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覺寺的素齋果然不錯,寶珠逐個嘗了一筷子,就不再用,而是同額娘說起話來。叫她回去勸勸阿瑪,用不著經常為自己出頭,如今也沒人敢惹她,這種事,過猶不及。
索綽羅氏聽她說完,就笑了笑:“你阿瑪他自有成算,這些事用不著咱們插手,倒是你在宮裡,缺了什麼短了什麼使人傳出話來,咱們讓你三叔幫忙送進宮去。”
寶珠搖搖頭:“短了誰也短不了咱們爺,否則,宜妃娘娘就能揭他一層皮,額娘您安心享福,別操這些心。您想想看,我活到今日可受過什麼罪?吃過什麼苦?老天疼憨人,待我可好得很呢。”
女兒一開口索綽羅氏就高興,又嘗了口茶香素雞,細嚼慢嚥吃下去之後才擦了擦嘴說:“誰不誇自個兒聰明?就你說自個兒傻,真是個傻的。”
……
這頭娘倆聊得高興極了,同來的馬齊馬武李榮保夫人也仔細關心了寶珠,讓她嫁出去了也同出閣前一樣,家裡不說權勢滔天,保她一聲順遂總沒問題,只要九阿哥別瞎折騰。
幾位嫂嫂也說,自家爺們近來努力得很,就想往上爬一爬,好有底氣給妹妹撐腰。
誰說不是呢?
寶珠那些個庶弟堂弟族弟,讀書的讀書,習武的習武,都賣力極了,只盼能早日入得皇上的貴眼,一腳踏上官途。如今是康熙三十八年,次年便是科舉年,哪怕旁人都說像這樣的門第用不著費那些勁,得祖宗蔭蔽就能謀個缺,可富察氏闔族準備在來年下場的也真不少,不僅是為了一展抱負,更是為了給額娘妹妹長臉,讓她們出門能挺直腰板,少受閒氣。
像這些事她們也沒藏著掖著,盡數說給寶珠聽了,就想讓她知道,受了委屈只管吱聲,哪怕給她罪受的是天王老子,別人不敢說什麼,富察家不怕他。
女眷單獨開了兩桌,這邊其實還有太子妃等人,卻都淪為陪襯,她們連開口的機會也沒有,就看富察家這些女眷對寶珠噓寒問暖。
但凡是做了皇子福晉,都能得到娘家支持。支持到這份上的,也是頭一遭。瞧這樣子,富察家是把寶珠當成了眼珠子心肝肉,碰不得傷不得,誰要是招惹了她,和招惹全族沒二樣,下場一定慘。
太子妃聽了個全程,準備回去照原樣給太子學一學,讓他對待九弟更慎重些。至於大福晉,也把這些看在眼裡,想著自家還有幾個待字閨中的格格,有機會倒是能和富察家說一說親。
女人家最想要的不是潑天富貴,是自家爺們的疼愛,富察家家風很正,男丁都不是遊手好閒之輩,又知道疼人,倒是極好的選擇。
伊爾根覺羅氏逮著個空檔笑眯眯說:“今兒個沾九弟妹的光才能出來轉轉,趕明我做東,也去我府上坐坐。”
寶珠應承下來:“讓大嫂破費了。”
胤褆是老大,都快三十歲了,手中掌權,進項頗多,比弟弟們寬裕不少。不過是置辦一桌席面請妯娌小聚,這算得了什麼?見寶珠毫不猶豫就應了,伊爾根覺羅氏笑容越發燦爛:“我就喜歡九弟妹這樣的爽快人,只盼著往後多親近,回頭老九出宮建府也離我們近些才好。”
女眷這邊熱鬧,爺們那頭也不消停,老十第一個站出來打趣胤禟:“還說請兄弟們游春,九哥你倒是直說呢,這擺明是讓九嫂見娘家人,我還當你真惦記咱們。”
老十說完,太子就搖搖頭:“十弟尚未大婚,自不懂九弟心境。”
老大也說:“可不是,放著福晉不疼,難不成去疼那些不上檯面的妾室?咱們這樣的身份,要多少女人沒有,甭管怎麼胡鬧千萬記得一點,福晉才是正統……看看我府上,福晉生下嫡長子之前,那些個小妾誰敢動歪心思?我第一個饒不了她,但凡診出來,一碗藥給她灌下去。”
……
“大哥好氣魄。”
“大哥說得好,弟弟受教了。”
“大哥疼大嫂至深,弟弟對你刮目相看。”
胤褆剛吹完牛逼,就讓幾個兄弟恭維了一臉,倒是太子,滿心嫌棄——
說的比唱的還好聽,不知道的真要信了。
你府上妾室少過?
大福晉得過寵?
吹什麼牛!
索性太子還沒來得及拆臺,話題就跳過了,胤禟直說他沒約過,是出城這一路讓福晉娘家撞見了,也決定選在今日來會覺寺禮佛。
胤褆:……
胤礽:……
胤祺:……
胤祺:……
說這麼委婉,你的意思是富察家臭不要臉死活要跟?
