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側躺在床上, 枕著自己的胳膊,緊盯著楊硯的側面, 他一字一句的講述著自己七年的經歷,兩個小時,修飾過的故事才到了結尾。
從救助站, 工地,演員集訓的宿舍, 公司分配的公寓,新東方的房子。
他總能抓住機會, 遇到貴人,一切都顯得那麼順利。
可這個「美好」的世界,望舒又不是沒生活過, 楊硯微博底下的評論望舒又不是沒看過。
是苦是甜, 他心裡清楚。
「所以……你後來, 都是故意接近我的。」
楊硯嗯了一聲。
望舒一點一點的湊近他, 摟住了他的腰,「謝謝你……」
「謝什麼?」
謝謝你,沒有放棄我。
望舒喉頭哽咽,無法開口, 他吸了吸鼻子,把楊硯摟的更緊了,整張臉都埋在了他的肩膀上。
楊硯揉了揉他細軟的頭髮, 忽然笑了起來, 「你是不是偷看過我手機?知道烈日就是我, 才發了那些朋友圈。」
望舒心虛,好一會才開口,「是……是啊。」
「什麼時候偷看的?」
「忘,忘記了。」
楊硯忍著笑,捏了一把他的臉頰。
就算望舒不說,他也能猜到,就是在和劉娟吃飯的那天,他只顧著和劉娟說話,根本沒注意自己的手機。
他早該想到的,望舒一直想偷看他手機,奇跡暖暖那個遊戲,他登陸過,望舒才兩級,根本就沒有玩。
也就是說,在那這之前,望舒就知道了他是那個世界的楊硯。
之所以一直想看他的手機,是懷疑他的不相認,懷疑他的那七年。
做得好。
楊硯真的不生氣。
他知道,望舒父母去世後,明著對他好的親人暗地裡都在算計他父母留下的財產,半大的孩子,本該被父母呵護寵愛的年紀,要瞪大了眼睛看身邊的人心險惡,他看不透笑臉背後是真心還是陷阱,不得不謹慎,不得不小心翼翼。
好不容易擺脫了那些親人,他又一頭扎進了林紅身邊的牛鬼蛇神裡,他必須明白,面對那些人,該說什麼話,該怎麼樣的笑,該拚命地討好誰。
望舒懶,是因為他活的太辛苦,望舒多疑,是因為他害怕受到傷害。
一切的一切,楊硯都清楚,都明白,卻永遠不會對望舒吐露半個字。
兩個人要相處一輩子,總要有一個人傻一點。
「望舒。」
「唔……」
楊硯湊上去親望舒的嘴巴,他的舌頭劃過望舒的唇瓣,留下一道亮色的濕潤,他沒做別的,卻讓望舒身體軟的一丁點力氣都沒有,躺在床上任他擺佈,躁動的火瞬間燃燒起來,彷彿夜色中的煙花,在胸腔中炸裂,點點的火星鑽進身體的每一處經脈。
望舒偏開頭,躲避他近乎粗暴的吻,「不行……」
楊硯在床上向來是不講理的,可他知道望舒現在的身體嬌嫩的很,容不得他隨便動,「我幫你。」
他的手心全是厚厚的繭子,疼的望舒眼睛裡不由蒙上了一層氤氳的水汽,圓潤飽滿的腳趾像是受到驚嚇的胖娃娃,齊齊的蜷縮起來,「嗯……」
楊硯舔掉望舒眼角的淚珠,手指埋在他的頭髮裡,抵著他的後腦,低沉暗啞的聲音帶著一股熱氣送進望舒的耳朵裡,惹得他後腰一陣酸癢,軟成一池春水的身體止不住的顫慄,「想我嗎?」
過了好久,望舒眼前的霜花漸漸散去,他眼神迷濛的看著楊硯,喃喃道,「想,很想。」
楊硯笑了,把他往懷裡摟,怎麼親暱都不夠。
望舒不知道楊硯折騰了多久,他實在太睏了,窩在楊硯的懷裡,不知何時沉沉的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晨,是楊硯把他叫起來的。
楊硯坐在床邊,精神飽滿,「望舒,起床了,說好了去晨練。」
望舒從床這邊滾到那邊,把頭蒙在被子裡,死活不動彈。
他不起能怎樣?
