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咱們乾的!」劉三喊起來了叫天屈,馬上看向四爺,「金死兄弟,你可得給咱妹子好好說說,這事真賴上來是能要人命的。」
四爺給對方倒酒,「真疑心你們,要跟你們一板一眼的來,我能請你上家裡來吃飯?」
林雨桐就笑,把泡菜餅子朝前推了推,「先墊吧點再喝,怎麼還急了呢?」
劉三先咬了一口餅子,這個味兒真香,低頭看了看裡面的餡兒,「啥玩意這是?」
試驗田裡撒了不少白菜種子,長出來了就慢慢的間苗,有些餵了兔子,有些就做了泡菜。家裡的菜缸添了好幾個,反正吃不了就想法子存起來。這個時候吃點這個酸酸辣辣的餡兒,特別又滋味。
林雨桐沒興趣跟他討論這個,就問說,「就是打問打問消息,多早晚說是你們乾的了?」
劉三這才穩當了,「救急糧跟其他的糧食可不一樣,要玩意要是丟了真不是小罪過。事有輕重緩急,我們寧肯打運到煤礦後廚的糧食,也不可能打救急糧的主意,咱這一片靠著煤礦,靠著農場,再往深了去還有石場,聽說鐵路要往煤礦這邊修了,要跟調度轉連起來,那邊就有鐵路工的生活區,我們寧肯跑那邊去,也不敢打救濟糧的主意。」有道理!有些單位明知道有這種小偷小摸,但只要不過分,是不會上綱上線的,一般就是單位和生產大隊,最多是公社協商解決。為啥呢?因為單位在這些村子圈子裡,矛盾激化了,這些人今兒給你搗亂一下,明兒給你搗亂一下,平添麻煩。因此,都是力爭搞好關係。要不然,人家煤礦農場何必招手你們這周圍這邊多人進去呢?為啥的?不就是為這個的嗎?
總之,只要不觸及底線,都好說。這些單位也大,偶爾被虱子咬一下的事,也不大放在心上。
不得不說,劉三的理由說服了林雨桐,她也就想,那邊畢竟遠呀,這誰出過遠門又瞞不了人。只要一打聽準露餡,誰去幹這個事。被劉三一說,兩下裡就對上了。
不過劉三又提供了一條消息,「那邊丟東西也不是隻現在了。一直就丟的!為啥總也逮不住人?不是逮不住,是沒法逮。乾這事的壓根就不是咱們縣的人。跟調度站緊挨著的是北麓縣,那邊都是大山。熟悉那邊鐵路周邊情況的,在交界處下手,東西一拿,往山裡一鑽,你上哪找去。那邊的村子都散落在山裡,從這個村到那個村不走大半天都走不到地方,追都沒法追。」
是!只要不承認,以現在的手段就沒法證明對方偷了。這種事往往是村裡的年輕後生一塊乾的,如今這村裡,往往事一個村就是一個族,你查問不出來的。相互包庇,想從這些人的行蹤上查人,那就沒戲。畢竟在山裡稍微走遠一點,當天回不來這不是正常的嗎?
山這東西,便是再熟悉的人,也有偶爾迷糊的時候。真迷山了,你還能冤枉人家?
林雨桐只要知道大致方向就行了,這事就像是劉三說的,一旦捉住了,那罪過就大了。偷盜的糧食本身不多,價值不大,但性質不同,這人真逮住了,按照現在這情況,這一進去,估計沒有一二十年都出不來。她是覺得事情得處理,但手段大可不必過了。若不是青黃不接,餓的撐不住了,誰冒險乾這個事呢?
