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繁雜,有些人不深思熟慮就匆匆行事,事前沒有周密的安排,事中沒有得當舉措,出了問題就會措手不及,只能落得一個輕舉妄動的名聲,最後接受這樣做的後果。
這樣的事情在西北理工學子中是被嚴厲禁止的。
很多時候,西北理工做事,寧願不求進取,也不絕對不做什麽富貴險中求的舉動。
霍去病做事,隻問敵人在那裡,然後就領軍殺過去,最後獲得勝利。
這樣做明顯是不合適的,可是,每一次他都能贏。
曹襄做事就穩妥多了,不過,他每次做事之前都會看他舅舅的臉色,如果舅舅的臉色好,他就算乾出天大的錯事,最後了不起就是挨一頓揍了事。
所以,他做事的成功率非常高。
有這兩位珠玉在前,雲琅覺得自己做事情之前,一定要考慮清楚,他不認為自己有霍去病的運氣,也沒有曹襄那個可以幫他包攬所有事情的舅舅。
對於羌人,雲琅已經策劃很久了,現在不過是到了收割果實的時候,秋天到了,果子好不好,都該摘下來。
羌人百姓是淳樸的,而羌人的頭人們則是狡詐凶狠的。
雲琅不喜歡那些狡詐的人,這樣的人應對起來非常的麻煩,那些相對淳樸一些的百姓以及牧民,雲琅就非常的喜歡了。
一個髒的看不清眉眼的孩子穿著一件露著屁股的爛羊皮襖到處兜售他采集的藥材。
然而,處處碰壁。
第一名詹見雲琅的目光落在那個孩子身上,就連忙解釋道:“東西不錯,是鎖陽,固本培元的好東西,問題是那孩子太髒,沒人願意搭理。”
雲琅笑道:“我讓你來做生意的目的不是為了賺錢,而是為了讓所有人的貨物統統得到流通。
越是貧窮的人,你越是應該接納他們,準確的說,我讓你做的就是窮人的生意。”
第一名詹打了一個哆嗦,匆匆的來到那個焦急的少年跟前,不等他說話,那個少年就把懷裡的鎖陽高高的舉起,帶著哭腔道:“這是好東西……”
第一名詹回頭看看雲琅,發現他正虎視眈眈的瞅著他,連忙拉著少年的手道:“確實是好貨,你想換什麽?”
“麻布!”
少年回答的非常乾脆。
第一名詹眼看著一些小爬蟲沿著少年的胳膊爬上了他的胳膊,強忍著不適,繼續乾笑道:“可以啊,你想要那塊麻布,自己去挑。”
少年人大喜,一股腦的將懷裡的鎖陽丟進第一名詹的懷裡,三兩步來到第一名詹的貨堆前邊,瞅著五顏六色的麻布,不知道該挑選哪一種。
第一名詹好不容易弄乾淨了胳膊上的虱子,迅速的將鎖陽丟給了夥計,再換上一張笑臉,來到貨物前邊。
他用自己肥厚的手掌拍著麻布堆笑道:“想要哪一種?”
“我……”少年人的眼睛不夠用了,每一種麻布都非常好看,每一種麻布都很多。
第一名詹嘿嘿一笑,從麻布堆裡取出一匹藍色的麻布,放在少年人夠不到的地方道:“這種就很好,紡織的時候用料足,厚實保暖,最適合你了。”
少年歡喜的舌頭都要吐出來了,瞪大了眼睛等眼前的這個胖子繼續說話。
“兩尺!”第一名詹再次打量了一下少年人拿來的鎖陽咬著牙道。
這已經是他在獨石頭做的最虧本的一樁生意了。
少年羌人的眼神微微有些黯淡,看了第一名詹讓夥計扯出來的兩尺布料,有些失望。
兩尺布料能幹什麽?
