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覺得, 自己每次醉酒後睜開眼睛,都是一個全新的世界。
他躺在自己的床上, 前面的桌子上除了電腦鍵盤鼠標以外什麼都沒有。
堆積的零食袋和衛生紙呢?
椅子上一厚摞的髒衣服呢?
這珵亮的地板,整潔的衣櫃, 空氣中流淌的檸檬香氣,是他家嗎?
電光石火間, 望舒心裡一萬個疑惑瞬間有了解答。
肯定是田螺姑娘!
不是田螺姑娘就是楊硯姑娘……
望舒記得, 昨晚楊硯跟在他身後, 到他家來了。
他穿上規規矩矩擺在床邊的拖鞋,躡手躡腳的走出臥室,眼珠子頓時瞪大了一圈。
好, 好乾淨啊……
比保潔阿姨來收拾的都乾淨!望舒彎著腰趴在地毯上看了一圈, 別說頭髮絲了, 連根狗毛都沒有!
「哇……」望舒轉身,之間餐桌上放著色香味俱全的早餐, 還冒著熱氣,看的望舒肚子咕咕直叫。
不過在吃飯前,他需要上個廁所, 昨天晚上酒喝多了,肚子好漲。
剛走到洗手間門口,望舒便聽見裡面傳來洗衣機的聲音,他沒有多想, 伸手推開了虛掩著的門, 隨即呆滯在原地。
楊硯也愣了一下, 不過很快反應過來,抓了一把額前濕漉漉的頭髮,拿起掛在一旁的T恤,迅速的套在了身上,「你醒了?」
望舒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他點了點頭,「我,要上廁所……」
「嗯。」楊硯大步的走了出去。
他剛洗完澡,氤氤氳氳的水汽籠罩著洗手間,看什麼都是模糊的,望舒腦海中不由自主的閃過楊硯的身體,那是帶著欲色,有著所有漂亮線條的男性身體。
額頭,肩膀和手臂的位置,有疤痕。
好像有什麼很重要的事被他忽略了。
……
「洗漱好了?」
「嗯……」望舒偷偷的看著楊硯,可當楊硯的視線掃過來的時候,他又迅速低下頭。
望舒的動作這麼明顯,楊硯察覺不到才奇怪,「你是不是想問我,昨晚自己有沒有做奇怪的事。」
望舒搖頭,頗為理直氣壯,「反正我都忘記了,做了就做了吧!我就是想問問你,我家,是你打掃的嗎?」
「是啊,閒著也是閒著。」楊硯說的也很自然,彷彿整理三百多平米且又髒又亂的大房子不過是舉手之勞。
可這並不是舉一下手就能搞定的事,就算是勤於家政的保潔阿姨,也要累死累活的收拾上幾個小時,就別提楊硯還做了那麼豐盛的早餐。
「這些都是你做的?」
楊硯頷首,「早上帶旺旺出去散步,順便買了些菜。」
順便買了些菜。
望舒以為,所謂的順便就是桌子上那些,可當他打開冰箱取酸奶的時候,被裡面滿滿噹噹的各種食材鎮住了,「你是,順便,把菜市場搬回來了嗎?」
楊硯輕飄飄的說了一句,「祖籍東北,我們那買菜都是幾百斤幾百斤的買。」
你少欺負我沒文化了!人家那是農村冬天屯糧買白菜土豆大蘿蔔!誰家買番茄辣椒幾百斤幾百斤的買了!
望舒沒有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他把酸奶拿出來,用力的關上了冰箱門。
「有早餐。」
「我習慣了早起喝酸奶……」
「不會很涼嗎?」楊硯略有些殷切的問。
這種跟老媽子一樣的感覺,讓望舒熟悉的不得了。
不過,他心裡惦記著一件事,只能先將這種熟悉擱在一旁,「涼的才好喝,你要嗎?」
「要。」
望舒自己的酸奶喝光了,便給他拿了一瓶林紅買的,那種粉色小奶瓶,插上吸管一口就能喝光的。
楊硯拿在手裡,望舒幾乎看不到瓶子,他捏著吸管,小心翼翼的插到奶瓶裡,低下頭,抿嘴吸了一大口,臉頰鼓了起來,俊美的臉此刻竟有種別樣的反差萌。
望舒笑著舔了舔乾澀的嘴唇,坐在了椅子上,視線就沒離開過楊硯,「好喝嗎?」
楊硯把空奶瓶放在桌子上,認真點評,「草莓味的,不是很甜,好喝,就是太少了。」
「哦……你要喝自己去拿。」望舒保持著非同一般的淡定,開始慢悠悠的品嚐楊硯做的早餐。
味道很好,就是油放的太多了,一碗飯炒飯吃到一半,碗底的油都能倒出來再炒一盤菜,望舒一邊吃一邊用紙巾擦嘴,雪白的紙巾從他嘴唇上輕輕劃過便會留下一道濃重的金黃色。
吃到最後,望舒實在吃不下了。
期間楊硯一直在屋裡進進出出,把洗好的衣服分門別類掛在陽台上,要是有個強迫症看到陽台上的衣服,一定會感歎,太治癒了。
「楊硯……」
「嗯?你吃飽了?」
「吃飽了……」望舒杵著下巴,用手指輕輕揉著太陽穴,心裡亂糟糟的想法太多,鬧得他頭疼,「那個,你不累嗎?坐下來歇會吧。「
該整理的都整理好了,楊硯隨手關上洗手間的門,坐到了望舒對面,看上去心情還不錯的樣子。
「你很高興嗎?」
「你不覺得,這樣很有成就感嗎?」
望舒緊抿嘴唇,低頭掃了一眼桌上的飯菜,「包括這個?」
楊硯雙手合攏緊握,放置於餐桌上,他看著望舒,輕聲說道,「我以為,這樣能讓你舒服一點。」
「嗯?」
「昨晚,你哭的很厲害,我知道你小姨嫁人了,你心裡難受,沒關係,我們樓上樓下離得近,你有什麼事可以找我幫忙。」
望舒維持了這麼久的淡定,瞬間破碎,他心跳加快,臉漲得通紅,眼睛的腫痛也有了根源。
他昨天晚上哭了啊!
