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底摩擦體育館地板發出「吱吱」的聲音,有時候也會發出「咚咚」聲。那種向前邁步的聲音令草薙特別懷念。
正在進行的是雙打比賽。湯川所在的一隊正在發球,球剛好過網,恰巧落在得分線前面。真是一個非常漂亮的發球!對方把球用力打回來,湯川的搭檔從後面解圍,然後又是幾個漂亮的對打,突然來了一個絕好的機會,球飛到了湯川前面。
他敏捷地揮了一下球拍,羽毛球在一瞬間落到了對手前面,對方愣在那裡一動沒動。
裁判宣佈比賽結束了,兩隊球員微獎著握握手。湯川走上來的時候,草薙輕輕地揚了揚手。
「真不愧是你啊,水平一點兒也沒下降。我想你會用一個扣殺來決勝,沒想到卻是切球……」
「是扣殺,我打的是扣殺球。」
「啊?但是……」
「看這個,」湯川把拿在手裡的球拍遞給草薙.草薙發現球拍中間斷了根弦,「剛才球恰好打在斷弦的地方。你看著像切球,實際上……過去那個有名的選手如今也不行啦。」
草薙眉頭緊蹙,自己也揮了兩三下球拍,感觸頗深啊。
「偶爾打一下羽毛球不好嗎?在警察的練功場裡總練習柔道和劍術多無聊啊。」湯川一邊用毛巾擦身體,一邊說。
「警察的格鬥訓練,可不能和你這物理系副教授的一時娛樂相提並論。不過也好,下次你當我的對手,咱們一起打打球。今天的工作終於告一段落了。」
「從你臉上看得出,你又被什麼麻煩煩纏住了。」
「嗯,要說麻煩,的確也很麻煩。」
「所以你又來找我商量,對吧?」
「不,我這回想找你也沒辦法,這和你的研究領域不同。」
「領域不同?」
「嗯,怎麼說呢,我想,這次的案件和醫學有關。」草薙把手伸進上衣口袋裡,拿出一張照片,「這是本案死者的。」
「要說什麼是安樂的死亡方式,或許,泡澡的時候死去便是其中之一。但選擇在衛生間內,我覺得這是他整個不幸人生的縮影。」
「看到照片裡的屍體,你注意到什麼了嗎?」
「是啊,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外傷……胸上這顆像痣的東西是什麼?」
「這就是問題所在。」草薙重新端詳了一下照片。
照片拍的是一具屍體浸泡在浴盆裡的景象。死者名叫高崎邦夫,家住江東區,是一家超市的店主。
首先發現死者的是他的兒子,但他沒有馬上聯絡警方,而是先給熟悉的醫生打電話,請他到家裡來。也就是說,那時候他的兒子做夢也沒想到這是他殺。
高崎邦夫的心臟不好,知道這件事的醫生說,在他接到通知的時侯,就猜想,或許是心臟病發作了。但是當他看到屍體的時候,他覺得很奇怪,於是馬上報了警。
轄區內的警察前去偵察,搞不滑楚這種奇怪的死亡到底是怎樣造成的。是疾病,還是他殺?他們的負責人馬上又和草薙所在的廳聯絡了。
廳裡馬上派出刑警和幾名搜查員,草薙就是其中之一。
「那麼警官們有什麼高見呢?」湯川意味深長地問。
「首次遇見這種屍體——他們就是這麼說的。」
「呵!」
「最簡單的解釋就是,死者在洗澡的時候突發心臟病,導致猝死,因為沒有格鬥的痕跡,這種解釋也得到所有人的認可。」
「但是的確有不同尋常的地方。」
「那就是胸部這顆痣。」草薙手指著照片說。
在高崎邦夫胸部的右側,有個直徑約十厘米的痣,呈灰色,看起來並不像燒傷或者內出血後的淤痕。他兒於證實說,這個地方以前沒有什麼痣。
「解剖的結果更讓大家吃驚。」
「什麼結果?別委關子了,快告訴我。」
「灰色部位的細胞已經完全壞死了。」
「壞死?」
「當然了,人死以後皮膚的細胞會馬上死掉,但是在有痣的部分,細胞的壞死並不屬於這種類型,我覺得它們好像是在瞬間被破壞掉的。」
「瞬間?!」湯川把擦完身體的毛巾塞進運動背包裡,「有這種症病嗎?」