當然了,這話隻敢放在心裡想,嘴上是不能這麼說的。
林大牛還不放心林雨桐出門,「要知道就把你弄到農場的保衛科,多清閑。」
「哪裡清閑了?莊稼沒下來的時候,得看著,怕有人偷青。莊稼熟了,還得看著,更怕人偷。尤其是半夜……敢睡覺嗎?那麼一大片子荒地,我可不敢巡邏去。」
「我能給你代班呀!」林大牛有他的道理,「白天我在庫房睡覺,晚上我替你代班。」你只要拿工資就好了,「哪裡像是現在,一天斷不完的官司。官司就官司吧,好歹在門邊上,誰成想還得跑出去呀?」
「不跑遠,就在公社。」林雨桐跟她保證,「叫我去就是讓我問問是不是劉三他們,他們這些人其實骨子裡也不是壞人,私下咱也處的挺好。我得看著去,防著有人抓不住人,隨便拉一個頂帳去,那就壞了。」
沒法子呀,還得去。
晚上她烙了不少餅,給家裡留一半,自己也帶了一半。水壺背上誰,錢和糧票都帶著,這就能出門了。
林大牛死活不放心,還是四爺借了個整修的車輛,說好了跟人家借三天,他開著這大卡車把人送去調度站,然後在調度站等著,再把人接回來。馮所也高興,這可省了大心了。走正規渠道給試驗站發了借調函,算是借走了四爺。
然後兩人開車去公社,再接了七八個人一塊,這才出發。那邊遠看得是啥程度的遠,要是走路去,那可太遠了。可要是坐車,便是路不好,兩小時也是極限了。
林雨桐在駕駛樓裡,副駕駛上好歹算是座位。那車兜子裡,哪怕四爺提前用水衝過了,可拉煤的車再洗也就那樣了。好在難得坐這車出來,尤其是出公差,大家還挺興奮。幾個人站在車廂裡扶著把手,風吹的衣服和頭髮都飄呢,可這感覺,怎就覺得像是大領導呢。
四爺還不好意思,到了地方在下面接人,「條件有限,見諒見諒。」
「該咱們謝你才是。要不是這大傢夥,咱們得走大半天的道兒。」
「本來說借吉普也沒接著,再說也不愛坐那玩意,暈車!這個不會,風吹著,舒坦!」
站在高處看景,路兩邊的人也把咱當景兒,再美沒有的事了。
這邊調度站攏共也沒幾個人,連帶站長在內,五個人而已。一間會議室,一間宿舍。倒是有個不小的倉庫,但裡面基本沒啥東西。
站長接待的幾個人,「你們也看了,咱們就這幾個人,我一般是守在站裡,隨時等著上面的指示。這外面的值勤崗,得兩班倒的。其他四個人,兩人一班。真是連一個多餘的都沒有。咱們要是有私事想請假,那真是千難萬難的。」
這人把四爺當領導,跟四爺介紹情況。
林雨桐就站在四爺邊上,那幾個人也沒在乎這個,都左右看看,這地方確實荒的很。五個人能守住就不錯了。
她就先問,「車次的時刻……是不是有什麼規律?」
「要是沒差錯的話,往常一周或是十天運一次是常態!但現在這青黃不接了,稍微頻繁一些。因為糧食徵調,每次的量不大,就得多分批次的運。從這個時期開始,一直到夏糧下來,差不多兩三天就有會運一次。」
「那照您這麼說,下一車再來,也就這一兩天的事了?」
對!你們這個時間來的巧。
四爺車上取了酒,林雨桐又給了幾卷捲煙票,「站長叔,雖然你們不屬於咱公社管,可你們肯定是咱公社的人,家也在公社。那您給咱交個底,這事出你的口,入咱的耳,絕不牽扯您。」
「沒有的事!」
「老叔,這種事不是一遭了,沒人比您更清楚。」林雨桐就道,「您放心,我們來是為了處理事的,不是說要把人怎麼著。從咱心裡來說,也知道,這種事杜絕不了。因此,在運輸這一行裡,有些耗損都是在正常範圍之內的。」
四爺又道,「煤礦那邊的火車道要跟這邊接軌,這邊往後就不是調度站了,鬧不會得是個車站。老站長呀,這事沒有個說道,很多心裡得有顧慮。」
一個說的合情,一個說的合理。
這人就嘆氣,「這事不是不說,實在是你們不知道情況。咱們跟那邊山裡接觸的多些。你們不知道那邊的情況,窮!沒飯吃!十二三、十三四的大姑娘,給點糧食你都能帶走。就是那樣的地方,你們說怎整?要是有法子能這麼著嗎?不是當爹媽的心狠,是能拿出糧食的人家就能給閨女一碗飯吃,那是送孩子活命去了。那有些事,不睜一隻閉一隻眼的,就得有人餓死,你說對不?」
對!林雨桐朝山裡看了一眼,「您給我一個方向,剩下的跟您不相乾!」
這人就朝北指了指,「順著鐵路過去,走個四五裡路,那邊有個老山廟,都破敗的不行了。你們去那邊瞧瞧去。」
成!
