
喬綰抿了抿唇,輕輕應:“嗯。”
“更沒為你流淚。”
喬綰看著近在眼前的景闌,看著他在被邊疆磨煉的多了幾分沉穩的面龐,依舊低聲道:“嗯。”
這一次景闌安靜下來。
也許過了許久,也許不過幾息,景闌迎著她的視線,陡然笑了起來,眉梢飛揚:“喬綰,小爺知道自己風流英俊,但你也無需這樣直勾勾地盯著小爺吧?”
喬綰終於回過神來,睜大雙眼瞪著他:“景闌,久未相見,你的臉皮倒是愈發厚了。”
景闌輕笑出聲。
二人沉默了許久,終是喬綰打破沉默:“黎國來的人,怎麽會有你?”
景闌揚眉:“怎麽?以為小爺是因你而來?”
喬綰凝眉:“景闌。”
景闌終於認真了幾分,轉眸看向遠處,目光沉靜下來:“我還未曾來過燕都,不帶我去閑逛一番?”
喬綰看向已逐漸入夜的燕都城,街市已有燈盞亮起,華燈初上,繁華若夢。
“前幾日你未曾出來?”雖說白日須得去比試,可這幾日燕都並無宵禁。
景闌懶洋洋道:“也不知這大齊的禁軍吃了什麽藥,單單將黎國的館驛封了,說是要保護貴客。”個中緣由,他用腳趾頭也能想明白。
喬綰愣了愣,驀地想到前幾日自己問慕遲,黎國來使是誰。
慕遲說,不過是些無關緊要的下臣。
喬綰不覺呼吸微緊,抿了抿唇,朝前方走去。
景闌望著她的背影,目光恍惚了下,跟上前。
燕都的夜市比起陵京有過之無不及,胡女輕歌曼舞,詩人狂放不羈,文人墨客笑談風月,公子千金結伴而行。
喬綰行走於其中,一團雪白的絨毛飄了過來,是楊樹上飄落的楊絮。
她並未在意,景闌卻伸手,將她眼前的楊絮抓了住,於一旁看,如同撫摸她的臉頰一般。
喬綰看向他,下刻卻陡然覺得後背一寒。
她皺了皺眉,回頭卻只看見陌生的街景。
“文相如今在陵京輔國,黎國比以往安穩些。”景闌的聲音響起。
喬綰回過神來,睫毛輕顫,轉頭看向他。
“先皇臨終前,曾留密詔,若新皇無能,文相可擇賢者代之,”景闌輕聲道,“昭陽公主被軟禁府中,前不久禁令方才有所松動,聽聞過段時日會同一位無名世家的幼子結親。”
“只是長樂公主府仍空著,有人時不時前去清理一番,一切如往常。”
“你常去的毓秀閣的老板還為你的離去傷心了好一陣。”
“你常吃的那家點心鋪子的老板娘也抹了眼淚,說長樂公主出手大方,還替她趕跑過混子。”
“陵京的百姓們也都知曉了,長樂公主捐銀二十萬兩,幾乎將府庫都捐空了……”
景闌像是知曉她惦念但難以問出口的一切,邊走邊低聲說著,將她離開後的陵京,一點一點地講給她聽。
喬綰聽著聽著,眼眶不覺紅了。
那些曾在陵京打馬遊街的過往,一幕幕走馬觀花般於眼前浮現。
直至最後,景闌的腳步停了下來,轉眸看向街邊掛著花燈的攤位,良久伸手自懷中拿出一隻半個手掌大小的布老虎來:“還有這個……”
喬綰不解地看著布老虎,隻覺得很是眼熟。
景闌笑:“花燈對詩。”
喬綰睜大眼睛,瞬間記了起來。
那年陵京街市,景闌對詩得了枚花蝶銀簪,而她得了這隻布老虎。
可那晚分開前,他卻將布老虎搶了過去。
喬綰伸手將布老虎接了過來,老虎身上沾染了些深色的難以清洗的血漬,針線也重新縫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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