楊硯用薄薄的被子把他捲起來,扛上肩頭,帶進了浴室。
「啊——你幹嘛啊!!!我要睡覺——」望舒真的困,困的激惱,可在楊硯身上,他也懶得掙扎,就是用嘴反抗。
主要是掙扎了也沒用,他一沒楊硯高,二沒楊硯壯,三沒楊硯力氣大。
「你昨晚說和我去晨練的。」
望舒家的洗手台很大,原先放滿了林紅的保養品,林紅搬走了,洗手台就空了下來,楊硯把望舒擱在洗手台上,拿起早就擠好牙膏的牙刷塞進了他的嘴裡。
「唔!」清涼的薄荷味一下子讓望舒睜開了眼睛,面前的楊硯穿著一身淺色家居服,嘴角掛著柔軟的笑意,「乖,刷牙洗臉。」
一米六出頭的時候被抱著玩,一米八出頭也被抱著玩,望舒陰著臉盯著楊硯看。
作為一個男人,在這種時刻,他覺得傷自尊。
「要早睡早起,要多運動,對身體好。」楊硯以前無知,放任望舒天天躺在家裡,現在不一樣了,他看朋友圈說,熬夜會心臟不好,容易猝死。
可不能猝死。
望舒坐在洗手台上刷完牙,楊硯拿著一條浸了冷水毛巾,猛地在他臉上擦了一把。
「欸!」
「別動。」
楊硯微微俯身,盯著他白嫩細膩的臉頰看,忍不住用手戳了戳。
被他這樣一番折騰,望舒黏稠的睡意散了,情緒也不像剛才那麼炸,他坐在洗手台上晃蕩著小腿,軟聲細語的和楊硯商量,「我再躺一會成不成……現在才七點……」
楊硯就吃望舒膩膩乎乎的這一套,他猶豫了一下,抬眼盯著望舒看,「那,七點半……」
「好好好,七點半。」望舒一本正經的將身上的披著的被子搭在楊硯的頭頂,兩邊繞過耳朵,被角塞進衣領裡,只露出一張古銅色的俊臉,「狼外婆。」
楊硯咧嘴笑,揉了揉望舒的頭髮。
他是全世界最和藹的狼外婆。
望舒伸出雙手,不自覺的對他撒嬌,「抱~」
「好。」
說抱就抱。
望舒一步也沒走,腳不沾地的從床上到了衛生間,又從衛生間回到了床上。
楊硯去做早餐了,望舒平躺在床上,悠哉悠哉的翹著腳,拿著手機搜新聞,嘴角的笑意漸漸收斂,
昨天晚上,楊硯說他曾和同組的男演員一起住在集訓宿舍裡,望舒記得很清楚,自己在網上搜索關於楊硯信息的時候曾經看過一段視頻。
是2012年,城不破男二號,陳敘凌的採訪,採訪時間是楊硯被全網黑的前一天。
只有一小段,畫質不是很好,可仍能看清楚被採訪的人面容俊俏白皙,帶著眼鏡,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
望舒插上耳機,重新看這段視頻。
記者:作為新人演員,這次的拍攝對你來說一定受益匪淺吧。
陳敘凌:李子英導演為了拍好這部電影,用了整整一年的時間教導我們,我覺得,李子英導演不知是教會了我們如何演戲,更教會了我們年輕一輩對電影的態度,終身受用。
記者:對啊,光是培訓就用了整整一年時間,據我所知,這一年裡,大部分時間都住在宿舍吧?會不方便嗎?
陳敘凌:嗯……我睡眠質量不太好,有一丁點的聲音就會被吵醒,上大學我爸怕我睡不好,特意在學校附近買了一套公寓,所以說,住宿舍對我來說很困難,我們是三個人住在一起,班清特別有意思,他晚上睡覺總口渴,就會在枕頭邊放一個礦泉水瓶,睡到一半,眼睛都不睜開,就躺在那裡咕嘟咕嘟的喝水,我呢……很害怕他嗆到,就準備了一個手電筒放在身邊,他喝水的時候我必須得看看,要不然心驚膽戰的。
記者:哈哈,宿舍生活很有趣啊,那楊硯呢,他那麼不苟言笑的人,有沒有什麼小怪癖?
陳敘凌:……這個,他,還好吧,可能是幹活累,睡覺會打呼嚕。
記者:幹活累?是指學習演戲嗎?
陳敘凌:呃,是啊,他雖然不愛說話,但是很努力。
視頻到此為止。
去你媽的,楊硯追著野豬漫山遍野跑一天也不打呼嚕!
這段沒有一絲一毫真實性的採訪就是坐實有關楊硯所有爆料的實錘。
這種手段在望舒看來低劣無比,無非是陳敘凌看不起楊硯的出身,又嫉恨他比自己火,把自己知道的所有關於楊硯的事情添油加醋爆料給記者,轉臉又像一朵盛開的白蓮花,用蹩腳的謊言「幫」楊硯隱瞞,即便楊硯從未說過什麼,可在所有人的心裡,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是大字不識一個的農民,是小人得志,他憑什麼做明星,他就該去搬一輩子的磚,你還喜歡他?你是個傻子吧?
楊硯倒下了,陳敘凌如願頂替了他的位置,拍了大製作電影,拍了大火的古裝偶像劇,短短幾年時間,成了娛樂圈裡數一數二的流量小生。
望舒看了他的微博,粉絲三千萬,隨便一個自拍轉發就能輕鬆破百萬。
比如這種。
陳敘凌:崩潰,今天戲服一共有六層……
配圖是陳敘凌穿著皇帝的戲服站在一個藍色帳篷裡,旁邊兩個人拿著風扇和冰塊。
【啊啊啊啊啊,我家小皇帝一定很熱吧!爸爸媽媽要心疼了2333】
【我們家敘哥就是敬業!】
【為什麼穿這麼多啊,熱中暑了怎麼辦!】
楊硯拍戲,冬天穿過短袖,夏天穿過棉襖,他去過沙漠,深山,西藏,那些正劇各個條件艱苦。
他本不該,受這些苦。
望舒咬著牙根,盯著這張照片看。
陳敘凌,你他媽給我等著,楊硯經歷過的,我一定讓你也嘗嘗。
廚房裡傳來楊硯的聲音,像媽媽口吻,「望舒,吃飯了。」
「好的~」望舒關掉手機,穿上楊硯整齊擺放在床邊的拖鞋,走到餐桌前坐下,拿起桌上的溫牛奶,抿了一口。
味道有點奇怪,望舒禁鼻子,想喝冰涼的酸奶,「這牛奶是不是壞了?」
「這是高鈣奶,都喝了,我聽人說你這個年紀得補鈣嗎。」
「你聽誰說的?」
「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