林雨桐沒叫所有的人都跟去,留下兩個跟四爺作伴。四爺不跟著,為啥呢?主要是怕這站裡有人給外面通風報信。
別覺得不可能。都有了固定守著的地點了,站裡這些人就乾看著?
未必吧!站長之前怕是裝糊塗呢,這回知道裝糊塗沒用了,才吐口了。
四五裡路並沒有多遠,也不過是幾站路的距離。不大功夫就走了過去。這地方有點奇特,鐵路兩邊是土崖。估計當初設計的時候也知道這土崖遇到大雨可能會坍塌,會對鐵路運行造成麻煩。因此,用石頭把這兩邊的土崖都砌起來,用水泥澆灌過了,非常堅固。這土崖的高度呢,也不算多高,三四層樓那麼高,十米往上,但也沒高出多少去。
老王就道:「這地方要不遭賊才怪。」
林雨桐朝後退了幾步,沖著土崖就往上沖,這個土崖的坡度在七十五度左右,陡峭的很。要不是石縫能扒拉住,這還真不好攀爬。
其他人是真沒想到林雨桐這麼利索,蹭蹭蹭的就給上去了。十多米的高度,眨眼上去了。
老王在下面問,「怎麼樣?」
林雨桐左右看看,距離土崖邊七八米的距離長著一棵看不出年頭的歪脖子樹,這要是有一根繩子捆在樹上,這人順著繩子下去直接就上了火車,扛起一袋糧食拽著繩子就能悠起來,等火車過去了,他隻管落地。要是有人在上面配合拽一下,那就更方便了。
但就一點,敢這麼乾還乾的利索的,此人絕對體力過人。
她上了歪脖子樹往土崖的另一邊看,二三十米外,確實有個破廟。廟後面不遠是個土坡,順著潑下去就是一個山溝,山溝狹長,通向哪裡也不知道。她指了個方向問下面的人,「那邊……那邊是哪兒?」
老王喊:「那邊是北麓縣,這裡應該有個深溝……那溝就是兩縣交界。溝那邊是北麓,溝這邊是咱們的地界……」
林雨桐從樹上跳下來,「能上來的上來瞧瞧,我覺得就是這地方了。」
隻一個年輕些的費了半天勁爬上來了,累的直喘氣。歇了一會子跟著林雨桐一塊去看老山廟,這就是破敗的山廟,土牆土房,土神像。神像這東西大部分現在的被砸了,這地方是沒人煙,就這麼被保留了下來。
估摸著對方沒想到會有人查這事,或者他們一直這麼乾也沒出事,所以還是大意了,這土屋裡除了按著神像的土檯子,就是一堆燃盡的篝火。而篝火的邊上放著三個破樹根。看的出來,他們一撥最少三個人。
林雨桐往這裡一坐,「不走了,守株待兔吧。運氣要是好的話,今晚上就能逮住。」
老王等人都散開,躲起來了。
林雨桐跟這人一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一到下半晌,林雨桐就起身了,「走,給人騰地上,這地方不能呆著了。」
可呆哪兒呢?
林雨桐指了指破廟的後頭,「你先去那兒貓著,別管啥事別露頭。我躲神像後頭,沒事。我一個姑娘家,年紀也不大,就算被發現了,我也能說是害怕所以躲了。至於為啥在這裡,這不簡單嗎?聽說農場招工,我自己從家跑出來的。」
合理!
