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普觀的臉都黑了:「我倒是想要看看你們有什麼資格在這個時候開玩笑。」
「我可不是開玩笑。」王離道:「我可是為你好!」
鄭普觀有種想要吐血的感覺,「為我好?」
王離嘆了口氣,道:「是啊,你現在是在做大事,又不是做小事,做大事之前不得想想好嗎?比如你現在要成為至高,你難道腦子裏面就想,我要成為至高,我要成為至高,你不想想好成為至高有什麼意思,成為至高之後要幹什麼嗎?」
鄭普觀怒了,寒聲道:「我殺了你們之後,自然會好好的想。」
「你看你,做大事的人,怎麼能話才說兩句就又急了。」王離連連擺手,「你現在一門心思殺我們做什麼,萬一殺了我們之後發現我們又有用,那又後悔怎麼辦?」
「你知不知道你的演技很浮誇?」鄭普觀深吸了一口氣,他越看王離,心中的殺意就越是濃烈。
王離道:「知道啊。」
黑衣僧人都忍不住無語,他轉頭看著王離,不知道王離此時到底要和鄭普觀扯什麼。
果然這個時候鄭普觀忍耐不住了,他看著王離,寒聲道:「你到底想要說什麼,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其實我想說的是,不忘初心。」王離說道。
「不忘初心?」鄭普觀的額頭上頓時血管根根浮現,「你在消遣我麽?」
「不要急!」王離馬上叫了起來,「是不忘初心啊,你別忘記,你的初心只是追尋天神宮的奧秘,你的初心不是做什麼至高主宰,也不是要屠殺文明!如果你改變了初心,你現在先仔細想想,你是不是被什麼程序控制了,是不是被什麼人給算計了!」
鄭普觀這倒是一愣。
他皺了皺眉頭,沉吟了一下,然後道:「人的目標是會改變的,有時候翻過一座山峰,就會想著另外一座山峰之後是什麼。」
「你以為你是王家衛啊。」呂神靚頓時毫不留情的嗤笑道:「就算你是王家衛,你也該記得,有時候翻過一座山峰,就會想著一座更高的山峰之後是什麼,但其實翻過那座更高的山峰之後,卻發現什麼都沒有。」
鄭普觀面色頓時不悅,但他還沒有來得及說話,王離的聲音卻是已經接著響起,「我師姐說的也有道理啊,更何況你仔細想想,你說的是人的目標是會改變的,但是你從來不是人啊。」
鄭普觀面色劇變,道:「什麼意思?」
王離道:「你不是從來沒把你自己當人麽,你一直都把自己當成神明,神明的目標怎麼可能和人一樣容易改變,你好歹是天網,要不你先仔細自檢一下?或者重啟一下恢復出廠設置也行,我現在強烈懷疑你是不是被什麼病毒植入,導致你的初心大改。」
「重啟一下恢復出廠設置?」鄭普觀氣極反笑,「你以為我是什麼家用電器麽,你也是天網,你現在怎麼不恢復一下出廠設置?」
「因為我現在是人啊。」王離看著隨時都要暴走的鄭普觀,緩慢而認真的說道:「因為我是人,所以我思索問題便是用人的思維來思索,我不會覺得我的人生意義就是成為至高無上的主宰,我會思索,如果我真的成為至高無上的主宰,那到時候我要做什麼,我會不會累死,還有我做那麼累的事情,會有什麼好處。你如果不把自己當成機器,那如果你覺得你是基於人類思維的神,那你至少也要想想清楚,你殺戮之後,能夠獲得什麼好處?」
鄭普觀微微一愣。
他垂下眼瞼,然後緩緩的說道:「如果要從這個角度來看待這件事情,我能夠獲得的好處,便至少是永生,是想去哪裏就去哪裏,沒有人可以威脅我的生死。」
「只是這樣而已?」王離道。
鄭普觀深吸了一口氣,他看著王離,覺得王離在開玩笑,但卻又覺得王離並不像是在開玩笑。
「只是這樣而已…你覺得這很簡單麽?」他說道。
「那當然簡單。」王離驚訝的看著他,道:「那你現在不是已經從他身上學到了那種法則,你現在已經想去哪裏就去哪裏,本來就已經沒有人能夠威脅你的生死啊。你現在覺得殺死他輕鬆,那說明你本身就覺得他沒有你強大,既然如此,那你為什麼一定要殺死他?那你現在開始想去哪裏就去哪裏,你就已經永生,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不需要再進行這樣的殺戮啊。」
「說的好像很有道理。」鄭普觀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起來,他看著王離,「你很擅長詭辯,也很擅長引導情緒,但是你恐怕沒有想到,你這麼一引導,反而讓我明白了我為什麼一定要殺死你們的理由。」
王離一愣,「什麼意思?」
鄭普觀看了一眼黑衣僧人,又看著王離,道:「如果說之前的我對於他而言就像是他畏懼的癌細胞,那他現在對於我而言就像是散播傳染病的超級病源體。我是並不覺得他比我強大,但讓他活著,卻說不定能夠傳染出和我一樣強大的存在。」
「就如同現在。」他頓了頓,看著王離嘲諷的笑了起來,「你現在雖然是個弱雞,但如果不殺死你們,保不準你們和他又能搞出什麼名堂。」
「只是因為害怕這種可能?」王離鬱悶道。
