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外,已經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且不是一兩匹戰馬的蹄子在踩踏大地,而是真正的千軍萬馬。
雲琅跟劉陵對視一眼,同時走出帳幕,不一會,又同時回來了。
而帳外的馬蹄聲也戛然而止,很快就遠去了。
劉陵瞅著雲琅將哭得稀裡嘩啦的蘇稚抱懷裡安慰,柔聲細氣的讓人討厭,就鄙夷的道:“你的女人都是這種貨色嗎?”
雲琅給蘇稚擦拭了眼淚,抬頭看著遠處的劉陵道:“我家女人有丈夫,所以各個嬌弱,沒人像你一樣彪悍。
你怎麽不過來諷刺我?”
劉陵的臉被火光照耀得有些發紅,搖搖頭道:“你手裡有短弩,我的甲衣能擋住,距離近了,你會射擊我的頭面。”
雲琅笑道:“你也別讓紅玉靠近我,短弩什麽的她也有,更不要用你的杯子給我倒酒,另外,你也不要覺得我武功不如你就胡來,我自救的手段,你想都想不到。”
劉陵笑道:“這一點妾身……”
“打住,你還是繼續用朕這個自稱比較好。”
“也好,這世間沒有男人可以讓朕自謙,雲琅,我給你機會,你也不要自恃太高。”
雲琅笑了,幫蘇稚掩好衣襟,解下腰帶把裘衣束縛在她身上,上下看看沒有什麽不妥,這才對劉陵道:“對未知的恐懼,讓您夜不能寐了吧?
想從我這裡知曉更多的消息?”
劉陵道:“僅僅就見識這一點,天下無人能出你之右,朕之所以對陽關圍而不攻,且容忍你屠殺朕的子民,就是想知道更多關於安息國的事情。”
雲琅笑道:“今時不同往日,想要知道這些事情,你需要付出代價。”
劉陵大笑道:“朕不殺你,就已經是恩賜了。”
雲琅搖頭道:“我的內心中,其實很希望你突然失去理智,繼而瘋狂的用你的騎兵來攻城,只是覺得用我手裡的手足兄弟消耗你的兵力,是一樁非常不劃算的事情。
反正在你面前,還有西域大大小小的很多國家,你需要一路平推過去,這個過程不算輕松。
我隻想等你走了,跟在你大軍的後面,慢慢的撿便宜。
你看,我們之間是相互依存的關系,你也不要恐嚇我,時間對你來說會更加的重要。
另外,問計於敵,誰給你的自信?”
劉陵抖抖身上的白色狐裘的,順便解了下來,將白狐裘丟給雲琅道:“我撕破了你老婆的衣衫,賠她一件!”
白狐裘還沒有飛到雲琅跟前,就被隋越從半空攔截了,開始仔細的檢查這件白狐裘。
不一會,就從白狐裘的領子部位,取出來了三枝細如牛毛的鋼針……
雲琅吧嗒一下嘴巴道:“我以為你會對我特別仁慈一些呢!”
劉陵笑道:“郎心似鐵,難道就不允許妾心如蛇?”
雲琅苦笑道:“曹襄曾經說過,我與你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狗男女,此言不虛。”
劉陵笑的花枝亂顫,停下笑聲道:“如果當年在我停居雲氏的時候,你納我為妾,曹襄的話很可能會成真。”
蘇稚終於停止了哭泣,她從未經歷過如此危險的時刻,就在剛才,劉陵那一刀剖下來的時候,劉陵的眼神陰冷,殘毒,她真的認為自己要死了。
一瞬間,她絕望極了,想起自己的那一對兒女,第一次害怕了。
現在聽在丈夫跟劉陵似乎在打情罵俏,她卻覺得這世間最恨對方的一對人,就是眼前的這兩位。
“劉陵,給大漢皇帝陛下上書吧!”
雲琅忽然冒出來的一句話,讓劉陵愣住了,很快,
她就以極其輕佻的話語道:“我再自薦枕席一次?”雲琅聽劉陵這樣說,微微歎息一聲道:“我就知道是這個結果,還是愚蠢的說出來了。
讓你們這些人低下自己的頭真的這麽難麽?”
劉陵冷哼一聲道:“我好不容易抬起來的頭幹嘛要再低下去?
