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含香被抬過來的時候已然昏迷不醒。如今雖已開春,天氣到底還沒熱起來,夜裡河水冰冷刺骨,朱含香被毫無防備的推下去,驚慌之下灌了幾口冰冷的河水,這會兒臉色已然青紫。
郎中很快到來,就在摘星閣裡騰出一間暖閣來為她救治,琳琅少不得跟著吳氏等人過去看看。一堆人圍在朱含香身邊,朱夫人急得眼淚直掉,一疊聲的問是怎麽回事。
救下朱含香的是個商販,將當時的情況一說,朱夫人立時叫人去捉那罪魁禍首。那商販便回道:“那人推朱姑娘落水後,自己也跳水自盡了,看樣子是個少女。”朱夫人怒道:“那就把她撈上來!”
吳氏在旁聽得面色微變,這等場合留著秦蓁和琳琅實在不合適,連忙叫梅氏帶著她姐妹倆回去,她留在這裡。一則是朱含香重病,吳氏現在走了不好看,再則元夕夜突發此案,少不得要送到衙門那裡去,她這會兒留下來看看情況,有益無害。
秦蓁到底是小姑娘,瞧著凌波河畔兵荒馬亂,朱含香有氣無息,又聽說有人自盡,哪能不害怕,忙忙的坐車離開。
姐妹倆雖然心裡各有猜測,回府之後卻也不敢亂說,由梅氏將事情經過原原本本的說給秦老夫人聽。
這會兒夜已經深了,秦老夫人平時很少熬夜,此時被這消息驚動,自然也沒了睡意。秦蓁和琳琅當然也不會想回去休息,祖孫幾個圍坐在一起,等著吳氏帶回消息。
吳氏回來已經是子時了,進了府就直奔瑞安堂,見祖孫幾個都還沒睡時也不覺得意外,屏退了丫鬟婆子們,壓低聲音道:“今晚推香姑娘入水的,是沈家的玉蓮姑娘。”
“沈玉蓮?”秦蓁驚呼,根本沒想到平日裡那個唯朱含香馬首是瞻的姑娘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吳氏點頭道:“我起初還不相信,後來蓉姑娘聽到信兒趕過去,抱著她哭暈了過去,我才敢相信。”她歎了口氣,大抵也接受不了這樣的變故。沈玉蓮被撈上來的時候就被安置在河邊,吳氏當然不會湊過去看,只是遠遠瞧見那個已經僵冷的身體,就已經讓人覺得不舒服。
案子已經送到了衙門,隔日便傳遍了整個淮陽城。
沈司馬家的女兒將節度使朱家的愛女推入水裡後自盡,人們雖然不相信,卻還是猜測紛紜。沈朱兩家交好是人盡皆知的事情,沈從嘉幾乎和朱成鈺形影不離,朱含香和沈玉蓮也是自幼相交,前些天還聽說朱成鈺要娶沈玉蓮呢,怎麽突然就出了這樣的事?
沈司馬夫婦初聞噩耗時也是不敢置信,待見著了沈玉蓮的屍身才肯認清。朱夫人當即哭得悲痛欲絕,沈從嘉父子倆臉色也是難看到了極致。可沈玉蓮時自盡,還妄圖加害朱含香,他們能找朱家討說法嗎?
能討到什麽說法?
琳琅在秦府聽說這些的時候,心裡也是沉甸甸的。她最初只是想讓沈朱兩家起隔閡齟齬,才會將禍水往沈玉蓮那裡引,可是誰會想到,朱含香竟然會那樣公然報復?更想不到的是沈玉蓮會用這樣激烈的方式,為了容顏結束性命。
雖說是沈朱的性格和處事方式讓事情愈演愈烈,歸根結底,這還是由她引起來的。琳琅心裡愧疚,只是對著秦家沒發言說,隻將自己關在房裡抄經書,兩天兩夜。
往停雲居去的時候徐朗很擔心,瞧著琳琅憔悴的樣子,一時無從安慰。他見慣了生死,刀頭舔過千百人的血,可她畢竟只是個小姑娘啊,碰見這樣的事,哪會不引咎自責?
他難得的輕聲細語,稍稍開解了兩句,琳琅卻忽然撲在他懷裡放聲大哭——這就是報仇的代價,一旦起了頭,後面的走向就再也不受她控制。可她還得繼續走下去,不壓住朱家,將來等待賀徐兩家的就是這個下場,甚至秦家都難逃厄運,你死或我忘,不能兩全。
哭過一場,就還是得回到正軌裡來。雖然期待回家的喜悅被衝淡了些,該準備的還是得備著,賀文湛臨走前交代琳琅為秦氏選些家鄉的土物,琳琅之前零零碎碎的挑了些,想著到時候還要給姐妹們送些東西,這些天就在徐朗的陪伴下將淮陽城逛了個遍,臨行時竟有了四五車的行李。
二月初的京城漸漸的也有了暖意,淮陽城裡草長鶯飛,又是一年春時節。
新嫩的楊柳依依隨風,琳琅掀起車帷,揮手作別。今日來送別的除了秦家人,還有睿郡王府世子君煦,錦衣玉服的郎君站在亭下,春日的柳絲和水邊的迎春成了柔和的背景,他的目光流連在琳琅的車後,在暖陽下安靜流連。
秦蓁走過去同他說了句什麽,君煦便偏頭傾聽,一雙燕兒飛過,落在他們身後的枝頭。
雖然沈玉蓮之死為這趟南下蒙了許多陰影,到底還是有很多收獲的。
一路往北,天氣漸漸轉暖,春意融融,讓人心裡也漸漸明朗起來。秦家畢竟不放心,讓秦懷玉護送表妹回京,順道再往賀文濤那裡去一趟——賀瑾瑜和秦鍾書的婚事因為年節而耽擱了許久,如今賀文濤重提舊事,秦家自然不能躲避。
入了京城已是二月末了,禦街兩側的垂柳和櫻桃樹都抽了綠葉,生機勃勃。
徐朗畢竟半年未歸,進城後即可回家去了,秦懷玉則和琳琅一起往賀府去。
賀家接了書信,算算琳琅就在這幾天回來,賀文湛和秦氏早已張羅準備開了。琳琅的馬車一進巷口,眼尖的門房就跑進去報信,等琳琅到了府門時,就見賀文湛已經領著一幫小廝和婆子出來了。
小廝們自去接行李車馬,賀文湛瞧著女兒無恙,高高興興的帶著秦懷玉去拜望賀老太爺,琳琅則在一眾丫鬟婆子的簇擁下往裡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