神像跟牆壁之間的位置,坐個人綽綽有餘。林雨桐甚至在這裡貓了一覺,天擦黑了,隱隱有說話聲傳來,不大功夫,腳步聲也清晰起來。
「……今晚三趟車,哪一趟拉的是糧食?」
「說不好,等著看吧。」
「是不是弄的有點頻繁了?」
「我也覺得。」
一直是兩人在說話,這個時候才冒出第三道兒聲音,「你們嫂子有了,老子要有兒子了,不能餓著兒子……」
另外兩人就笑:「可夠快的!這就折騰的有了。」
「肥田好地,撒種子就能生根。」這男人的聲音帶著幾分得意。
「三哥你有運道,這可不是天下掉下來的媳婦?怎麼就給撞咱們村裡了?可得把人給看住了。」
「放心!跑不了。」這男人嘿嘿的笑,「叫吃飽穿暖了,晚上再給伺候舒服了,那是打都打不走的。」
林雨桐靜靜的聽著,正想找個機會把人給摁住了,結果火車的聲音遠遠的傳過來,三個人起身,都往出走。人一出去,林雨桐就出來了。別管事不是拉糧的車,只要繩子綁在樹上了,就能把人摁了。果然,出去的時候遠遠看著三人掛繩子,不大工夫,火車亮著車燈哢嚓哢嚓的從遠處過來了,速度真心不快。就見一個漢子將繩子纏在手臂上,朝土崖邊去。火車頭才一過去,他就拽著繩子往下跳,林雨桐過去壓根就沒客氣,伸手放倒了兩個,用銬子直接給拷了。火車才一過去,就聽見下面喊:「不許動!站住!」
林雨桐快步到土崖邊上,一瞧,那人要跑。確實是練家子。她拽著繩子瞬間就劃了下去,盪過去抬腳就踹,直接將人踹到老王的腳下才鬆了繩子站住。
老王舉著手電筒照此人的臉:「行了!跑不了了,這張臉記住了。」
之前躲在破廟後頭的這會子帶著兩個被林雨桐拷住的人,從上面跟滑滑梯似得,滑下來了,「小林,可以呀!不能我出手,人給撂倒了。」
三個人都沒喊出聲來,這會子三個人都不聽的活動著嘴,這下手狠的,直接打在下巴頦這個地方,嘴和舌頭都是麻的,愣是一聲都沒吭出來。
帶走吧!帶回去再說。
林雨桐走的快些,先去叫四爺,開車出站等著,這三個人不能進調度站,這裡面肯定有跟他們一夥子的人。也要杜絕對方看到這三人的臉。
老站長都沒反應過來呢,車出了站了。追出去的時候,人家全上了卡車了,還特別客氣,「改天來請老叔喝酒。」
抓住沒抓住,抓住了誰,壓根沒說。
車進公社大院的時候才晚上十一點,這就把人給逮回來了。林雨桐先給大江打了電話,「告訴我爸一聲,我回來了,人在公社,叫他別擔心。」
公社是自家的地盤,那是不用擔心。
大江就笑,「這麼利索。」
「是啊!很順利。」
「那明兒能回來嗎?前莊和東村為了春灌的事又鬧起來了,小吳去了兩次,沒解決問題,盼著你回來呢。」
「快吧!明兒指不定就回去了。」
可惜,明兒指定回不了了。
晚上安排四爺在馮所的辦公室睡了,她卻參與了審訊。三個人是分開審的,林雨桐跟馮所,審的是親自動手的壯漢。
「姓名?」
「朱鐵頭。」
「哪裡人?」
「北麓縣山南公社小紅旗大隊。」
「家裡還有什麼人?」
「還有媳婦,我媳婦懷裡娃。」
「你媳婦叫什麼?」
這人一下子抬頭,「別抓我媳婦,跟我媳婦無關。」
「沒人抓你媳婦,問你的社會關係這屬於例行問詢,回答就是了。」
這人看了馮所一眼,然後眼神落在林雨桐身上,這丫頭好身手,那一腳踹的,下巴都快錯位了。他不安的動了動,「我媳婦叫林愛勤。」
什麼?