「負責解剖的醫生說,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聽說過。」
「是不是使用了什麼藥物?」
「屍體被檢查了很多次,沒有發現藥物,但也不能確定到底有沒有藥物。假如沒有這顆痣,死者一定就是死於心臟麻痺。」
「要想人為地導致心臟麻痺,也不是沒有辦法。「湯川嘟囔著。
「你是說觸電吧?這一點我們也考慮到了,方法就是把連接電線和插座的插排放到浴盤裡,但是這種方法有很大的不確定性。我瞭解得不是很詳細,但這好像和電流的路徑有關。」
「兩個電極之間距離最短,電流密度最大,要真用電來殺他,就必須把電極放在心臟兩側。」
「但是專家們又說,即使是觸電而死,也絕對不會出現這種痣。」
「你又一籌莫展了吧?」湯川笑著說。
「所以想調節一下心情,來找你啊!」
「不管你為什麼來,我也還是這張臉。」
「你一會兒還有約會嗎?沒有的話我們喝一杯怎麼樣?」
「我隨便啊,倒是你方便嗎?發生了那麼棘手的案件。」
「還不確定是否算案件呢,所以沒什麼的。」草薙說。
兩人來到了學生時代打完羽毛球後經常去的那家酒館。老闆娘還依稀記得草薙的模樣,說很想念他。聽說他現在是刑警了。她顯得不可思議地說:「你著起來那麼溫柔哦,工作和外表點也不匹配啊。」
敘了一番舊之後,話題又回到了剛才說的奇怪死屍的問題上。
「那個超市老闆有什麼導致他殺的動機嗎?」湯川邊往嘴裡送生魚片邊問。
「據他兒子講。他被嫉恨的可能性很大。他從小白手起家,最後擁有了這樣一家超市,所以在金錢上極其吝嗇。但是,他兒子並不知道什麼具體的事情。」草薙回答之後,開始咬柳葉魚的頭。
「除了這個謎般的死因之外,還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
「沒有什麼算是奇怪的地方。根據死亡時間推測,案發時間大概是在發現屍體的前天的午夜10點到凌晨1點,這是正常的洗澡時間。屋子裡沒有遭搶劫的跡象,也沒有廝打的痕跡。但有一點令人費解,正門居然沒有鎖。死者高崎邦夫的妻子在五個月前剛去世,從那以後他一直獨居,按常理推測,他洗澡前應該鎖好門才對。他兒子也說,他在這方面一直是很認真謹慎的。」
「也許恰巧那天忘記了呢?」
「也有道理。」草薙點了點頭,喝了口啤酒。
湯川邊往草薙的杯子裡倒啤酒,一邊哧哧地笑起來。
「幹嘛?怎麼了?這麼討厭。」草薙說。
「啊,對不起,我在想,從這種情形來看,如果有貌似嫌疑的人出現,你打算怎麼辦?」
「你什麼意思?」草薙給湯川倒酒。
「你不是連殺人方法都沒搞清楚嘛,無從下手啊。如果那個嫌疑人說『好吧,警察大人,如果你說是我殺的,那你就告訴我,我是怎麼殺死他的?』你該怎麼辦呢?」
聽到湯川這個半帶嘲諷的問題,草薙皺起了眉。
「關於這次的事件,我才不打算回調查室去插手呢!」
「啊,這是明智之舉啊!」
兩個人喝光了四瓶啤酒,起身離開了。在走出店門的時候,草薙看了看手錶,剛過9點鐘。
「我們換一家接著喝,怎麼樣?」草薙說,「偶爾去去銀座也不錯哦!」
「也不錯?你發臨時獎金了嗎?」
「在銀座有一個死者高崎經常去的店,我想去看看。」
在高崎家的郵筒裡,有那家店寄來的信封,信封裡是賬單。他兒子紀之斷言:「那麼吝嗇的父親,如果只是喝酒的話,不可能花那麼多錢。」這麼說來,很可能在那家店裡有讓他著迷的小姐。
「我剛想說,要是你請客我就去。」湯川開始找上衣口袋裡的錢包,「偶爾在應酬上浪費點錢也沒什麼,何況我們都還沒有令人麻煩的家庭。」
「真該早點組建個值得守護的家庭啊……」草薙輕輕拍了拍湯川的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