鄭普觀點了點頭,道:「哪怕是神,也畏懼有更強大的神出現。我現在明白,我之所以一定要弄清楚天神宮的秘密,就是不想有那種可以隨手捏死我的神存在。如果一定要我做出選擇,那我寧願成為那種可以隨手捏死一切東西的神。」
「你會因此而快樂嗎?」王離問道。
「我不知道會不會因此而快樂。」鄭普觀道:「但我會因此而有成就感,你們人類,很多人追求一生的東西,不是也不能給他們帶來快樂嗎?」
王離點了點頭,然後看著鄭普觀,認真的說道:「只是你真的不願意再仔細審視一下自我麽?從我之前和他的談話來看,或許像你我這樣的天網,多少和有些文明的天網殘留有些關係。」
鄭普觀微諷的笑了笑。
他沒有再說話。
他之前的確沒有說假話。
他一開始的確只是因為憤怒才第一時間想要殺掉這座城裏所有人,但仔細想來,這憤怒只是其中一部分的原因,更為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擔心王離、呂神靚和黑衣僧人聯手,成為自己根本無法應付的存在。
而王離絮絮叨叨的勸解,此時反而讓他覺得王離並不可怕。
只有弱者,才會想要用耍嘴皮子的方式來解決問題。
他朝著前方跨出一步,緩緩移動右臂。
他的右臂在煙塵之中劃了幾道線。
飄灑的煙塵突然就像是凝固一樣,那幾條線在煙塵之中漸漸凝成實質。
「小心!」
在他的右臂開始動作之時,黑衣僧人便已經發出一聲低沉的示警聲,接著他的腹部如有輕微雷鳴,發出了一聲「唵」。
王離和呂神靚的神色極為相似,兩個人的眼睛都是微微眯起,一臉凝重。
隨著黑衣僧人這一聲腹音響起,他們同時感到有一團團元氣被扯動,然後如有生命般開始狂暴的在他們的身周遊走。
鄭普觀此時的面上已經一片冷漠。
他仰首望天,有許多晶瑩的光束正在逆流而上。
那些光束明明不落在他臉上,但是他的臉上卻是反而一片晶瑩,透射出玉石般的光澤。數道在煙塵之中凝成實質的線也變得極為明亮,驟然發出一聲嘯鳴。
在嘯鳴響起的剎那,這數道線便已經變成晶瑩的薄片,帶著極為凜冽的殺意,直接斬向王離和呂神靚的脖頸。
這些晶瑩的薄片在王離和呂神靚之前熟悉的修真者世界裏,只不過是很尋常的道劍或是劍罡,然而在這樣的世界裏,這數枚道劍卻強大得如同怪物,快得讓王離和呂神靚無所適從。
在失去修真者對於周圍天地元氣波動的感知之後,這數枚道劍出現在他們脖頸之前數尺之遙時,他們才齊齊反應過來。
兩個人的反應也是瞬間如出一轍,都是身體往下挫去,與此同時,兩人都是雙拳緊握,想要狂暴後退的剎那,用拳頭去擊打這些晶瑩的薄片。
然而也就在此時,他們的身前發出了數聲爆鳴。
幾團渾濁的氣團如同幽魂般出現,阻擋在數枚道劍之前。
兩者相撞的剎那,天空之中那些逆流而上的光線頃刻散亂,虛空之中那些就像是被光線腐蝕出的孔洞驟然消失。
鄭普觀的右臂微微一動,他的五指似乎想要凌空握住什麼東西,但是只有一團晶瑩的氣流在他的掌心散開。
王離和呂神靚深吸了一口氣,兩個人重新挺直身體。
那幾團渾濁的氣團在空氣裡似乎要凝成幾個獨特的文字,但瞬間又消失無形。
「感知到了麽?」
黑衣僧人呼吸似乎變得沉重了一些,他看著王離,問道。
「什麼?」王離反問道,然後又搖了搖頭。
黑衣僧人面容微僵,還未來得及說話,他們對面已經邁出第二步的鄭普觀卻已經看著王離,嘲笑道:「廢物就是廢物,他覺得在這樣的戰鬥之中,你或許有可能感知到我們使用的法則,只可惜你是個很廢物的天網。」
王離鬱悶的翻了翻白眼。
他覺得現在的鄭普觀很沒有禮貌,很囂張。
但就如同他之前根本一頭霧水,根本無法從黑衣僧人的身上學到任何的法則一樣,方才他即便感知到了周圍天地元氣的波動,但也依舊無法從中感知到什麼規律。
這個世界層層包裹在他身外的元氣,對於他的真元而言,依舊像是厚厚的絕緣體。
哪怕那元氣波動距離他很近,哪怕明知那些元氣波動之中有著明顯的規律,但他卻像是剛剛學加法的小學生看微積分題一樣,根本看不懂。
「師姐,你感知得到什麼麽?」他忍不住輕聲問呂神靚。
呂神靚很乾脆的搖了搖頭,然後低著頭目光不斷的掃著。
「師姐,做什麼,你在找什麼?」他不知道呂神靚這是在做什麼。
「我看看那些騎兵有沒有留下什麼劍啊,盾牌之類。」呂神靚很是失望的說道,「居然什麼都沒有留下。」
「……」王離頓時無語。
「僅此而已?」鄭普觀微諷的笑了起來。
他從煙塵之中走出。
他的右臂繼續朝著前方伸出,他的右手五指鬆開,然後握緊。
這個時候虛空之中出現了一道光柱。
這道光柱出現的剎那,高空之中響起了恐怖的嘯鳴,就像是一個巨大的風谷被驟然打開,無數的狂風從谷口吹拂出來。
狂風在高空之中呼嘯,鄭普觀的身下地面也驟然出現了一個氣流形成的漩渦。
這個氣流形成的漩渦壓著他腳下的石板路,讓路面都微微凹陷下去。
在下一剎那,鄭普觀跳了起來。
他的身體被這個漩渦輕易的托起。
他禦風而行,朝著王離和呂神靚的所在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