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腿怎麼了?」他仍然望著床沿,淡淡地問。
「骨頭折了,大夫已經給你正好了。」蘇離離機械地回答。
「能好嗎?」
「若是骨頭接得好,你也好好休養,不一定會殘疾。」她照樣把大夫的話說了一遍,心裡詫異,怎的他倒像是主子,她倒像是奴才,有問必答。
他聽完,不再問,慢慢撐著身子倒下去躺著。
蘇離離愣了半天,覺得不對,此人不明事理,需得跟他說明白。她徑直走到他面前,一手端著碗,一手指了自己道:「喂,你記住了。我,叫蘇離離,就是離離原上草的那個離離。我救了你的命,是你的救命恩人。」
他默默地看了她兩眼,漠然道:「我知道了。」
絲毫沒有啣環結草的感激之情。蘇離離有些來氣,指著他道:「你叫什麼名字?家住哪裡,何方人氏,有錢沒錢,叫你家人來贖你。」
他閉著眼睛道:「沒家沒人,更沒有錢。」
「連名字也沒有?!」
「沒有。」
蘇離離看他倒在那裡,有氣無力,咬牙道:「你別以為我好心救了你,你就可以白吃白喝耍無賴。沒錢就給我做小工,沒名字我給你起一個。我滿院子都是木頭,你從今起就叫木頭了!」
她自然是不等他答了,轉身出去時,將那破木門摔得「啪」的一響。
第二天一早,天剛濛濛亮,蘇離離起床洗漱。
晨曦中的後院靜謐清新,從井裡汲來的水流晶洩玉般從她指間滑過,涼涼的觸感讓蘇離離玩心忽起,一揚手,一串水珠灑了出去。仰頭看見院外的一棵黃桷樹,正抽著嫩黃淺綠的新葉。
古來文人騷客多愛詠春傷秋,蘇離離獨不喜秋天。天氣實如人之心性,隆冬嚴寒,盛夏酷暑,都是至情至性,毫不做作。春天萬物欣然,如人微笑;秋天卻似幽閨怨婦,雖是色衰傷情,偏不肯痛快零落,只哀婉個沒完。
蘇離離洗完臉,略略澆了一下菜地,覺得離那怨婦還有大半年光景,心情甚好,提了水便去廚房做飯。不多時,便端了碗甜米粥,推開了角落裡那間小屋的門。那塊木頭睜著眼,望著屋頂斜齜出來的一塊板子,見蘇離離進來,目光勉強落在她身上。
蘇離離將他扶坐起來,自己坐在床沿,用勺子攪著粥,香糯清甜。那人臉色不似昨日蠟黃,然而仍蒼白得沒有血色,唯有一雙眼睛仍清冷犀利。蘇離離將勺子伸到他唇邊,他便抬手道:「我自己來。」聲線低沉,卻帶著沙礫相撞的清越。
蘇離離隔開他手,冷笑道:「自己來?一會你就得離了這裡!」
他並不表示訝異,隻眼神微微一沉,蘇離離頓了頓,接道:「搬到東面那間空屋去,嘻嘻,你也自己來嗎?」
這本是個小玩笑,他卻很不賞臉,抿著薄唇道:「為什麼救我?」
蘇離離覺得此人防備之心太過,性子又冷,便也收了玩笑的態度,正色誠懇道:「不是我要救你,是你要死在我門口。你若死在我隔壁的門口,我連花板的薄皮匣子都不送。既救了你,你在一天,我不會餓著你凍著你,但你若有仇家尋到這裡,我也護不住你,這是你的命。你明白嗎?」
蘇離離說得分明,他聽得清楚,點了點頭。蘇離離展顏一笑,讚道:「這樣好,我喜歡明白人。」她舀起一勺粥送到他唇邊,「昨天剛拉回木材,吃了飯我還要忙。這屋子潮,你筋骨有傷,住久了會落下病根。東面還有間廂房,堆著東西,一會我收拾了,你住那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