滿心羡慕的大阿哥決定趕明下了朝就同馬斯喀大人聊聊,讓他知道九弟是怎麼得意忘形的……胤禟還不知道,胤褆準備坑他了,在兄弟們羡慕嫉妒的目光注視下,他又是幾句大實話:“前頭回門那天,我岳父還逮著我說,不如就把九阿哥府建到他家隔壁,讓兩座宅邸挨著,最好把中間打通開個門……我哪敢答應,真要那樣,但凡那天我福晉不高興了,往隔壁遞了個話,等我回府不讓舅子堵了門?”
事實上,胤禟哪會讓寶珠不高興了,他就是顯擺,就是得瑟,就是想讓兄弟們知道自家福晉可人疼,誰也別想不開招惹她。
這頭胤禟還在瞎扯淡,胤誐已經想到他自個兒大婚之後。
“我福晉是草原上的,回頭等她出嫁那會兒,兄弟送親過來,該不會也讓我把宅邸建在她娘家隔壁?等我領了差遣,要上朝不得騎馬趕個兩天兩夜?”
胤禟都忍不住懷疑人生了,雖說不是一母同胞,好賴都是皇阿瑪的種,老十怎麼就能蠢得如此清新脫俗?他一個沒忍住就拍到胤誐後腦勺上,旁的三個兄弟也是好懸沒笑暈。
“要是你岳父真提出這種要求,兄弟們鐵定幫你。”
“老十啊……別想太多。”
“皇阿瑪鐵定不會讓你上個朝騎馬兩天兩夜,你坐著沒事,那馬不累死?”
胤誐想了想,也有道理,就放下心來。
胤禟看他不是逗趣,是真的擔心,心裡越發不好了。蠢成這樣果然不能摻和進爭鬥之中,否則能讓人吃乾抹淨不吐骨頭。
一開始,太子還遺憾,怎麼沒讓富察家男丁同他們一塊兒?都聽清楚胤禟說了什麼,回頭照原樣學給馬斯喀,趕明又有熱鬧瞧。
現在他不遺憾了,虧得沒讓人瞧見老十這蠢樣。
這日遊春,去的人都挺開心,臨走之前,底下奴才果然替寶珠摘了幾筐桃花來,挑的是開得最好的,摘得很均勻,沒讓桃樹禿了。那框子由天冬半夏親自看著,回去這一路都很小心,生怕壓壞了……福晉釀的酒味道好是其一,瞧著也賞心悅目。
釀桃花酒用的當然不只有桃花,還有石斛等好幾樣,那些從禦膳房就能找到,這新鮮桃花,只開一季,錯過還得等一年。
幾框子桃花拿回去,稍作清理,陰乾之後才過寶珠的手。等花瓣陰乾的時間裡,胤禟弄了些玻璃罎子回來,這都是洋商帶來做交易的。
京城裡就有賣玻璃器物的商戶,他們賣的是綠玻璃,大塊的綠玻璃是不便宜,卻也貴不到哪兒去。胤禟找的透明玻璃罎子給寶珠泡桃花酒,那玻璃燒得極好,丁點氣眼都沒有,既精緻又小巧,一罎子能裝五六斤,送誰都方便。
寶珠看著就喜歡,等處理好桃花,將所有材料都備齊,她用了不過小半日就收拾妥帖,小二十壇看著漂亮極了。寶珠揮揮手,使馮全往翊坤宮送去兩壇,也提醒他別忘記告訴額娘什麼時候能飲,怎麼飲,有什麼功效。
除此之外,也就給自個兒留了兩壇,旁的都託付給胤禟讓他送出宮了,妯娌自是不少,娘家那頭也沒忘記。
這桃花酒說是釀,其實是泡,當然也一樣考驗手藝,寶珠分出去這些廣受好評,晚上就寢之前飲一小杯,睡得好了,氣色也好,第二天醒來那臉蛋瞧著就跟桃花一樣美。
宜妃一個高興就拉著寶珠的手,讓她往後需要什麼只管說,哪用得著自個兒去摘花,打發底下奴才去就成,要多少有多少。虧得桃花酒要新鮮喝,存不了一年兩年,如今手裡這些就能用兩三個月,否則她保不准要伸手禍害櫻桃荔枝。
胤禟倒是很高興她有這個愛好,每晚上床之前,寶珠都要飲一杯,飲完她臉頰紅撲撲的,人瞧著微醺,既慵懶又放得開,平日裡還哼哼唧唧說好困要睡覺好了沒,喝完乖順得很,胤禟十分盡興。
盡興的結果就是……分明沒來癸水,寶珠底下卻見了紅,雖然只一丁點,卻險些使她嚇白了臉。
寶珠的月信一向準時,日子從沒亂過,她立刻就想到是不是有了。趕緊使人去請太醫。太醫診過之後,說的話差點沒羞死她,什麼這還不滿兩月,雖然脈象很好,也不可縱欲……寶珠繃著臉聽他說完,招呼馮全過來,帶老太醫去找胤禟,當面同他說一次,讓他仔細聽好了。
馮全果然帶著老太醫往工部去了,胤禟看到他的時候是懵的,回過神來就慌:“怎麼回事?可是福晉……”
“回爺話,福晉讓奴才帶胡太醫過來,有話同爺說。”
那胡太醫也真耿直,一點兒不避諱就把注意事項講了一遍,只當邊上沒別人,聽他說完,胤禟才回過神來,繼而狂喜:“我福晉有了?是不是有了?”
“福晉已懷胎月餘,請九爺千萬節制。”
這話,工部的同僚聽得清清楚楚……好懸沒笑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