哭了啊!
望舒一把揪住自己的頭髮,感覺天都黑了。
「你還好吧?」
望舒深吸了口氣,抬起頭看楊硯,嘴角扯出一抹笑容,「沒事,喝多了酒有點不受控制,你昨晚應該沒睡好吧,又幫忙收拾屋子……這樣吧,晚上我請你吃飯,你趕緊回去睡一會。」
他雖然客氣又委婉,但逐客令下的很明確,楊硯便沒再多說什麼,回了家。
楊硯前腳一出門,後腳望舒就給李清影打了個電話,「清影,你現在在哪?來咖啡廳,我有事情問你。」
李清影答應的痛快,似乎也有話要和望舒說。
兩個人前後相隔十分鐘到了咖啡廳。
這會咖啡廳裡剛過了最忙碌的上班時間,沒什麼人,望舒坐在角落裡,搓了搓自己的拳頭,問李清影,「前年夏天……在格萊維門口的事,你都還記得吧。」
「你怎麼想起提這個了?記得啊。」李清影看望舒的眼神中頓時多了一絲探究。
望舒低頭喝了口水,早在來之前,他就已經想好了說辭,可話到嘴邊,望舒又有些說不出口。
他需要查證一些事情,以此來確定自己的猜測。
大膽又離譜的猜測。
「嗯……我想問你,那個人長什麼樣子。」
李清影不是陳宇,望舒問就隨口說。
她扶著臉,手指輕輕敲擊著木桌,「你是不是,昏迷以後,腦子發生了點小毛病啊?你都動手打人了,會不記得?」
按她的語氣,這件事望舒該記憶深刻才對。
「你才腦子有毛病……實話和你說吧,我最近經常碰到一個人,感覺身高體型各方面,和在格萊維的那個人很像……怎麼想也想不起來他長什麼樣子了,所以問問你,哎……我這兩天都不敢走夜路。」
事關望舒的小命,李清影正經起來,皺著眉頭絞盡腦汁的回想,「嘶……你這麼一說,我好像沒怎麼注意……當時太亂了,就記得他挺高挺壯的,穿著一身黑色的運動服,頭髮很長,遮住了眼睛……嗯……哎呀,想不起來了,那天格萊維停電,門口黑漆漆的,哪能看的清臉啊。」
難怪……
望舒將杯子裡的冰水一飲而盡,清了清嗓子,「我覺得,那個人和他很像,又不敢確定……對了,我那天酒瓶子打在腦袋哪了?」
或許是望舒甩酒瓶子的那一幕給李清影的震撼太大了,她記得非常清楚,指著自己的額頭右上角,「就這,一瓶子下去血嘩嘩的……對啊!那肯定會留疤的,你找秦朗他們堵住那人,看看腦袋頂上有沒有疤不就完了。」
「哦……那個位置啊。」望舒面上漫不經心,可桌下的手卻緊緊的攥成了拳頭,「早知道那天不下那麼狠的手了……搞的現在擔驚受怕的,咦?他是不是身上也出血了?」
「好像是吧,夏天衣服薄,玻璃碎片滿地都是,肯定得劃傷啊,我記得他跑的時候捂著胳膊……」
望舒的聲音有些發顫,明明是夏天,他卻渾身冰冷,「哪邊胳膊。」
「這邊吧,你真難為我,就算我記性好,也記不住這種事啊……望舒?你怎麼了?臉色不是很好……不會真是那個人吧!我給秦朗陳宇他們打電話!」
「別!」望舒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抬臉一笑,「我逗你玩呢,是我搞錯了。」
「哎呀!你煩不煩!這種事是能開玩笑的嗎!那種人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他要真對你做什麼,我看你小胳膊小腿能怎麼辦!」
望舒瞇著眼睛,笑的陽光又燦爛。
李清影莫名的不放心,又問了一遍,「真不是啊?」
「真不是,我又不傻,犯得著瞞你嗎。」
「那就好,嘖,差點忘了和你說,金南影視已經在聊《胃心》簽約影視的事了,估摸著這兩天就會聯繫你責編,我奶奶說,金南很可能會提出買斷《胃心》的影視版權,估計也就兩百萬頂天了,拋去給上稅和給公司的這一部分,到你手裡的也不多,況且你不能每次都這麼幸運,都能簽約影視,她建議你重讀一年高三,考編導系,一來能學習和充實一下自己,讓以後的路更好走,二來現階段編劇圈只要有一部已播出署名的影視作品,就能片約不斷,知道那個柳鳳霞吧,她的劇本,一集二十萬!」
望舒承認,她說的很有道理,也全都是掏心窩的再為自己考慮,可望舒是個懶人,上學對他來說,和上刀山下火海沒什麼區別。
現在,他也沒有心思想這種事,「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