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灼笑了笑,道:“我能有什麽打算,自然是要勸一勸六姐姐不要再跟老祖宗和大伯母置氣,女孩兒孤身在外總是不好,六姐姐看我就知道了,這幾個月在京中日子過得有多難,我這還是有屋有人有錢,六姐姐隻得一個人,這日子可得怎麽過?”
華煙不打彎兒,華灼也就跟她直話直說,她確實是打的這主意,當然,後面還有一段她沒說,華煙不是那麽聽話的人,勸不回去,也隻好把這舊宅留給她暫住了,再扔點銀錢,她也算仁至義盡。
“你就那麽想讓我入宮受苦?”華煙怒瞪著她。
華灼哂然一笑,道:“明明一條榮華路,姐姐何以為苦?當年我玨姑姑入宮時,可沒有像六姐姐這樣鬧騰。”
“你總算說出來了!”華煙站起身,神色憤怒,“我就知道你們榮安堂一直在記恨我們榮昌堂,平時你在老祖宗裝得乖巧,心裡不知藏著多大的怨,可是這怪得著我們嗎?分明是她無能,臨門一腳就要被封妃了,還能被人陷害了。老實告訴你,當年我們榮昌堂才是受害的,原本那個入宮的名額,是我十姑姑的,我們還沒喊冤呢,你又怨什麽,再說了,過去的事都過去了,至於讓你現在這麽害我?”
華灼眉尖一跳,她倒不知道,這裡面還夾著個十姑姑,當然,這不是重點,於是她皮笑肉不笑道:“六姐姐這可是冤枉我了,上一輩兒的事,我知道的不多,也沒資格去管,更沒道理因為記恨就把帳處到你頭上,玨姑姑死的時候,六姐姐還沒出生呢。我只是就事說事,六姐姐不想入宮,那是你自個兒的事,又何必怪到我頭上,咒我死不說,還拖著我不能回家,我看是六姐姐在記恨我與莊家訂親吧,找著由頭讓我不能好過。”
華煙的眼睛頓時就紅了,道:“沒錯,我就是找著由頭不讓你好過,你明明知道我……我……還要跟我搶……”
華灼白了她一眼,道:“就是我不搶,老祖宗也不會讓你稱心如願的。”
華煙頓時就泄了氣,沒錯,她也知道這一點,所以想找華灼的麻煩都不能理直氣壯。
“總之,我不入宮,你主意多,要幫我想想法子,不然我受苦,也絕不讓你好過。”華煙氣鼓鼓的,賴上了。
華灼冷笑一聲,道:“你當我沒幫你麽,你以為鎮南王府是怎麽知道老祖宗的打算的?再說你賴上我又有什麽用,我幫不了你,你若真不想入宮,還不如去找鳳表姐商量商量,看她有沒有什麽法子。”
真是一句話點醒夢中人,華煙一下子就想到關鍵處,對呀,現在最不想讓她入宮的,除了她自己,就是鎮南王府,她孤身無援,對抗不了老祖宗,但鎮南王府是棵大樹,也是她唯一的援手啊。
“借我輛車,我現在就去鎮南王府。”
看著華煙急匆匆的模樣,華灼也就沒攔她,吩咐劉嬤嬤備了車,又派了幾個下人隨車護送,由著她去了。
“劉嬤嬤,酒樓現在如何了?”
華煙走後,華灼一時無所事事,便把劉嬤嬤喚過來,問問京中酒樓的情況。
劉嬤嬤道:“已經正常營業了。”
既然沒出人命案子,京兆府也就不會封了酒樓,衙役早就撤回去了,當時被派去查案的差官收足了好處,還幫著向那些圍觀百姓解釋了幾句,以免有人覺得晦氣以後再不到京中酒樓來。
華灼點點頭,道:“你跟方大掌櫃說一聲,以後酒樓裡招夥計,務必要注重品行,只為了沒給打賞,就往飯菜裡吐唾沫,這樣的人決不能用。”
劉嬤嬤應了一聲,轉身就派人往酒樓裡傳話,剛把人派出去,便見門房上來報,道:“昨兒那位喬家的表姑爺又上門來了。”
話兒傳到華灼耳中,她立時就皺起眉,心裡自然是不想見他的,想了想,對劉嬤嬤道:“擋了他。”
劉嬤嬤正要去,華灼忙又道:“等等……只怕他死纏,如今母親不在,舊宅裡隻我與六姐姐住著,萬一被人傳出去不好,嬤嬤幫我備車,我去李府躲一躲。”
家裡沒人,喬慕賢再臉皮厚,總不能死纏了吧。正好,李玉容也算幫了她一回,上門道謝也是應當。
“小姐,車讓六小姐乘走了。”劉嬤嬤道。
“那就備轎,從側門走。”
往李府去,正好也要經過京中酒樓,華灼坐在轎中,略略掀開一點簾子往外看,看到酒樓門前有些清冷,心裡一沉,正在想生意是不是受了影響,卻忽見方大掌櫃送客出門,作揖恭身,十分禮遇的模樣,再看那位客人,竟是個面上無須的年輕男子,好像有幾分面熟。
華灼微帶愕然地多看了一眼,待看到年輕男子手上提著一隻藥箱,猛地想了起來,這不是小徐大夫嘛,他不在淮南府,怎麽到了京中?方大掌櫃又為什麽對他如此禮遇?難道說……
“停轎!”