一條褲子都做不了,估計夠做一條褲衩的。
看看羌人少年的屁股蛋,第一名詹又讓了一步,決定給這個少年三尺布,好歹可以遮羞。
少年的眼睛在發亮,腦袋點的如同小雞啄米。
第一名詹松了一口氣,他不在乎這一尺兩尺布,他害怕雲琅讓他以後做生意的時候都按照這個標準。
小心的回頭看看雲琅,發現牧守的臉色依舊難看,第一名詹想都不想的就扯下來六尺布,疊好之後塞給了那個羌人少年,他隻想盡快的打發掉這個小瘟神。
再一次站在雲琅身邊,就聽雲琅淡淡的道:“掙有錢人的錢,你想怎麽掙都行,這些衣不蔽體的人,你最好能讓他們有一件衣衫遮羞。”
第一名詹為難的道:“這裡窮人多,富人少。”
雲琅輕笑一聲道:“做下去,你會有所收獲,這是你田氏唯一能在涼州立足的根本。”
第一名詹歎口氣道:“收攏人心的事情牧守為何不做?”
雲琅笑道:“你做了,就等於我在做。”
說完話,指指一大群帶著各種窮酸怪相的少年男女對第一名詹道:“去做事吧!”
第一名詹驚恐的看著烏壓壓的一片人頭,等雲琅走遠了,就帶著哭腔對夥計們吼道:“三尺,三尺,不能再多了。”
夏侯靜安靜的坐在一個毯子上,他的面前擺滿了書本。
梁讚很有規矩的跪坐在夏侯靜身後。
他們師徒已經在這裡枯坐了很久,招牌上寫著招收學生的消息,卻沒有一個人過來。
梁讚見那邊售賣饢餅的攤子被人包圍的水泄不通,就歎口氣,低聲對先生道:“羌人愚昧,不知學問為何物,先生這樣苦守,非長久之計。”
夏侯靜苦笑道:“為師原以為羌人不識字,一旦有了識字的機會定然會樂不可支,誰知道,會是這樣。”
梁讚笑道:“先生這是要把鞋子賣給不穿鞋子的人呢,學問是一個好東西,卻需要讓這些蒙昧的人知曉學問的珍貴才成。”
“你有什麽辦法?”
梁讚笑道:“山不來就我,我就山,既然羌人只知道吃飯睡覺,我們就從這點開始。
弟子剛才發現第一名家的攤子邊上,全是適齡的少年男女,先生不妨從他們身上下手,應該會有收獲。”
夏侯靜深以為然,他是一個坐起立行的人,手裡握著一本書,來到鵪鶉一樣瞅著第一名詹的少年跟前,對一個長著一雙靈動眼睛的少年道:“你可願意進學?”
少年羌人瞪大了眼睛不明白夏侯靜說的是什麽意思。
夏侯靜自嘲的笑了一下,繼續道:“你如果願意跟我進學,每天都有飯吃,你可願意?”
少年羌人的眼中流露出濃濃的嘲諷之意。
梁讚見先生境遇尷尬,走過來直接道:“我家準備招仆人,誰願意來?”
話音剛落,他們師徒就被人潮淹沒了。
第一名詹遺憾的歎了口氣了,這些天以來,他想了很多辦法,要把田氏的子孫送到夏侯靜門下讀書,每次都被夏侯靜一口回絕。
直到現在,他都想不明白,夏侯靜一代大儒,為何寧願去教羌人, 也不願意教他們家的漢家子弟。
東方朔目送夏侯靜如同老母雞一般帶著一群小雞去了遠處,非常的羨慕。
司馬遷自然知道老友在想些什麽,指著遠去的夏侯靜道:“你要是願意在這裡下十年苦功,你也會有大成就的。”
東方朔搖搖頭道:“我靜不下來心,也吃不了這些苦。”
司馬遷就聳聳肩膀道:“既然如此,你就莫要羨慕涼州弟子全部出於夏侯靜座下這件事了。”
東方朔大笑道:“欲做大事,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我生性爛漫,做不來這些事情。
我就是比較奇怪,君侯的西北理工不是也需要擴張嗎?他為何會放棄這麽好的機會?”
正在給戶籍冊用印的霍光抬起頭瞅瞅遠去的夏侯靜不屑的道:“西北理工乃是參天梧桐,鳳凰落下我猶嫌太擠,要那麽多的麻雀做什麽?”