林雨桐又問了一遍:「你說你媳婦叫什麼?」
「叫林愛勤。」
馮所看了林雨桐一眼,林雨桐輕輕擺手,繼續問這個朱鐵頭,「林愛勤多大年紀?娘家是哪裡的?什麼時候跟你成的親?」
朱鐵頭一下子就警惕了起來,「問這個幹啥?我老朱半輩子了才娶一媳婦,媳婦才懷上,你們別嚇我媳婦,再驚著我兒子……」
林雨桐低聲問馮所,「公社應該有我媽的資料。」
馮所愕然:「你懷疑這林愛勤是……?」不能吧!「許是跟你姐重名了。」
林雨桐苦笑了一下,看向朱鐵頭,「你媳婦娶回家不足三個月吧?」
朱鐵頭皺眉眯眼,渾身都充滿戒備。
林雨桐看了馮所一眼,沒有言語。
馮所啥話都沒說,起身出去,幾分鐘後之後拿了一張資料上,資料上貼著一張免冠的一寸黑白照片,是去年照的。
林雨桐掃了一眼,起身將這資料拿上遞到朱鐵頭面前,「看看照片,見過她嗎?」
朱鐵頭看了一眼然後愣了一下,緊跟著就搖頭,「沒見過。」
林雨桐收了回來,靠在審訊桌上沒動地方。
馮所轉身出去了,「我一回過來。」
這是騰出時間叫林雨桐問點私事。朱鐵頭的反應很快,可他還是逃不過馮所的眼睛。很明顯,他撒謊了。
為啥撒謊的?擺明了,為了兒子!因為林美琴肚子裡揣著一個。
等馮所出去了,林雨桐又把資料揚起來,指了指資料上的照片,「別怕!我不會害她的。」
朱鐵頭看著林雨桐沒說話。
林雨桐面無表情,「她不叫林愛勤,她叫林美琴。美好的美,彈琴的琴。這個林愛勤不是她的名字,而是我姐的。」
林美琴?林愛勤(琴)?
朱鐵頭眼睛一亮,「我媳婦也是你姐?」
林雨桐搖頭,看著她逐漸暗淡的眼睛,說了一句:「她是我媽!」
啥?
「她是我媽!」林雨桐一字一頓的道,「親生的!一點沒摻假。」
朱鐵頭眼睛睜的老大,然後吭哧笑出來,「不可能。」
林雨桐沒笑,表情特別嚴肅,「出去的是我的領導,我家的事,包括我媽,那都是名人。不說公社的領導和縣裡的領導認識她,就是地區和省裡的領導,都對她印象深刻。要不然,領導也不能這麼避留咱們單獨談話。」
朱鐵頭不笑了,他伸手,說話都磕巴了,「我能再看看照片不?」
林雨桐遞過去,「看吧。」
朱鐵頭拿著照片對著燈不停的端詳,然後將資料放下,抬手就捂住頭,「叫我想想……別急,叫我再想想……」
林雨桐沒催他,就看著這漢子就跟個困獸似得不停的用爪子撓頭,一會子蹭額頭一會子蹭眼睛的,半晌才看林雨桐,「你說你還有一個姐姐?」
「我有三個姐姐一個哥哥。」林雨桐給他介紹,「我大姐林愛勤今年二十二了,我二姐林愛儉今年二十了,正月生人。我哥跟我二姐同一年的,不過生在了年尾。我十七了,參加工作都半年了。」
朱鐵頭掰著指頭算,「二十二……三十六……」這要是十三四歲成親當媽,也不是不可能。
林雨桐詭異的看他,「你不識字?」
嗯呢!
「資料上有,她四十一了。」林雨桐沒想到還有瞞著年齡的操作,就道,「她活到現在,沒吃過什麼苦頭,所以看著比同齡的女人年輕個三五歲。」說著,就坐在椅子後面,「有沒有興趣了解了解你的枕邊人。」
朱鐵頭也詭異的看林雨桐,「你不恨我?」
林雨桐笑了一下,「你先聽完,聽完之後你有什麼我再問你。」
行!你說。他心存僥倖,想著這次的事要想又轉機,只怕就在眼前這個姑娘身上了。但願他能看自己收留她媽的面子,想辦法搭把手。
林雨桐挑亮了燈,平鋪直敘不摻假任何感情的用盡量精簡的話語把林美琴這四十一年的大事記說完了。
然後朱鐵頭嘴張的老大,覺得對方一定弄錯了,這嘴裡的人怎麼可能是家裡的媳婦?
不可能呀!
