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過後,李二召見一乾重臣商議江南水災應對之策,雖然晉王李治已經過去有些時間,但毫無進展不說,還損失大批賑災糧草,換個人早砍腦袋,但晉王是李二選定的接班人,自然不同。
龍榻上,李二眼中精光閃爍:“江南水災愈演愈烈,匪患猖獗,更是給江南百姓火上添油,都說說吧。”
大家沉默以對,不是不知道說什麽,還是不敢說。
蒙著良心說好話都做不出,但實事求是又打晉王的臉,乾脆不說。
場面頓時有些尷尬,李二看著低頭不語的眾臣,猛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心腹大臣開始有意疏離自己,這是從何開始的?
如果不加以扭轉,就真成了孤家寡人,沒人幫忙,這朝廷豈不停止運轉?
想到這兒李二不由驚出一身冷汗,做帝王可以孤家寡人,但大臣們絕不能離心離德,趕緊和聲說道:“大家不要有什麽顧慮,想到什麽就說,玄齡,你先說,這江南水災該如何應對?”
房玄齡見躲不過,往前一步,沉聲說道:“聖上,前些天朝廷賑災糧草被劫,臣建議朝廷再調一軍押送一批糧草過去,將糧草交付於晉王后,專司剿匪事宜。”
李治是江南水災負責人,房玄齡也不好派人取締,但李治不懂軍務,必須派一員大將過去剿匪。
李二聽懂了背後潛台詞,想了想,問道:“玄齡老成謀國之論,除此之外,可還有其他建議?”
“可傳旨江南各州郡,嚴令哄抬糧價,違反者炒家充公,糧食拿去救災,各地糧倉打開,設粥棚以救百姓,鼓勵世家、富商募捐,以充賑災糧草之不足。”
李二點頭沉思。
眾臣小聲議論起來。
這時,王德急匆匆進來:“聖上,兵部尚書牛將軍求見。”
“宣!”
侯君集造反,兵部尚書之位空懸,牛進達因平亂有功,被提拔為兵部尚書,邁著大步匆匆進來,行禮後說道:“聖上,江南急報。”
“說!”
“遵旨。”
牛進達沉聲說道:“五日前,有匪徒襲擊護國公商隊,尉遲寶林為掩護貨車撤離死戰不退,身中六箭,恰巧晉王一行經過,殺退匪徒,程處亮和尉遲寶琪兩位將軍建議趁機追殺,剿滅匪患,晉王不許,兩位將軍一怒之下辭職不乾,帶著尉遲寶林返回長安,正在路上,尉遲寶林生死不明。”
“什麽?”李二大吃一驚,別人也就算了,尉遲寶林可是尉遲恭的嫡長子,尉遲恭是自己最信任的大將,海匪都殺退了居然不趁機剿滅,立功的同時給尉遲寶林報仇雪恨,他怎麽想的?
尉遲恭知道了又會如何想?
簡直混帳,看來真有必要換一命名懂軍務的人過去了。
李靖目光一冷:“海匪已潰散,大好時機為何不追殺?”
“這……”
牛進達猶豫了一下,硬著頭皮說道:“李子雄老將軍擔心調虎離山,建議不要追擊,參軍司馬盧承慶也讚同。”
李子雄是趙郡李氏的當代族長,盧承慶是范陽盧氏的族長,五姓七望沒了崔氏、王氏和鄭氏,李二打算拉攏趙郡李氏為己所用,也給范陽盧氏一個機會,范陽盧氏是擔心步入其他三族後塵,求之不得。
趙郡李氏是覺得家族一飛衝天的機會來了,隱居多年的老族長親自出馬。
打壓,拉攏,帝王手段,無可厚非,這兩人也確實有才,但李二沒想到兩人居然反對追擊,這背後意思就耐人尋味了。
大臣們也品出不同的意味,都沉默不語。
李靖鐵青著臉,最恨這種置朝廷利益於不顧之舉,但一想到這背後牽扯太大,將怒火忍住,不再多問。
牛進達見氣氛有些壓抑,但還是硬著頭皮繼續說道:“聖上,還有一事。”
“說!”