為了印證自己的猜測,華灼連忙喊了一聲。
軟轎立刻就停在酒樓門口,七巧湊到轎窗邊,問道:“小姐,有什麽吩咐?”
“你瞧瞧,與方伯說話的,是不是小徐大夫?”
七巧抬頭一瞧,頓時笑了,道:“小姐,真是他呢,個頭長高了一些,人也壯實了點,瞧著比以前更像個大夫了。”
“你去問問,是不是他救了那跑堂夥計。”華灼又道,小徐大夫專擅外傷,醫術精湛,人也熱心,又是個有膽量的,她覺得也只有這樣的初生牛犢,才敢當街斷定一個已經沒了氣息的人還活著,還敢跑去頂撞京兆尹大人,若換了任何一個醫術不精、或是老成持重的大夫,只怕誰都不敢這樣做。而且除了這個理由,她也想不出方大掌櫃為什麽要這樣禮遇他。
七巧應了一聲,一溜小跑地過去,這時方大掌櫃正與徐長卿作揖而別,冷不丁便聽到旁邊響起一個悅耳的聲音。
“小徐大夫,七巧有禮了。方大掌櫃安好……”
方大掌櫃抬眼一看,驚道:“七巧姑娘,你怎地在這裡……呃,你們認識?”
徐長卿看了七巧一眼,連忙回禮,道:“姑娘有禮。”
七巧這才笑道:“我陪小姐出門,方才經過酒樓,正好看到方大掌櫃出來,小姐便讓我來問問情況,不想小徐大夫也在,以前繪芳園裡有位姑娘病了,曾請過小徐大夫看診,因此認得,卻不知小徐大夫怎麽便到京中,這倒也是巧了……咦?小徐大夫,莫非救了我家舅老爺一命的就是人?”
她不說救了跑堂夥計一命,而說救了舅老爺一命,自然是有意抬高徐長卿,說實話,七巧對徐長卿是很有好感的,那時候八秀還念叨過他好一陣。
方大掌櫃大笑道:“不錯,正是徐大夫看出萬四兒未死,救了舅老爺一命,也救了咱們酒樓,是咱們的大恩人,不想原來是早有緣份……”
徐長卿連忙道:“哪裡,只是路上碰巧見那人還有救,師父命我雲遊天下,一為增長見識,二也為濟世救人,不敢當恩人二字。”
“徐大夫真是過謙了。”方大掌櫃笑嘻嘻地,又道:“七巧姑娘,小姐在何處?老朽這便去拜見。”
“小姐在轎中……”七巧指了指停在不遠處的轎子,“大掌櫃你稍等片刻,待我先向小姐稟報一聲。”
說著,她又一溜小跑著回到轎邊,道:“小姐,真教你猜著了,果然小徐大夫是咱們的恩人呢。”
華灼略一沉思,論起恩情,這位小徐大夫只怕比李玉容還要大上好幾分,便道:“七巧,請小徐大夫與方伯一起過來說話。”
她不方便拋頭露面,因此只能請他們過來了。
片刻後,方大掌櫃和徐長卿過來了,在外面問安,華灼這才隔著簾子道:“小徐大夫有恩於我榮安堂,原應當面道謝,只是此處人來人往,恕我不便下轎,失禮之處,請小徐大夫不要見怪。”
說著, 她在轎中微微欠身,以表歉意。
徐長卿忙搖手道:“治病救人,原為醫者本分,小姐不必客氣。”
華灼直起身子,又道:“大恩不言謝,聽說小徐大夫為了救人,在公堂上也挨了板子,想必也是不輕,便請在酒樓裡休養幾日,使我榮安堂一盡心意。方大掌櫃,準備最好的院落,每日起居,務必照應周全。”
方大掌櫃忙道:“老朽原也準備這樣做,只是徐大夫執意要走,這不,方才老朽還在挽留。”
“區區小傷,已是好了,小姐與大掌櫃美意,心領了。”
徐長卿還要推辭,七巧插言道:“我家舅老爺挨了板子,聽說連走路都不能了,小徐大夫莫非……是鐵打的不成,這才隔了一日,便好了?”
徐長卿臉一紅,下意識地把藥箱往後移了移,擋住挨了板子的地方,被一個女孩兒說他那裡是鐵打的,還真是不由他不面紅耳赤。
“莫非是嫌棄我們家的酒樓不好?”七巧又逼問了一句。
“不、不是……”
“那不就結了,方大掌櫃,快請小徐大夫進去,好酒好菜地款待……”
七巧快人快語,方大掌櫃也是順水推舟,拉著徐長卿就走,徐長卿實在怕這丫環又說出什麽“鐵打的”之類的話來,隻得被方大掌櫃拉回了酒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