林雨桐正要說話,門被推開了,馮所在外面朝林雨桐招手,像是有急事。
她急忙出去,就聽馮所道:「你跟小金還得去一趟調度站。你媽現在在那裡,說是去舉報的,舉報朱鐵頭攜同鄉朱五和朱六偷盜救濟糧!」林雨桐愕然:「她舉報?」
馮所一臉的一言難盡,「先去接人吧!那邊車站必有內鬼,別出事了。」
得!又得跑一圈了。
跟四爺兩人開車過去,到的時候林美琴正在這邊會議室坐著,吃著餅子呢。
老站長就笑:「你看你們……這不是瞎忙活嗎?不用找人了,舉報的人自己來了。」
林雨桐看向林美琴,她不僅沒瘦,反而還吃胖了。燈光下,一個豐腴的婦人就那麼站著。之前的短髮也長長了,能編小辮子了。辮子從透頂編下去,四股子頭髮編的很別緻,用一個白色的帕子綁住辮子梢。整個人少了幾分嚴肅刻薄,倒是多了幾分溫雅。
她長的不差,保養的確實是好。這會子瞧著真不像個四十歲的婦人,反而頗有風韻。
林雨桐沒說話,她笑了一下,也沒說話。
四爺出面跟老站長交接,林雨桐帶了林美琴坐後面的車兜子裡,一路顛簸回來的時候天都快亮了。
一進公社,林美琴才說話了,「可算是活著回來了。」她拉住馬上要進審訊室的林雨桐,「四丫,別管怎麼說,我也是你媽。」
「嗯!你是。」
「你得幫我。」林美琴的聲音都有些哽咽,「當時我確實是冤枉的,沒辦法了才走的。本來是想去省裡說明情況的,誰知道迷了路,乾糧也沒了。我被人弄到山上給……我要不是向著你們四個,真都想找根繩子上弔死了算了。如今肚子裡懷著個孽種……四丫,那朱鐵頭不是人呀!你不能放過他,他要出來了,肯定到處說我跟他的事,要是這話在公社傳開了,你怎麼做人?你姐和你哥怎麼做人?人家背後能不講究你們嗎?我更不能生下肚子裡這個,他爸那就是個挨槍子的貨,生下這個也是該挨刀的……」
林雨桐看了裡面一眼,笑了,而後看向林美琴,「媽!」她叫出來了,「你放心,我做事是有原則的。我是對事不對人,所以,別擔心。」說著,腳下一轉,「這麼著,你先去辦公室歇歇。這懷著孩子在車上顛簸了那麼長時間,對身體不好。真要是肚子不舒坦了,我擔不起這個責任。要是叫別人知道了,還以為我這人冷血,連親媽都不顧。」
林美琴狐疑的心放下了,就說嘛,這丫頭不能這麼和善。
林雨桐將她安排在會議室,給她倒了熱水,把包裡的乾糧取出來叫她先吃著,「我得先去跟馮所彙報一下,你等等我的信。你說的對,我們是母女,一損俱損,一榮俱榮,何況這裡面還牽扯到我大姐二姐還有我哥,都到了婚嫁的時候,要是傳出什麼話,確實是不好。」
對!就是這個道理。
「四丫果然長大了。」林美琴踏實了,坐下吃她的去了。
林雨桐出去就把會議室的門從外面關了,四爺在外面呢,「想怎麼辦?」
怎麼辦?呵呵!看我的!
她先去找馮隊,「這些人偷去的糧食,多是分出去了接濟更多的人去了。他們並非十惡不赦!再則,您奔著的應該是調度站裡的人才對。這些不過是小嘍嘍,嚇唬嚇唬得了,最多轉交給臨縣。可要是移交了,對方就得當大事辦。若是把這幾個人定為主犯,再想動調度站,只怕您就名不正言不順了。何況,他們受鐵路部門直管……咱們手裡沒東西,跟人家都不好談的。」
馮所就點林雨桐,「你這丫頭,當真是精的很了。」
「鐵路一旦打通,這個站就頗為重要。」林雨桐笑了笑,「我明白領導的意圖。這一次首要抓內鬼,次要才是殺雞儆猴。可這雞非得殺嗎?」
馮所有點明白了,「你要求情?」
「對方並非大惡。山區的百姓日子確實是艱難,我覺得與其擱在手裡當雞給殺了,倒不如大張旗鼓的給放了。不僅放了,還要問問糧站,能不能擠出一點慰問糧來……」
嗯?