“遵旨。”
牛進達趕緊說道:“剛收到八百裡加急,三天前的晚上,一夥人潛入晉王下榻客棧,差點刺殺成功,晉王受了驚嚇,一病不起。”
“什麽?”李二臉色大變,曾地起身來,臉上火辣辣的,滿是尷尬和憤怒,堂堂皇子居然被人嚇得病倒,傳出去皇家聯臉面何存?
眾臣聽到這個消息也是無語,但沒人說話。
場面再次尷尬起來。
李二思忖片刻,將目光落在房玄齡身上。
事關朝廷,房玄齡不好賭氣,想了想,提議道:“聖上,臣提議由執失思力領兵過去襄助,再派禦醫隨行,確保晉王萬無一失,另外,賑災之事不能停,需要制定一人負責,請聖上定奪。”
主持賑災之事不能停,但人選房玄齡不想提,畢竟有個晉王在前,太敏感。
李二意識到讓李治去賑災有些草率,但事已至此,只能硬著頭皮繼續上,絕不能承認錯誤,朝中也需要一股新力量抗衡舊城,當即說道:“傳旨,晉王生病期間由李子雄主持賑災,契必思力率禁軍三千押送一批糧草過去,抵達後留下專司平匪一事,不得有誤,退下吧。”
“遵旨!”
眾人躬身領命,後退離開。
出了甘露殿,李靖來到房玄齡身邊,兩人並肩而立,有意放緩速度,吊在一乾人等後面一段距離,低聲說道:“聖上扶持趙郡李氏和范陽盧氏的心思昭然若揭,你看這事該如何應對?”
“順勢而為吧,無論怎樣,朝廷不能亂。”
李靖點頭,這條底線確實不能破,低聲說道:“聖上對我們這些老臣起了猜忌之心,扶持一股新力抗衡可以理解,反正也老了,正好退休,你不覺得晉王遇刺有古怪?晉王安保森嚴,一般人根本無法靠近。”
“你的意思是自己人策劃這起刺殺,目的在於拿下主持賑災大權,從中牟利?”房玄齡何等人物,一點就透,見李靖點頭,目光篤定,心中駭然,如果真是這樣,那問題可就大了,脫口而出:“必須提醒聖上。”
李靖一把拉住轉身回去的房玄齡,搖頭說道:“聖上對我等本就有猜忌,無憑無據,只是猜測,你覺得聖上會信?”
房玄齡臉色一僵,苦笑道:“恐怕只會認為我等在挑撥離間,這叫什麽事?”
“無妨,趙郡李氏再怎麽跳也翻不起浪花,別忘了他們手上沒軍隊,聖上也不傻,遲早會看破,先由著他鬧騰,不過,戶部那邊必須盯緊,再讓禦史台魏征派人秘密趕去江南一帶暗中收集證據, 以備萬一。”
“有道理,走。”房玄齡眼睛一亮,答應道。
兩人走出皇宮,來到禦史台官衙大門口,就看到一名信使從旁邊大街急匆匆經過,直奔兵部方向,身背六百裡加急信旗,兩人交換一個眼神,顧不上進禦史台官衙,追上去。
來到兵部,守門的衛兵認識兩人,直接放行。
剛進門就看到牛進達急匆匆出來,臉色很難看,房玄齡問道:“出什麽事了?”
“房公,李公。”牛進達對兩人非常恭敬,行禮後說道:“剛接到利州六百裡加急軍報,利州參軍司馬侯明昊偷盜利州都督印信,偽造調兵文書,偷拿統兵信物,調府兵兩千伏擊護國公商隊,護國公也在其中。”
“什麽,懷道有沒有事?”李靖大吃一驚。
“快說。”房玄齡也急了,調府兵伏擊朝廷一品大員,這是造反的節奏。
牛進達理解兩人心情,對秦懷道也一直心存感激,上次平亂要不是秦懷道,自己恐怕已經死了,而且還得背上叛賊罪名,趕緊解釋道:“護國公沒事,活捉侯明昊等人,鎮住府兵,利州都督武士彠趕去戰場請罪,護國公責令其戴罪立功,將侯家上下拿下,炒家,押送回長安等候處置。”
“沒事就好,去稟告聖上吧。”房玄齡擺擺手,暗自松了口氣。
出了兵部,兩人直奔禦史台官衙。
心情莫名有些沉重,感受到一股山雨欲來的不安。
但誰也不說話,眉頭緊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