你讓我向劉徹上表,讓我向他稱臣?
你覺得我這樣做,你就能毫無保留的向我解說安息那裡的狀況是不是?
你這種人我見得太多了。
平生慣用陰謀詭計!
別人只有是或者不是兩條路走,偏偏你們自恃聰慧,總想從中找出第三條路來。
這第三條路,不過是彎腰,或者半彎腰才能走的路。
比如雲琅你,你自從出山之後可曾痛痛快快的為自己活過一天嗎?
你那時候總是說自己是山裡的猴子散漫慣了,在大漢國,就像是一隻被裝進籠子裡的猴子。
現在,你這隻猴子已經快要被壓在巨石底下了,你難道還要退讓,還要繼續退讓,好等著一座山壓在你身上你才準備覺悟嗎?”
隋越聽到劉陵說的這一段話,大吃一驚,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記錄的手。
雲琅淡淡的道:“繼續記錄,一個字都不要錯過,錯別字都別改,將來完完整整的交給陛下。”
劉陵歎息一聲道:“雲琅,你性子散漫,最是受不得約束,跟我走吧,只要你肯跟我走,我就向劉徹上書,上降表都成,正式以詔書的方式將我匈奴故地交付大漢。
我想,劉徹就不會再怪罪你了,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繼續跟劉徹交易,把你的家人換回來。
我對你是什麽態度你心中有數,只要你肯跟我走,我將大匈奴所有人馬都交付與你。
那時候,不論你心裡怎麽想的,都可以用我大匈奴百萬雄師去完成。
雲琅,跟我走吧,放開你的心胸,將你壓抑在心中的猛獸放出來,全部施加在西邊的那片土地上。
人生在世,不過百年,匆匆而過如同白馬過隙,此時不張揚,再過幾年,我們就老了,再也無力張揚。”
隋越的手顫抖的厲害,炭筆好幾次都從手中跌落,有時候手重了,會把炭筆折斷,他顧不得這些,從懷中繼續取出新的炭筆繼續記錄。
他覺得這場談話太重要了。
雲琅沉默不語,他沉默良久,見蘇稚瞪大了眼睛恐懼的看著他,就探手摸摸蘇稚潔白的小臉,發現蘇稚已經淚流滿面,顫抖著衝著他不斷搖頭。
雲琅轉過頭,瞅著身後的陽關,長歎一口氣道:“陽關後面就是漢鄉。
我是漢人,離不開這裡。
我所有的榮耀只有留在這裡才有意義。
劉陵啊,我跟你們不同,你們身在大漢卻總想著跑出去,我是跑出去太遠之後,又回來的一個人。
西北理工並非如你所想,他不是我臆想出來的一個地方, 你知道嗎,那個地方是曾經真實存在過得。
我經歷過的繁華超乎你們的想象。
你所說的宏圖霸業,對我來說,不過是多殺了一些人而已,這些年我殺掉的人已經很多了,我已經厭倦了。
你的雄心壯志剛剛起來,安息是一個實現你雄心壯志的好地方。
那裡沒有北方那麽嚴寒,那裡的土地平坦,河流密布,也非常適合放牧。
安息人對那片土地來說,也是外來者,不過呢,你要小心,那是一片四戰之地。
一切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容易,遊牧民族與農耕民族之間的碰撞,剛開始的時候,一般都是遊牧民族佔優勢,時間長了之後,遊牧民族不事生產只知道掠奪的惡習就會暴露無遺。
而且那片地方還有大漢地從來沒有過的宗教勢力,你去了就會遇到,小心了。
想要長久地佔據那塊土地,看你的手段了。”
劉陵冷聲道:“你就說這點?”
雲琅抱起蘇稚站在帳篷口子上道:“這是看在你我以往的交情份上,我才會說這些。
就這些話,我回到國內恐怕都會有很多的麻煩。
劉陵,我們的私人情義到此為止。
如果你想要知道更多,就在戰場上來拿吧!”
劉陵大笑道:“你的膽子被劉徹給吃了吧?既然如此,就讓我看看你的膽子到底還在不在。”
說罷,不等雲琅反應,她自己率先騎上戰馬,撥轉馬頭帶著紅玉,如意二人就回轉了匈奴營地。
寒風一吹,隋越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催促雲琅道:“快走,這個鬼女人根本就是一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