馮所轉著手裡的杯子,「咱們去顧臨縣的百姓……這可是隔空扇了那邊一巴掌……」
「縣裡的邱主任會很樂意看到咱們扇了那邊一巴掌的。」
馮所一下子就笑了,「小滑頭!」只怕這邊放了人並帶著糧食去救濟,回頭邱主任就得去地區給北麓縣那邊的領導上眼藥去。
笑完,他就嘆氣,「你這麼求情,是為了保住朱鐵頭,也是為了給你媽保住現在這個家。難為你了!」林雨桐苦笑,「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能怎麼辦呢?我媽那樣吧,其實挺聰明的。她是知道朱鐵頭可能完了,才趕緊想法子自保的。可若是朱鐵頭好好的,她也就回去安心過日子了。況且,肚子裡都有孩子了,她帶著孩子一個人熬著?她那人心高氣傲的,要是這麼回村裡了,人家不定怎麼說道呢。與其叫她回去憋屈的活著,就不如我們做子女成全她一回。回頭事情定了,我跟我姐和我哥商量一下,我們要大張旗鼓的嫁親媽。她才四十齣頭,人生還有一半。前四十年是人生,後四十年也是人生。換個地方換個人,許是就不一樣了呢。」
馮所拍了拍林雨桐的肩膀,「你這孩子……你媽有你們幾個,真是上輩子的造化了。」人家都是反對父母再成家,可這家成年的孩子大張旗鼓的嫁媽,怎能不叫人到中年的他動容?他直接道,「你跟朱鐵頭去談去,只要他把背後的內鬼說出來,這件事就了了。」
好!
林雨桐再進審訊室的時候,朱鐵頭的眼珠子都是紅的。他的手上戴著銬子,可手上的青筋蹦起,顯然已經極怒了。剛才林美琴說話的時候並不知道朱鐵頭在裡面,那一句句挨槍子的,挨刀子的,刺激到了朱鐵頭。
她進去給朱鐵頭倒了水,「我告訴過你我的母親是什麼樣的人,你該有心理準備才是。」
朱鐵頭看著林雨桐,「你們要殺了我兒子?!」
「我跟我姐姐和哥哥是同母異父的,但我們的感情很好。我媽肚子裡那個是你的兒子,也是同母弟弟。這世上父母給予子女的,除了一條命,可能最寶貴的財富就是血脈相連的手足。你我之間,因為她肚子裡那塊肉,聯繫起來了。」
朱鐵頭面色和緩了起來,「你想怎麼樣?只要能讓你媽生下孩子,叫我幹啥都行。」
「告訴我你們偷了糧食還分給糧站的誰就行。」林雨桐說著就看他,「找個主謀出來,你的罪過就輕了。再加上偷盜是無奈,偷出去的也不是自己用了……我能保你無恙的出去。不僅如此,我還能給我媽開出結婚證明來,讓她跟你回去結婚。連她的戶口我都給遷出來,叫你帶回去落戶在你們小紅旗村。你只要能守住她過日子,她不跑,那你的家就是完整的。你家孩就還有家。也歡迎你帶著她和你們的孩子年節的時候回來走走。這裡,往後就是她的娘家,你的嶽家。你看這樣,行嗎?」
朱鐵頭把關節捏的咯嘣嘣響,他又不傻,哪裡不知道這姑娘的意思。說到底,就是人家這邊的子女對這個親媽煩透了,想趁機一把塞給他。只要看住這個女人,別叫她不時的回來蹦Q的惹人煩,那麼,人家這邊的四個,就還願意認自家這門親。
正好!他們不樂意要,自己卻不介意。別管啥女人,是個女人就行。想跑?打服了就不跑了。
什麼?這女人聰明。再聰明又如何?我不聽你嘰歪,那你的聰明就白搭。
這麼些日子好吃好喝的伺候著,回頭卻想咬老子一口。呵呵!給老子等著。
他朝著林雨桐一笑,「這事就這麼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